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赢在盛夏

<h3>  癸卯年农历 6 月 ,是父亲 80 大寿,我觉得应该为他做点什么:搞个仪式,邀上他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等送上祝福与恭贺,而我更想与父亲一起回忆回忆他这 80 年的风雨历程。 回忆让父亲引以为豪,得以炫耀的光辉时刻; 回忆父亲与母亲结婚近 60 年来,相濡以沫,相亲相爱的时光;回忆父亲含辛茹苦,以羸弱之躯,硬是撑起家中的阳刚。</h3> <h3> 父亲吴樟勋,不到 1 米 6 的个子,矮小的身板,走到哪里都不显眼。但村里人却习惯称他为“老大” ,一方面,他在八位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另一方面,父亲在村里是位“能人”,他在村民中享有较高的威望,男女老少都喜欢尊称他为“老大” 。</h3> <h3>  父亲 1960 年初中毕业时,成绩优异,却因出身不好, 早早扛起了锄头。他一辈子朴实无华,与世无争,但天资聪慧,无师自通。早年就是一名赤脚木匠,包产到户后是村里的农技员,县早稻试验基地试验员,县委报道组农村报道员;担了50 年村会计,养成一辈子记账的习惯;父亲还是一位自娱自乐的文艺和书法爱好者,这些让我从小对父亲充满敬仰之心。</h3> <h3>  那个年代,父亲因为个子矮小,爬坡越岭扛石头,肩挑牛粪走田坎等凭体力挣生产队工分的活,明显干不过人家。但生产队搭个牛棚,扎个猪圈,盖个灰寮等“巧活”却是他这土木匠的长项。田间地头,坡头坎尾往往是父亲的工地所在。晨光中、夕阳下帮他搭把手,拉个锯, 扶个锤,立个桩,是我童年美好的回忆。</h3> <h3>  小时候家境贫穷, 父亲常挑灯夜战,打个猪槽,箍个水桶,敲个锅盖什么的, 拿到集市去卖,以贴补家用。如今已退居角落的菜橱有五十来年的历史,斑驳的橱面上“自力更生” 四个大字正是他不怨 天、不怨地、靠自己勤劳双手创造清贫而幸福人生的真实写照。</h3> <h3>  父亲被镇里聘请为农技员。这谷种为什么不出芽?稻穗为什么会枯萎?如何应季预防病虫害?这些父亲都了然于 胸。夏季是最忙时节,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抢收抢种,又经常被村民火急火燎拉去田间地头指导。有时一去就是大半天,只剩下母亲独自一人在田间劳作,这些事母亲还是非常支持的。</h3> <h3>  父亲是位热心肠,乐于助人,自然而然成了村民的“大秘”:张家小孩读书资金困难预借 5 元、10 块需写个借条;王家兄弟长大了分家,财产分割需搞个协议;或者村民们的红白喜事账房事务,都是请父亲代劳。有时天刚亮就有村民来敲门,要父亲写这写那,或者刚歇工,腿上泥巴还没来得及洗净,又被村民拉去帮忙。父亲对此乐此不彼,常会忙到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h3> <h3>  父亲的无私与热心获得越来越多村民的认同与尊重。1987 年他被光荣推选为镇人大代表,这是对他无私与热心帮助村民的最大肯定。</h3> <h3>  作为镇里唯一一家早稻田种植试验基地,盛夏收割时,村民们稻田都是长势均匀,挂着金灿灿的稻穗,而我家田里一眼望去却是参差不齐,高矮不等,青熟不一的稻谷,好收成就不用指望了。因试验需要,父亲把稻苗按3M*10M面积,分品种进行网格化种植,成熟时要分块收割,分桶打稻,分袋标签,分开摊晒,非常费工费时。</h3> <h3>  更可笑的是摊晒稻谷时碰上雷阵雨,人家篾垫四角一拎,就收拾好了,而我们由于试验品种多,一张篾垫摊晒3到4个品种,且不能混收。暴雨一来就必须全家动员,扫笼的扫笼,装袋的装袋,搬运的搬运,全家人都淋成落汤鸡了,还在场上忙乱。这场景村民都觉得不可思议,调侃到:“老大你真会做把戏,你的稻谷稀奇点啊,还一勺一勺收?”</h3> <h3>  更让我们兄弟俩头晕的是,自从父亲揽上这试验田后,我们还要在炎热的库房里加班加点帮忙父亲处理样本:一颗稻谷有几株,株长多少,穗长多少,谷粒多少颗?其中实粒几颗、瘪谷几颗、克重多少?成色率如何?结实率多少?......这些待双抢农忙一结束,父亲就拉上我们,细致整理,认真统计,确保样本资料保质保量上交。他的认真努力得到了县农业局赵伯伯多次夸奖表扬,我们一家也因此结交了一位城里的好朋友,好长辈,让我们见识了城里不一样的风景。无形中激励我们兄弟俩要好好学习,树立了跳出农门的远大理想。</h3> <h3>  父亲的会计活是自学成才。当时村里的会计已年老体弱,急需找一位接班人,那年代初中学历的父亲已是村里文化人,加之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就自然成了村会计接班第一人选。