营区外的小树林 留下我们的青春记忆

拂晓瞭望

文／杨国栋

　　2000年3月，在我入伍的第三年初，我连奉命来到城楼东北方向戈壁深处的小树林种菜。身为连队文书兼军械员，至今我对这段经历仍然情有独钟。

小树林里，虽然没有迷人的景色，难寻多情的百鸟，然而生活在连队的集体生活中，我们的内心是充实的……

——题 记

2022.7.26于 陕西户县

（一）把理想信念根置在心中

　　

（1）

“铁马金戈待征战，只争朝夕启新程。”2000年3月下旬，我们一连参加完团整建制入伍阶段训练考核后，正准备投入到紧张的专业训练时，接到上级命令：赴营区外六公里的小树林，执行年度农副业生产种植任务。

时值新千年，争做“跨世纪有为军人”在部队叫得响亮。听到种菜这个消息后，个别官兵的思想有些波动。为进一步统一官兵思想，在李泉洪指导员的主持下，连队及时召开了党员大会、班排长骨干会、连军人大会，分层进行宣传、动员。

动员会上，李泉洪指导员坚定的说：“同志们，我们驻守在艰苦地区，开展好农副业生产是我军的一项优良传统，很有现实意义。这次外出执行80亩地的生产种植任务既是团队建设需要，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执行种菜任务同样是为团队建设做贡献，更是团首长对我们炮一连的充分信任，我们要不负组织和首长的厚望，全力投身生产，全力保障团队战备训练各项工作的完成。”

战鼓催征，思想先行。随着执行种植任务的集结号拉响，各班排迅速围绕“革命军人人生观价值观”“立足岗位做奉献”“我为连队年度重点工作献一策”等方面进行了深入宣传。指挥排骨干率先展开谈心交心活动，全排官兵斗志昂扬，下定决心受领新任务；一排、二排的官兵们也表示，要像对待训练一样，在种菜的过程中要不讲条件、不打折扣，以更加饱满的热情和专业的态度，克服困难，多种菜、种出优质菜，好让兄弟单位吃上放心菜。

　　（2）

目标既定，各排立即行动起来。三个排开始盘点、检查维修工具。确保每人手里要有一把锹、一把镐。对可以维修的进行加固维修，不能维修的统计上报等待上级补充。这些工具通常放在工具间，为了集合时能够快速拿到工具，各排又区分了各自的工具摆放点。

连队明确由10名副班长兼任工具保管员，要像爱护武器一样爱护劳动工具。责任夯实到人后，各班在锹、镐、大小扫把上，分别又用红、蓝色油漆做了各自的标识记号。

就这样持续准备了一周多的物资后，连队先谴60多人在李泉洪指导员的带领下，来到营区东北方向六公里之外的小树林开始修缮房子。说是小树林，树木也就三五百棵左右。这些树木长得并不算茂盛，那些树身没有病虫害的树木屈指可数。在我眼里大多数树木长得并不精神，整个树体显得病怏怏的，甚至于一排排通体枯萎，像是断了臂的木桩一般，豪无生机可言。

有时，我们路过树下时，还得小心那些悬在树上、已经折断的树枝，有可能会随时掉落下来……然而，就是这些树木，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3）

时令虽至4月，然而河西走廊中部酒嘉地区的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此时戈壁深处那不着边际的天空灰濛濛的，完全笼罩在尘埃之中。

为了修缮宿营房屋，大家一起动手，在戈壁滩上堆放的建筑垃圾堆里捡些残角不全的砖块、木料，拉土和泥，铺设地面，修洗漱台，建储水池。翻修屋顶时先用枯草和树枝做架，再在上面糊上泥巴。十几天的过去了，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陋室。从心理上来说，能在戈壁滩上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大家已很满足了。其实有时年轻人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条件虽苦，但心里快乐着。从此，真正意义上的种菜生活开始了。

菜地就是我们第二个“战场”。在4月中旬连续召开的三次连务会上，大家又围绕“训练种菜两不误，争取双双大丰收”进行讨论发言。通过讨论，统一了人员思想，提升了全连官兵的士气。

合力聚则事业兴。李泉洪（四川南充人）指导员、和从团作训股下连帮建蹲点的毕崇实参谋（后于2001.05---2004.2任连长），经常带领党员、正副班长来到80余亩的大田地里召开现场会，明确生产任务及促产提质事项。

