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宪 小说《布达佩斯之惊》

沈宪

　　小说《 布达佩斯之惊》

　　布达佩斯之惊

一

上海人师武成在朋友圈里有一些时间没有晒旅游照片了。

看到奥地利上海浦东老乡联席会，“布达佩斯2日游”广告，他考虑了几天之后，还是下决心参加。能两天后，在朋友圈中发几版“九宫格”照片，说明在旅游，是一个旅行爱好者，喜欢白相的人，人要有形象。新买的T恤衫，世界大名牌L V穿上，名牌标志要突出一点。

匈牙利布达佩斯近郊农场

写明这里是薰衣草田

　　

他的名字是阿爸姆妈起的，摇蓝时，小婴儿一直举双手同意，还“呀！呀！JA,JA”地叫。祖辈文化人，后来吃苦头，希望儿子武一些，没人敢欺，可怜父母心。

去法国旅游的人，去南部的普罗旺斯不多；去过普罗旺斯的，不一定看到薰衣草；植物的观赏有季节。师武成没有在法国见到薰衣草，他去日本北海道旅游时，去看了富野良的薰衣草。大片大片紫色植物，还间隔着其它色彩的植物。

知道日本北海道有大片薰衣草田野的人不多，去看过的人更少。他把那个经历老是挂在嘴边。

上一世纪20年代，北海道农民在参观了普罗旺斯薰衣草后，带了一些品种回去。现在北海道为此而骄傲，为旅游带来了颇多的收益。再搞些别出心裁创造改革，把全世界的摄影爱好者几乎都吸引到了那里去了。

这次的布达佩斯之行有一场去郊外薰衣草农场的参观。

整齐的一笼一笼的薰衣草

第一次见到的人会有些惊讶

谁也没有想到那大面积的纤柔的、轻到几乎是不能用手来摘采的、沾着田野露水的自然精灵，正蓬勃地在眼前生长着。很多人从没有见过大片的熏衣草田野，农场说，三个星期内，是薰衣草最佳生长、开放、欣赏、植物自我表现的绝美时辰。

是的，它们在那田野里静静地诗意地生长着，人类并不理解花的语言，更何谈感悟花的情感。每个人仅仅用可怜语言来描述眼前鼻下看到闻到的，那“似花非花，似草非草，蕙状花茎上挤着烟紫含着钴蓝的花苞”，最初吸引人的是熏香的力量，冲击着我们。让僵硬的观察力挖掘出语言中拙涩的词汇，能察视和记忆这一切吗？如果闭上眼睛捂住鼻子，人的灵魂能醒察那蓝紫色的香柱静静释放，青的烟气，无声无影地上升，一切都在优游中缓缓幻灭余下清澈的香。

出售薰衣草加工产品小滩

他们还没有正式的商店出售有关产品

一边是休闲，一边是田园

薰衣草是一种馥郁蓝紫色的小花，又名（宁静的香水植物），原产地中海沿岸，喜干燥，有独特的芳香，薄荷里带有樟脑的辛辣味，淡到极点的甜香，平凡和朴实是它最特别的外表。

大片薰衣草田野边有一个小卖部，出售薰衣草精油和各类香袋，穿上民族服装的农民热情推荐他们的产品。

边上还有一辆咖啡点心车，点一杯咖啡，坐在小椅子上喝，同时拼命吸田野中的香气，好像这些都已经包含在那杯咖啡价格中了。师武成和“小黄毛”不仅买了一些产品，还喝了二杯，也对得起那些农民和田野中默默静立的薰衣草，它们传来的“甜香”。

长势多好的薰衣草

二

第2天，布达佩斯主要景点必须走马观花一趟，毕竟50个人中，许多人来过这个城市次数不多。

这次上海浦东老乡联席会组织的活动，有维也纳旅游界资格最老的上海邹女士担任领队导游，一位懂医女士担任副手。

大巴土一启动，邹领队强调了今天游览，都是在小偷经常出现的地方，各位多多照看好财物，她的恳切忠告之后，还调侃了布达佩斯的社会治安管理当局，他们对被偷窃报案的人，只会一本正经的说，你们过一会或者明天去翻找景点沿路上垃圾桶，就一定会有收获了。讲完了这个像段子又非段子，像玩笑又并不怎么好笑，巴士上维也纳人，自然而又轻松地报以笑声，作为对邹领队忠告恭听从命。

