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当婚,女大当嫁。<div> ————题记</div><div><br></div> (2016年为期一个月的自驾《北疆行》,在黑龙江黑河市等待办理去一河之隔的俄罗斯的临时护照时,老马哥驱车带我去了在《瑷珲历史陈列馆》旁边的《知青博物馆》。同为知青,这座不大的的博物馆给了我视觉和心灵以极大的冲击和震撼。我满含热泪徘徊在那一座座雕塑、一个个场景、一幅幅油画、一张张照片、一件件实物中。在这幅名为《我的前夫》的油画下,抚今追昔,感同身受,禁不住老泪纵横,不能自己。)<div><br></div><div><br></div><div>男婚女嫁,知青岁月中最难翻过的一页。</div> 离开建新三队王太医家,回到生产队时天已黑了,老远看见堰闸口有点光一闪一闪的,走拢一看,是队长坐在石墩上抽着叶子烟。“三爷,赶场回来了?”“回来了,六老爷还没困瞌睡呀?”我想绕过队长。队长却拍拍石墩:“都回家了,还慌啥子,来,坐哈儿”。<div>流水潺潺,夏虫瞿瞿,凉风习习,蛙鸣声声。我坐下来递给队长一支烟。队长扬了扬手中的旱烟杆:“你抽你的。”划燃火柴,为我点燃香烟,看着我说:“听说今天在回龙场上一群知青把余裁缝儿子的腿打断了,有你没得?”“没得。”“真没得?”“真没得!”“那就好!”六老爷长吐一口白烟。我简要的把事情经过给他说了一遍,队长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回去吧,明晚黑来家里吃饭。”<div><br></div></div> 山里人憨厚朴实、耿直好客。前提是:只要不做起你嗯家婆的样子——邹起邹起的!社员们都说我打得粗,属沙土萝卜——一带就来。殊不知我本来就是农民的后代,脉管中流淌着山东老农民的血。全队29户人家的饭桌上都留有我的印迹,当然最多的还数队长、应二婶和山上的王富隆家。<div><br></div><div><br></div> 从昨晚队长的话语中,我就知道没喊小黄和郭一。下午记完工分后,我跟他俩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队长的家。翠竹掩映的院坝头,队长正和一个陌生中年男人坐在竹椅上抽着叶子烟、喝着老荫茶,摆着龙门阵,六孃在厨房里头忙着。“六孃、六老爷,我来了!”“三爷来了呀,快过来坐。”队长和中年人站起身来:“来、来、来,认识一哈,”队长用手指着满脸络腮胡、高大魁梧的中年人:“这是你嗯六孃的哥,洛表区的田队长,你就喊田叔算了。”又拍拍我的肩膀说:“这是三爷,大队团支部书记、队上的兼收、记分员,知青老程。”“不敢、不敢,田叔好,喊我小程!请坐,请坐!”搞伙队长家有客人,我后悔没把昨天剩下的那半包烟带上,操得撇!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坐下,拿起竹茶几上的烟叶,熟练地卷好、入口、点燃,吧了一大口,缓缓吐出,把脸藏在青烟缭绕中。 “二娃,给你嗯程哥端碗茶来!”“哎,来了!”厨房里走出一位高挑身材、身着蓝底白碎花土布短袖、黑宽脚长裤、绣花布鞋的少女,她双手捧着茶碗轻轻地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笑容可掬、大大方方地说:“程哥,请喝茶!”“谢谢、谢谢!”我有点懵。队长说:“这是你嗯田叔的二女儿田桂花,刚从宜宾师专毕业,还在等分配。”田桂花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嫣然一笑:“工农兵大学生。程哥,听我姑爷说,你是自贡二中毕业的高中生呀?我去过你嗯学校,很漂亮,还有游泳池,比宜宾师专大得多。”我站起身来:“你去过二中?”田桂花红红的圆脸蛋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是啊,去过两次!”惭愧啊,才毕业两年多的时间,我早已把享誉全川的母校忘得一干二净!<div><div>“二娃,快来哦,火落出来啰!”六孃在厨房里喊。“来了,姑妈,来了!”一条粗大的辫子在田桂花的后腰上荡来荡去。</div></div> 田叔磕掉烟锅巴儿,把铜烟杆插在裹得紧紧的的白头帕里。