官兵的智慧是无穷的，大家一起商量菜该怎么样？该种什么菜？大到整体地块见棱见角、层次鲜明；小到高杆的、低杆的作物要形成梯次；插杆子的和不插杆子的分区域形成对比；豇豆地里插的木杆高低要一样；捆绳打结的高低也要一样。为了做好这些，指挥排主动拿出被履线当绳子用。



（4）

“谁英雄谁好汉，种菜场上比比看”。在半个多月挥镐动掀平整菜地的辛苦劳作后，我们平整划分出了90多块田之形地块。在菜地分布图上明确标识出每一个地块的具体种植品名。

“五一”节刚过，戈壁的气温渐渐回暖。当路边的小草迫不及待的冒出新芽时，我们及时在大田里播种、覆膜、培土、浇水、施肥。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小菜苗在我们的精心伺弄下长势喜人，直至成熟。在夏季的几个月里，我们连的伙食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同时按照计划，为团队兄弟单位供应了大量的豇豆、茄子、豆角、西红柿、土豆、大葱、黄瓜、辣椒、莲花菜、玉米等，确保团队官兵吃上放心菜。

9月底平整完菜地后，全连官兵顺利返回营区。事实证明，我们一连是值得依赖的。在小树林居住的这六个多月时间里，我们始终不渝的坚持“既要种好菜，也要练好兵”的思想，时刻不忘军人本色、时刻不忘肩负的任务。

连队虽然在营区外野外条件下独立驻守，但官兵们清楚的认识到这是一项特别重大的任务。因此，面对居住简陋不言苦、饮水困难不抱怨、洗澡不便能忍受。

同时，在执行纪律制度、遵守军政军民团结、完成主题教育、训练和生产任务等方面，自觉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自觉唱响《军人道德组歌》，自觉把“依法治军严格管理”要求落到实处。

正规一日生活制度落实。每天早晨天色微亮时，起床哨声准时响起。全连官兵迅速列队出操，进行体能训练。

上下午分别到菜田进行劳动。每晚九点三十分连队晚点名，讲评当日工作、安排第二天工作任务。



（二）怀念老张和他家的“驴”

（1）

在这个不大的小树林里，挨近连队宿营点居住着三四户早些年从甘肃临夏搬过来的人家。这里吃水不便，为了保证全连能够吃上水，炊事班的战友经常从附近住户家里借来毛驴车拉水。

本来温顺的毛驴一看换了主人，会使着性子叫个不停。有趣的是有一次战友小旭竟然和毛驴较上了劲，非要征服这头毛驴。还别说几番折腾下来，小旭还真的骑在了毛驴的背上。

那时毛驴的主人老张，也就五六十岁的样子。瘦小的老张皮肤黝黑的像焦炭一般，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洗过脸没有，别看老张整天胡子拉碴的，却乐哈哈的笑个不停，有时还会吼上那么几嗓子。

我曾去过老张家里四五次。老张一家三口人，住在泥巴盖的平房里，生活很穷苦，家里乱七八糟的摆着杂物。老张有个身体壮硕、愣头愣脑、喜怒无常终日无所事事的傻儿子。

夏季的清晨，在“欧——啊——欧啊”的毛驴声叫过之后，勤快的老张，会悠然自得的赶着毛驴车、拉着自家地里的黄瓜、丝瓜、苦瓜，赶到六公里外的集市路边去卖菜。

驴车“吱呀——吱吱”在戈壁小路上不紧不慢的走着，犟毛驴偶尔发出的叫声引来老张的不满。老张骂骂咧咧“你个驴x的”。粗糙的言语后，老张还不忘扬起手里的鞭子。

随着老张鞭子在空中划过脆亮的响声，这头驴便安分了许多。

有几次，我看到这一幕，许久无语。尽管我不知道毛驴能否听懂这粗俗不堪的叫骂声，总的毛驴变乖了……

回营区后，我常在营区内时不时向小树林方向眺望。

2002年4月，我和几名战友回小树林拉苜蓿时，听住在这里的临夏老住户老蓓叹息着说：“老张前年不在了。”“怎么回事？”突然听到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我一时语塞。