邹领队再一次说，这并不是仅仅笑笑而已，万一出事，害己还会害人。

参观完了江边渔人堡景点之后，大家来到了上下小山坡的缆车房旁边，已是临山下公路的护栏处，居高临下，可望见横垮在多瑙河上的铁索桥，山下交叉的公路，行驶着繁忙的车辆。

“砰 ！ 砰 ！…… 啪 ！ 啪！”山下一连串的非平常响声，突然引起大家的注意，一起来到山顶石栏杆前。

渔人堡的教堂和塑像

远处的多瑙河和国会大厦

有人叫起来“车祸，车祸”，“大车撞上了小车”，一辆载重车撞上了一破旧小三菱轿车。道路马上堵塞，十几分钟后，来了救护车、警车和消防车，警笛鸣叫声杂混着从回面八方冲来。小桥车已不成形状，车下面还流出了液体。大家都在猜测，谁的责任和怎么会撞上的，大车小车行驶的线路等等。

“师武成师付，你的背包怎么打开了？”

留学生“小黄毛”急促慌忙地叫了起来，昨天晚上他们二人同一房间，知道师武成过去是上海工厂里的，“小黄毛”就口口声声地称他“师傅”。师武成受惊地马上把背包转到面前，伸手一摸双肩包里内拉链已经被拉开，钱包飞了。

此时在团队中引起一阵恐慌，有些人无意识的摸摸裤袋中的皮夹子，有些人碰碰挂在胸前的小包，另两位背双肩包的团员也都把身后的双肩包转过来，发现没有少什么财物，他们没放有值钱东西。

下水道铁盖

渔人码头后广场

刚上渔人码头看身后多瑙河

邹领队和副领队来到中间，确定钱包被偷后，她让副领队带队伍上巴士，带领下几个景点。

邹领队又从队伍中叫了一位中年妇女，带着小黄毛和师武成从原路返回去了渔人堡。

他们四人急匆匆地走回渔人堡景点，邹领队讲：这中间一块地方的所有树林、树丛、隐蔽的地方她来检查，包括垃圾桶。其余三位从中心分散出去的三条路去翻找，三个老老小小领命各就各位，“小黄毛”几乎是用奔跑向他的那条小街去。

此时已经六神无主的师武成非常狼狈，也非常的后悔，一直在旅游队伍中间行走，一起听领队景点介绍。什么时候会给小偷靠近的时间和机会呢？如果大巴士上领队不讲警察局的那个段子笑话，他从来不知道还有可能在周边垃圾桶去找小偷扔下的钱包。

自以为经常外出旅游，旅游安全很注意，也无意外事发生。唉！昨天不能说明今天，今天也代表不了明天，世事人事都无常。70岁的人，连一个钱包都管不好。

早上在车上听的那个小段子到底有多少真实性呢？听的时候很轻松好笑，现在真的是很想哭。倒不是钱包中有1000欧元的损失，补办那些证件也不是很难的事。一个上海老华人老资格的旅游背包客，让人耻笑，太丢脸了，真是大轮船翻在小阴沟里。

自己累一些，脏一些，在外国游客面前做那种翻看各个垃圾桶的事，倒也没有很大的不适应。就是这种“生活”要让另外三位人去做，他们为了找到那个钱包，他们都必须忍受脏杂物垃圾桶中，一阵阵往鼻前袭来的怪异气味，现在夏天阳光暴晒下，谁知道这些杂物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万一引起寻找者团员的身体不适，那就更对不起她们了。

已经翻走了十几个垃圾桶都一无所获，那种马上想找到丢失遗物的心情，已经慢慢地减退了，也麻木了。如果领队早上在车上没有讲那个布达佩斯警察局的小笑话或者是小段子，普通人，根本不会想出现在去翻找垃圾桶的那种无聊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邹领队把三个人呼叫在一起，都没有什么收获。师武成还看到小黄毛头发上的番茄酱汁，原来小黄毛刚才见到一个较大的垃圾桶，底下的一个大黑塑料袋拿不出来，就把头贴进垃圾桶去看那个塑料袋边沿上有没有皮夾子，没想到沾上了红色的番茄酱，他的头发又更漂亮了。师武成马上拿出巾纸把他头发上的番茄酱擦干净。

