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年龄三十只差五天，结婚两年只差七天，孩子周岁只差九天。</p><p class="ql-block"> 他，说矮又有魁梧体态，说瘦又有胖墩绰号，说丑又有端正容貌。</p><p class="ql-block"> 他，刚毅中带着怯懦，憨直中带着沉郁，傻气中带着机灵……值得一提的是，关于傻气和机灵在他身上的比例，他妻子曾有过如此的评价：“你呀，如果把二者分为十等份，那全是傻气，但若算着百分比，机灵还能占个百分之零点零一。”</p><p class="ql-block"> 多寒酸！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机灵。</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话确是切切实实，半点不假。假如不是，那他们夫妻俩为什么至今还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他的妻子是他中学时代的同学，由本省一所师范毕业后应聘在外地教书。当初，他和他妻子恋爱的时候，有人为他常常一写信就是深夜才能入睡而怜惜，劝他就近寻花，免得远水不解近渴，他却咧着那厚厚的嘴唇笑道：“我舍不得……”后来，他们结婚了，一年只有六十天团聚的喜悦，剩下三百天就是离别的苦楚。同事要他找厂里里要求解决夫妻两地分居，他又是咧着嘴笑笑：“难得麻烦领导。”直到他妻子把孩子一生，困难接踵而至，加上厂里正缺职工教育的老师，他不得不麻烦领导了，既找了厂长，又找了书记，话却是那么短短的一句：“麻烦领导一件事，把我爱人调来，我定加感谢。”说得是轻松！可有那样的好亊？殊不知，有难无物，莫进官府。自然，半年过去了，牛郎仍旧是牛郎，织女依归是织女。</p><p class="ql-block"> 他扪心自慰，做了各种各样的猜想，同时，也把这些猜想传给了他妻子，作为各种各样的解释。比如，“目前厂里还不需要老师”啦，“本地区的好办，跨地区的难办”啦，“只要有机会，领导还是会考虑”啦……但是，当他亲眼看到一对都是老师的夫妻和几个在外省工作的职工陆续调进厂里以后，他产生了惋恨，满肚子尽是牢骚。当然，他的不满只是埋藏在心底。他默默地工作，他苦苦地思恋……</p><p class="ql-block"> 不知是谁提醒他：“胖墩，现在都兴走后门，你不会提点东西去找一找余厂长？”他仍是憨厚地回答人家：“余厂长在大会上讲过不接受任何人的礼物，我还能例外？”“哎，你这个人啦，傻就傻在这里，哪个领导会公开讲要人送东西？”这时，他的眼睛才陡然一亮，似乎明白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盼到发工资的那一天，他花了月工资六千元的三分之一买了两瓶酒一条烟，利用中午休息来到了余厂长的家。他一跨进门，就觉得耳目一新，宽敞的客厅，华丽的卧室，雅致的书房，连同厕所厨房一起，足有一百几十来个平方。与他那阴暗狭小的一间二十平方的职工宿舍相比，他简值进了天堂。</p><p class="ql-block"> 余厂长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微微睁开眼睛，一看是胖墩，才很不乐意地坐了起来：“是你，中午没休息？”</p><p class="ql-block"> “没有，”胖墩脸上带着拘束的笑，说：“打扰您了，还不是想麻烦你一件事。”</p><p class="ql-block"> “爱人调动，对不对？”余厂长没加思索。显然是为了暖和空气，指着沙发说“你先坐吧，其实我早就跟你说过，现在重复一遍，目前厂里不需要老师。”</p><p class="ql-block"> 胖墩依然站着。但眼睛却瞪得很大，不解地问：“前几天不是新调来俩位老师吗？”</p><p class="ql-block"> “那是走上层路线来的，我们也没有办法。”余厂长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态，接着说：“你要是上面有人，去找找关系，比来找我恐怕要强多了。”</p><p class="ql-block"> “这……”胖墩语塞了。片刻的沉默使得他更不自然，他觉得应该走了，多说也没用，何况一时还想不出合适的话。他只得将烟酒朝沙发上一放，不好意思地说：“余厂长，这点东西……”</p><p class="ql-block"> “那不行，我不会收的。”余厂长拉住了胖墩，从那充满福态、泛着红光的脸上挤出一丝看不出来的微笑，说：“你拿回去吧，谁叫你做这种傻事，你工资不高，现在的东西又贵。前两天，我女儿生了孩子，上街买土鸡，竟花了八十元一斤，还不容易买到。”</p><p class="ql-block"> 胖墩一时正为余厂长不收东西感到尴尬，忽听到说鸡，他即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机灵发挥了作用。是啊，土鸡贵，土鸡难买，而余厂长家里又正需要土鸡。嘿嘿！难怪人家说，送礼也要看火候，雪中要送炭嘛。我又傻了，谁稀罕这烟酒，商店到处都是。对，我母亲在家里养了土鸡，回去提几只土鸡来。胖墩好象忽然变聪明了，几乎是提着东西跑出了余厂长的家。</p><p class="ql-block"> 休息日，胖墩回到离工厂五十公里的农村老家。跟父母说了一声，就把家里母亲养的仅有的八只土鸡全部装在鸡笼里，要堂兄开车拉回厂里。</p><p class="ql-block"> 晚上，胖墩提着土鸡又来到了余厂长的家。一进门，他就说道：“余厂长，鸡。”</p><p class="ql-block"> 余厂长赶忙放下手里的文件，看到胖墩提的土鸡，顿时眉飞色舞，客气非常：“请坐，请坐。你哪里买这么多鸡？”</p><p class="ql-block">胖墩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厚嘴唇边露出自然的笑：“回老家提的。”</p><p class="ql-block"> “多少钱一斤？”余厂长递过一支香烟。</p><p class="ql-block">胖墩摆摆手，表示不会吸烟。然后，他说：“家里养的，要什么钱？”</p><p class="ql-block"> “不要钱，我就不收鸡。”余厂长又端过来一杯茶。</p><p class="ql-block"> 胖墩接过茶呷了一口，说：“您女儿生了小孩，不正需要鸡吗？钱，我是不要，只是麻烦您把我的事放在心上。”</p><p class="ql-block"> “呵呵，提要求了，你这家伙还挺机灵嘛，谁说你傻。”余厂长满面春风地用手指点着胖墩，笑着说：“好吧，你先回去写一个报告，交给车间领导，等有机会再考虑。这鸡钱你还是收下。”说着，余厂长拿出了八百元钱递给胖墩。</p><p class="ql-block"> “不要，不要。”胖墩放下茶杯，一溜烟跑了出去。他快活极了，心里想着妻子应该什么时候调过来。</p><p class="ql-block"> 报告送上去了。三个月后，他妻子调到了厂里。久别团聚之夜，他妻子问他：“这次调动怎么这样快，我可象做了一场梦。”他只是傻笑。等妻子问急了，他才吞吞吐吐地把亊情原委说了一遍，最后，他温柔地望着妻子，说道：“往后，你也注意点，别老说我傻，这不，连我们厂长，堂堂的厅级干部也说我机灵了。”</p><p class="ql-block"> 他妻子嫣然一笑，在胖墩脸上亲了一个响吻，娇嗔地说：“嗯嗯，我看这不是你的机灵，而是你的鸡灵！”</p><p class="ql-block"> “管他机灵还是鸡灵，调来了就是灵。”说完，他笑出了声。妻子也跟着他笑出了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第一次荡漾着如此甜蜜、如此舒心的笑……</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