哪知这一干就是 50 年,从二十五岁干到七十五岁。前几年,父亲因眼花、手抖及电子记账被广泛应用,才主动歇下来。这么多年,父亲的账目工整清晰,条理清楚,归档有序。1995 年被遂昌县农业局评为“会计师”, 算是村里极少持有专业证书的泥腿子,这让父亲颇感自豪。</h3> <h3>  父亲自走上社会就养成了记事历的习惯,60 多年来笔耕不歇。他的行事日记就是一部儿女成长史,家庭兴旺史,也是一部乡村发展史。从 1962 年 6 月 1 日至今,共 61 年 732 个月,21960 天,共有 11 本。</h3> <h3>  他坚持每天记行事历,记载自己一天的所作所为,甚至村里发生的大小事。现在回头看看,完全是一部中国农村演变史的缩影:有计划经济时期的粮票、布票、烟票、柴火票的分配明细表;有集体资产如牛、农器具包干到户的使用规则等。还有家中发生的大事,比如我与哥哥“农转非”在哪天,啥时候结婚成亲,啥时候举家乔迁,甚至哪天家 里买了第一台彩电,哪天装了第一部电话机,父亲都完整地记载着。让我们回忆满满,感慨世事艰辛,时代变迁,时光短暂。</h3> <h3>  相比哥哥而言,我更应该感谢父母的宽容与支持,因为早年我的人生充满着挫折。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是我的“高考季”,但我却不争气,屡战屡败。恨铁不成钢的母亲骂得我不敢回家,但父亲却话不多,他说相信我的能力!之后两年我每每背着行囊外出复读,车窗外父亲坚毅的目光,这一幕永记心头,是我以后人生负重前行的巨大动力源泉。</h3> <h3>  后来考上了!在一知了一路欢呼的上午,父亲和我用手拉车拉了近 400 斤稻谷去粮库兑换粮票。粮库门前是一段坡度近35 度,约百米长,“之〞字型的上坡砂石路,推车拉货没有两个人是上不去的。但那天父亲不知哪来的劲,俯下身子, 近乎贴着路面,“蹭”、“蹭”、“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拉着车已冲到粮库大门的水泥路上。旁边村民看到,边喊“老大,哪来这么大力气?”父亲答非所问到“小儿子转户口了”。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估计是父亲积郁已久的释放。他本可以象他几位同学一样选择继续深造,跳出农门,成为国家干部。但在那个特殊年代,身份不好的他,年轻时与爷爷、叔叔一起没少挨斗,处处低头做人,吃尽苦头。现在不讲身份了,农村子女有吃公粮的机会了,算是让他长吁一气。</h3> <h3>  哥哥和我都在外地工作,由于我们工作都比较忙,没有更多的时间到老家陪伴父母。农闲时,父母也常过来逛逛。这时候老父亲又展现出了他的超强的适应能力和老会计特有的认真细致。外出前,做好攻略,坐哪路车, 乘几号地铁,停靠什么站,他都记在笔记本上。只要他去过一趟,就把小小的笔记本记得满满,沿途有哪些景点,景点有什么特色,讲起来头头是道,完全没有 “乡下人进城”那种迷茫感。</h3> <h3>  近年来,母亲听力越来越不行了,正常的交流已比较困难,且脾气变得越来越急,动不动就责怪父亲,但父亲却一直乐呵呵,完全成了她的出气筒、传声器和保护神。无论到哪,父亲必然带着母亲,生怕她丢了似的,让我感受到“夫妻本是同命鸟”等话语的深刻内涵。</h3> <h3>  转眼,父亲已步入耄耋之年,但父亲年老、心不老。年青时学的弹唱一直坚持着,母亲是他的徒弟,教了一辈子,但仍不敢上台独演,唯在家中,父母一个弹一个唱,琴瑟和鸣, 颇为动听。</h3> <h3>他的书法爱好也一直没丢,如今是县书画协会会员,每次回老家,看到父亲的书法在进步。每当有作品被县书法协会《书法月刊》选中刊登,父亲都会迫不急待打电话来告之,我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父亲的喜形于色。</h3> <h3>  看到父亲那满墙挂着的一幅幅书法作品,这是他的老年生活得意之作, 活到老学到老的展现。我也甚感欣慰,看到了一位健康快乐、生命不息、追求不止的老父亲。<br></h3> <h3>  人生就像一本书,出生是封面,归去是封底, 内容要靠自己填。父亲好学博问,刻苦钻研,书写了自己的多彩人生。而我兄弟俩也在各自的工作领域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在村里的晚辈中,也算是“有出息”的人,这都离不开父亲一直以来对我们的言传身教,特别是父亲身上所特有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影响着我们。感恩父亲和母亲!愿父母百年好合,永远恩爱。祝父亲大人生日快乐, 健康长寿。</h3> <h3> 2023 年 7 月<br> --南明湖畔</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