这让我想起用发型代表农村男性社员身份的那句顺口溜:<div>公社干部一片瓦,</div><div>大队干部两边抹;</div><div>生产队长戴头帕,</div><div>平头百姓光塌塌。</div><div>田叔呡了一口茶:“小程,听说你妈老汉儿都是老革命。你下乡一年多来表现得很不错,还当上了队干部?”“田叔,您不要听我嗯队长乱说,我妈老汉儿只是有工作干,我也是多亏队长信得过而已。队长是我的老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田叔点点头和有点得意、捻着胡须的队长对了对眼神。</div><div>“开饭啰,桌上边吃边摆!”六孃把饭菜摆满桌、倒好酒,高声喊道。从第一次到队长家吃饭后,队长听从了我的建议,但凡有我在场,六孃和娃娃们必定同桌。队里大概有一半多的人家已改变了长期以来:“男女不同桌”的陋习。</div><div>九大碗色香俱全,</div><div>包谷酒回味甘甜;</div><div>话投机千杯嫌少,</div><div>重缘分心比蜜甜。</div><div>开开心心又稀里糊涂地吃完饭后,我谢过六老爷、六孃,与田叔父女道别,踏着夜色,左脚敲右脚地回到家中。小黄、郭一已经睡戳了,我轻手轻脚地摸到床上。满口酒气,脑袋却异常清醒:早点下乡就是为了早点回城,哪个愿意当一辈子农民!即便停止招工、招生,不是还有“工农兵大学生”这条路吗?</div><div>1971年下乡在峨眉的二姐就是“工大生”,后来几次去华西医大进修,成为全国三甲医院——自贡市四医院口腔科的科主任、副教授级专家。</div><div>明天一定要问问队长,咋子才能当上“工大生”?左想右想,总觉得下乡以来的“德、能、勤、绩”不撇,栽秧打谷样样皆行,应该有斗。迷迷糊糊中,梦见自己挎着书包,又走进了校园,高兴地想给爸妈写信报喜,回到校门口抬头一看:蜀光中学!</div><div><br></div> “吱嘎”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一股浓浓的叶子烟味在屋里弥漫开来。“还不起床,太阳晒屁股啰!”队长话音刚落,闹钟准时响起:清晨6:00!我嗯赶紧起床。我去厨房水缸里舀了一瓜瓢水,洗脸、漱口,然后站在晒谷坝边高喊三声:“出工啰,上山掏苕沟!”队长在锄把上叩掉烟蒂,喜滋滋地对我说:“三爷,我嗯先走斗,我有话给你说!”“田叔他们走了吗?”“一大早就走啰,说是到上罗赶车回洛表。”我扛起挖锄,“要的,队长,我也有话跟你说。”队长一甩头:“边走边说,你先说。”“工农兵大学是咋回事?”“我也不晓得,好像回龙公社没搞吧?以后我跟你打听打听,如有机会一定推荐你!”“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好,队长,这哈听你说!”“三爷,你有喜事啰!”队长双眼发亮,满脸的皱纹跳动着:“你被我外侄女相中了!”我一头雾水:“相中啥子了?”“相中你这个人了!”“不会吧,咋子可能呢?”“会的,会的!她老汉儿也同意了,说你知书达理明是非、聪明能干有前途;还说念你是知青,三回九转等礼俗全免。成家可以在这边,也可以去洛表。桂花还准备分回珙县。”当时我的头都大了,之所以颇死忘生地挣表现,为得就是早日离开农村。队长在前面边爬坡上坎边说:“三爷,等斗你回话哈。要是干得成,我们下下场去赶洛表,你嗯六孃好久都想回老家看看了。要的不?”队长一回头看我还哈在原地:“咋了,三爷?”我望着下乡以来一直待我如家人的队长,紧赶几步:“队长,容我想想。”“有啥子想头?这是天大的好事!”“囊大的事总要问问我妈老汉儿三!”“那是肯定的,抓紧点,我还要回别个的话!”“要的,一定,一定!”<div><br><div>其实,当时虽然口号喊得吼,但我从来没想过扎根农村一辈子。在公园口派出所下户口时,我就暗暗发誓:今天无奈地注销城市户口,背井离乡,就是为了明天开心的重注城市户口,早日归来!我不可能在农村谈情说爱,更不可能在农村结婚成家。下下场的前几天,我去了队长家,对六老爷、六孃说:谢谢大家的厚爱和信任。但妈、老汉儿不同意,说我年龄还小,生活无着落,养自己都难,更何况建立家庭、抚养子女。六老爷埋着头不说话,大口大口地吧着叶子烟,六孃黑了脸,扯下身上的围裙往竹茶几上一甩,转身进屋摔门。