原来，老张在一次家务事上被自己那个一百八十斤左右的傻儿子家暴了，永远的闭上了眼，儿子也就坐了牢。

那个破碎的家里，只剩下平时那个包着头巾、推着自行车、车后座捆个纸箱，背瓜子、苹果驴的老伴与那头毛驴……



（2）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深。

2006年6月中旬的一天，在嘉市办完事后，我与同车的管理股张超股长绕道小树林。

吉普车出市区、过铁路一路向北驶去。五六年过去了，我又走在了当年我们骑三轮车卖菜时，就常走的这条路上。

十五分钟左右，吉普车停在小树林边新修的路旁。我下车走过小树林时，再次看到那两排低矮破败的平房，此时已是人去屋空，覆盖了厚厚一层的尘土。

沿着小树林的四围，我走了一大圈。或许是触景生情吧，我突然觉得对这个地方如此“陌生”，我的心里莫名地失落……

老张的亲人还好吗？戈壁无语，无人应答。我站在整排枯萎的树下，无助的看了很久，这里的原住户此时已不知去向，那些种过黄瓜、苦瓜、胡萝卜、洋葱的田地荒芜着，长满了杂草……

真是世事难料啊，戈壁深处的一家人！几年不见，转眼已是物是人非，在感慨的同时，我能说些什么呢？为他们不幸的一家人、为他们哪个支离破碎的家？

至今，唯一留在记忆里的是：当年我曾和几个战友去过老张那个根本下不了脚的家，看得过眼的就是他家的毛驴、自行车。说起老张家的那辆五成新的自行车，我还曾借过五六次回团里送文件呢。

老张家的毛驴，也曾为连队拉过物资，为连队炊事班的蓄水池拉过生活用水，保障过我们的生活……



（三）想念心中的那方“圣地”

　　

在小树林种菜期间，白天连队以劳动、训练为主，穿插着上教育。吃罢晚饭后，战友们三五结伴围着小树林边散步、吃吃瓜子、听听音乐，这种人性化的管理，和休闲式的散步可以极大程度的缓解劳动、训练所带来的压力。要说的是在连部当军械员兼文书的过程中，要特别感谢江苏泗阳战友丁建权、安徽锅阳战友宋佳佳、湖北武汉战友张艳斌，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我们也因为工作关系建立了深厚的战友情。

八月下旬的一天，连队兴平马嵬驿籍战友科战考学走时，我买了一个西瓜为科战饯行。我们来到小树林边坐在地上，我用手砸开西瓜说：“科战，戈壁滩上留下我们太多的记忆，此后多珍重啊……”

次日，连队在加餐送行宴后，安排我这个文书到火车站送科战。临别前看着科战身上破了几个洞的迷彩服，我说：“我的衣服相对新些，穿上我的去学校报到吧，也体面些。”于是，我们俩互换了衣服。 科战离开嘉峪关后，他的迷彩服我又缝补穿了两年。其中不乏某种困苦阶段的“记忆”。在相处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们在一个连队并肩训练、值勤。尤其是在戈壁滩挖沟劳动的日子里，我们劲头十足，不惜体力，埋头苦干，敢向老同志较劲，通常镐锹不停交替，沟挖得又快又好，每次讲评会上都会受到表扬……

戈壁的天空空旷深邃，满目荒凉。有时忙完文书工作后，我常和西安战友赵磊、山东德州战友赵亮一起，在树林边上转悠。说实在话看到那些枯木、老树，鸟雀，给我们这些离家在外的人莫名惆怅，有时不经意间总能听到鸟雀的啼叫，我对这叫声厌恶极了。

在茫茫的戈壁滩上，我们的神经未稍几近怠懈，我渴望听到鸟儿清翠的叫声，但绝非这种没有音律的哀嚎。有时候也能坦然面对这些，常去地里干些农活。看着满垄的菜苗一天天长大，心里也甜甜的。渐渐的树叶展开了、蔬菜长大了...

2007年左右，由于新规划原因，小树林被夷为平地，建起了新的工业区，矿渣堆成了山。

2013年12月中旬，我即将离开营区回原籍户县的那几天，我朝着小树林方向数次深深凝望。其时，心里莫名惆怅，是啊，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如今，我依然会经常莫名想起小树林。有关小树林的记忆也总让我莫名感怀，那里曾有我和战友并肩战斗的青春印记。

总之，在那段艰苦的历程中，我们奉献在军营。有奉献、有努力、有快乐、有怨伤、有挣扎、有隐忍、有无耐、有痛苦，但最具收获……



上图为战友科战

上图为山东战友赵亮

作者简介：

杨国栋，1997年底入伍。曾在甘肃省河西走廊从军16载，多次受奖立功。战士、副班长、班长、军械员兼文书、司务长、团后勤处财务股出纳。服役期内喜好文学，曾在兰州军区《人民军队报》刊过小稿二篇。作为文学爱好者，偶有随笔见诸媒体，现居陕西西安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