小黄毛用着一种上海学生的腔调说：咯种味道从来没有闻到过。

那个中年妇女也说：闻味道还是小事情，那些坐在边上喝咖啡的人的眼光，看着我在翻垃圾桶，实在让我受不了，有一种自己在做小偷小摸的自卑感。

这种物理上的精神上的打击，在刚才翻找垃圾桶的时候，邹领队和师武成同样也都碰到。

刚才他们4人刚一起碰头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臭味聚在一起的感觉，尽管大家已经在边上的水龙头洗干净了手，但是那种气味渗透进每个人的衣服里，师武成马上从背包中拿出昨天在薰衣草农场买的薰衣草精油，让大家涂抹在手上，手臂上和撒一点在衣服上，一瓶薰衣草精油全部洒完，难闻的气味终于被压抑了一些。

“太对不起大家了，为我的事，让大家做咯种生活（工作）”，师武成向三位致歉。

翻找垃圾桶没有意义了，马上下一阶段工作，去警察局备案。叫了一辆的士，来到近处警察局。

小路上一景

警察局铁门紧闭，按对讲机，没人回应，也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是不是这里的警察都去抓小偷了”小黄毛开始怨言了。

此时有两辆警车回到警察局门口，一个老头便衣手中提着一个女式的拎包，和那六、七位警察走进局里。邹领队与一警官讲述了报案的事，才让四人进铁大门。

进门之后，警察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办公室和来访客中间，有一道铁门，把大家与办公室分离开来。以为他们会来处理报案，没想到15分钟后，也没有人来接待和询问。

“小黄毛”就大声地对着铁门内办公室叫了15次英语的“对不起”，才有一位官员慢吞吞出来，警察的英语极差，邹领队说用德语来沟通，警察说他不会，他进办公室去问了5分钟后才出来说，要我们去请一位中文匈牙利文的翻译来，我们才能接受备案这件事，大约要4个小时多。

邹领队电话问当地中餐馆的老板，老板讲报案出具一张证明根本不需要中匈文的翻译，老板就与警官沟通了。最后警官对邹领队讲，如果你们只想得到一张自己遗失了皮夹子的德文证明，这只需要15分钟就能全部完成。

匈牙利警察

广场上警察

此时大家恍然大悟，报案被偷财物是有刑事方面性质的，是关乎社会冶安，匈牙利是一个国泰民安，社会风气非常好的社会，小偷案件是警方有压力和某种难以言语的责任，如果大量偷窃事件在同一地区发生，警方会有失职和无能存在，系统内有不良形象，尽量不接受报案，用延长时间来使报案人采用另一方法。

翻找垃圾桶的荒谬，已经是自侮性了。现在碰到几乎是荒诞故事了（卡夫卡应该产生在匈牙利），还必须笑嘻嘻地举双手赞成，称赞警方有智慧。邹领队不愧是多年旅游界混过来的人，见奇不惊，遇怪不慌，五分钟把表格全部搞定，留下手机号码。

师武成也突然脑洞大开，皮夹子被偷和遗失，反正在申领证件时待遇一样，不会要警察局证明的，那么我们花上三四个小时，四五个小时得到一张没有什么大意义的德文证明。这不是以身试荒诞吗？

就在邹领队填写那张遗失证明申请表的时候。师武成开始思想神游……，

假如有一个垃圾清理工发现了皮夹子，100个清洁工里面有99位是会那样想：跟我没有关系，桶里都是垃圾。就算有一位与人不同，会打电话给警察局，警察局让他送去。这个清洁工完工后去警察局。

警局人看他是一个垃圾清洁工，知道他来干什么，每个人手头上有事情要做。正好警察局管垃圾的过来，把东西送到一个办公室。并且写了一张纸，X年X月X日X时收到。

三天之后，办公室主任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想这是无用的东西了，拿起捡到的钱包，步伐很坚定又轻松愉快地走到外面走廊上大垃圾桶，从裤袋中拿出一张巾纸，一手拿着巾纸开垃圾桶盖子，另一手轻轻地一松，工作完成。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后，开始想今天晚上家里吃猪头肉，应该配甜的匈牙利葡萄酒，还是来一瓶昨天刚买来的保加利亚的酸葡萄酒。…………