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队长只是跟我谈工作时才搭理我,六孃更是在我当兵快离开时才跟我说话。只有我自己对自己说:“三爷,这件事你是整对了的!”</div></div> 遇上你,是我今生的错。<div>没隔几天,传来了下在丹棱县的高中同班女同学Z H惨死的噩耗。当时正值“严厉打击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功”的关键时期,Z H的惨死震惊朝野,引起一片哗然。刀砍、斧劈、棒打乃至满床血污、赤身裸体、先奸后杀等流言蜚语此起彼伏、漫天飞舞。妈妈也来信反复强调:阶级斗争复杂,要时刻警惕身边的阶级敌人。<div>案子很快就破了。在众多的版本中,我较为认可这个版本:自贡一中的高73级男生田XX和自贡二中的高73级女生Z H于74年5月同时下到眉山市丹棱县丹棱公社,这两位曾经过“十里挑一”的俊男靓女都非常优秀,干农活吃苦耐劳不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皆通。是公社文艺活动的骨干、双双被发展培养为入党积极分子。在长期的劳动、学习、活动中,两人心心相印、暗生情愫。由于Z H同学人品出众、貌美肤白,追求她的人非常多。田XX怕失去Z H,便三番五次地向她约婚,提出要公开恋爱关系,以此灭了其他人的贪念。Z H同学犟不过,答应田XX要先征求父母的意见。不出Z H同学所料,父母在回信中坚决反对他俩谈恋爱,更反对公开恋爱关系。要他俩以前途、事业为重,谈恋爱,以后再说。看了信后,田XX铁青着脸问Z H的意见,妈妈的乖女儿Z H同学微笑着说:“按爸妈说得办!”“好嘛!”田XX转身离去。<br></div><div>晚上,排练完节目的Z H同学谢绝了大队团支部书记要送她回家的好意,独自打着田XX送给她的即可照明、又可防身的三节手电筒行走在弯弯曲曲的田埂上。</div><div>月黑风高,晚稻摇曳;秋虫不语,蛙鸣声稀。回到青瓦土墙的家后,Z H怕影响住在另一间屋里的哥哥,转身轻轻地关上门,插好门栓。进到自己房间点燃煤油灯,在哥哥给她打好的半洗脸盆凉水中掺上开水,简单洗漱后,检查固定好遮盖在土墙窗户上的斗笠,吹灭煤油灯,把外衣放在竹椅靠背上,钻进蚊帐中,一分钟不到,便进入了梦乡。</div></div> (土墙房的小窗户)<div><br></div><div>一个黑影慢慢地从床底下爬出,轻轻地坐在床边的凉椅上,用手拉了拉没合拢的蚊帐,静静地倾听着Z H匀称的呼吸声。许久许久,黑影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燃起一支香烟。连抽几支烟后,黑影又回到凉椅上坐下,一动不动,像座雕塑。又过了很久,黑影终于站起身来,朝房门走去,当他的手刚摸到门栓,却又转身返回到床前。轻轻地撩开蚊帐,弯下腰去,就在他的嘴唇几乎接触到Z H的额头时,Z H醒了。<div>Z H同学本能地侧脸、挣扎、叫喊,而黑影用左手紧紧地掩住了她的嘴唇,右手掐住了她的颈项,整个身体死死地压在她的身上。求生的意念迸发出极大的力气,Z H同学竭力地左右翻滚,眼看黑影就要被她从身上掀翻,黑影的右手却无意间触碰到了枕头边的那支三节手电筒。</div><div>“嘣、嘣、嘣”,一下、两下、三下......拳头般大小的铁制手电筒头无数次砸在Z H同学的左额头上,鲜血四溅中她渐渐地停止挣扎,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床上,被拉扯下来的洁白的蚊帐覆盖在她那几乎赤裸的身躯上。</div><div>黑影一屁股坐在凉椅上,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捶打着自己的胸膛。然后站起身来朝躺在床上的Z H深深地一鞠躬,转身打开、掩上房门和堂屋的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div><div>第二天,出早工回家的Z哥热好饭菜,连叫几声妹妹起床吃饭,无人答应,他有些慌乱,连忙去找邻队的田XX,田家大门紧锁。