邹领队拿到那张证明交给师武成，才把他刚才的想像思路打断。

四位华人离开警局等“的士”时，刚才一同进门的老头便衣警官带着一年轻警察，也开着一俩警车离开了。

匈牙利黑死病战胜纪念碑

三

四人赶到中餐馆时，大部队也刚刚参观了其他景点后来就餐。

在离开布达佩斯前，还有最后一个活动点━━“纽约咖啡馆”，离开中餐馆十分钟就可以走到。根据以前经验，没有预约，要棑队二个小时。

布达佩斯纽约咖啡馆是公认的世界最美咖啡馆之一，坐落于布达城堡区。它融合了文艺复兴与巴洛克风格，金碧辉煌的气派完美的装饰着馆内。馆内的墙雕、扶栏、台阶等都做工非常精细，墙上还挂着优雅的油画。因为富丽堂皇的内部装修而成为网红店，是当时诗人和艺术家聚集的文青咖啡馆。

经理见一批华人来，网开一面，无需排队，安排了大场馆地。维也纳华人刚刚吃了午饭，现在一杯咖啡，各人的口味点了蛋糕、冰淇淋等甜点食品。

当演奏乐器人员来到大家面前时，华人送上五元十元的钞票，一大把钱在手，二位器乐手没想到。但更没想到的是华人，器乐手今天演奏了七首中国人的乐曲，“茉莉花”的乐曲在疫情前就听过了，现在又增加上海三十年代的歌曲如“天涯歌女”“何日君再来”“夜来香”，还有就是几首邓丽君的歌曲“北国风光”“海韵”“弯弯的月亮”，华人都有些惊讶，现在会那么多华人喜欢的乐曲了，有队员问乐手，回答是：我们喜欢中国人，我们就喜欢中国歌曲。乐手是真心话吗？只有那豪华漂亮咖啡馆壁画上的人知道。

　　

回维也纳的途中，司机打算在奥地利境内加油站休息。邹领队接到一个电话，车停在匈境内加油站。

休息时，邹和副手俏俏离开巴士和人群，二十分钟后，二人回到车上，一直至维也纳西站终点。二天的布达佩斯旅游终于结束，大家欢欢喜喜约定下一次旅游再见。

二位领队叫住师武成，给他一包东西，并断断续续地讲了刚才匈牙利边境加油站上，从二位警局人处听来的话。

在回家的路上，师武成还原那个布达佩斯的故事，素材是刚才从两位领队那里听来的话。

山下发生的车祸，警局派出二车人去处理，载重汽车损伤不多，从部位上看，也不是责任方。

小车女年青驾驶员很惨，救护人员当场判定：死亡。马上来了一辆运尸车，老头警官在破损扭屈很厉害的车内捡到一女用提包。路段重要，马上处理完周边地方杂物，小车拖去废车场。太阳下晒了一个多小时的二车警察回到局里，正好遇上被拒进入局去报案的四个人。

警察把女提包中的东西摊在桌上，二个假头套，黑色和酱红色，二件女花色衬衣，二件名牌T衅衫，颜色并不鲜艳夺目，二条女裙子，极普通的色样，小花样的图案，看上去日本韓国人较喜欢那种，一张保加利亚身份证和三十几欧元零钱，一个小的女化妆品包，口红有四五种，一小瓶透明液体和杂物，大包中还有十几种廉价手链镯子，四五种不同耳环…………有人送上驾驶员血液酒精严重超标的报告。

有一警官说证件中此女子有一次被人扭送过来，因证据不足而放了，当时她是灰色的头发。今天她实际上是标准的棕色头发。

隔壁接受普通报案的人把邹领队填的表格送到老头警官手上，看了表格，他想一想之后，与边上的同事交換了想法，就叫上另一警察出门开警车，此时也正好遇到四个华人在等“的士”回饭店。

警车去郊外废车场，叫来有经验的拆车工人，花了很大功夫和时间，找到后座位下的一个隐蔽的小空间，里面有二个皮夾子，钱和其它一切都齐全。回到警局，又对照了邹领队填的表格，二人便装来到匈牙利边境加油站。

沈宪 小说《布达佩斯之惊》

维也纳 2023 7 22

旅游旺季来临，背包切记胸前。小说编写创作，切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