他才叫上队长,用锄把掀开妹妹那间屋窗户后面的斗笠:浓浓的血腥味扑免而来,透进屋里的阳光,赫然折射在一条挂在床沿、雪白而僵硬的大腿上。Z哥放声大哭,队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吼:“报警,报警!”</div><div>警察很快就到了现场,勘察、取证。法医经过检查,认定为:钝器所伤,失血过多,已无生命体征。定性为他杀!后经对现场提取的烟头上的唾液、竹椅和门栓上的指纹甄别比对;对田 XX的房屋进行搜查,将田XX不辞而别的反常现象进行评估后,确定田XX有重大嫌疑。</div></div><div>十几天后,田XX在成都春熙路被省厅刑警擒获。突审中他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承认自己就是那天晚上的“黑影”。他对警察蜀黍说:他与Z H是一对爱的非常深的恋人,当看了Z H爸妈的信和听到Z H的回话后,他心灰意冷、大脑一片空白。本打算一走了之,气气Z H,又想再找Z H谈一次,实在不行,将“生米煮成熟饭”,反正不能让自己的爱人旁落他人。当他摸黑刚刚进入Z H的屋里时,就听到了Z H的推门声。慌乱中,他胆怯了,鬼使神差地一头钻进了床底。</div><div>当警察问坐在审讯椅上的田XX还有什么要说的,他抬起头乞求警察,让他再见Z H一面!警察告诉他,Z H已经死了。田XX声嘶力竭地大喊:不、不、不可能!我晓得她没死,她不会死的!!!警察递给他几张Z H死后的照片,冷冷地说:如果你当时还是人,还有做人的良知和担当,而不是一走了之,你的女朋友或许还有救!你知道吗,她是死于失血过多,也就是说,在你逃走后的几个小时内,她在昏厥中慢慢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从审讯室里迸发出的嚎啕大哭声在公安局的走廊上久久地回荡、回荡。</div><div>一周后,田XX被市法院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按照“从严、从快、从重、罪大恶极者就地正法,以儆效尤”的要求,田XX被押解回丹棱县,在县城游街示众后,押回到丹棱公社Z H同学的生产队,在紧邻Z H兄妹两住家仅10余米的水田边,执行了枪决。七里八乡的社员们共同见证了这一刻。一粒正义的子弹洞穿了田XX不满20岁的脑袋,两颗幼稚、莽撞的灵魂从此永远飘荡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不知每年春节、清明是否有人来给他俩燃一支蜡烛、烧几张钱纸。</div><div>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只要一提到这件事,当地的社员总会用这几句话作为开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县同社同地死。善缘、恶缘、喜缘、孽缘,都是缘分啊。</div> <div><br></div><div>(第一排左起第六位是z h同学)<br></div>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其实,农村除了春秋两季抢收抢种、忙得不分白昼外,其余时间还是非常休闲的。但人不能闲着,无事生非嘛。Z H的事已过去几个月了,没有人再提起。<div>一清早,我们在山上掏苕沟时就听见保管室有人在吵吵,吵些啥子,听不清,好像是应二婶在骂人。收早工回家,还真是她老人家在问候别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昔日和蔼可亲、为人善良的二婶简直变成了魔煞,在晒谷坝上直骂的满脸铁青、双眼充血、声嘶力竭、口喷白沫。其他社员都不开腔、默默走过。而不懂事的我连锄头都没来得及放,就走上前去:“二婶,消消气,你在讨哪个哟?”“哪个来接斗就讨哪个!就讨你了,你XX的要咋子嘛!”二婶挑起双脚、就冲我来了,一连串鸡都啄不烂的污言秽语直往我脸上蹦。从小到大就没受到过这样的侮辱,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我不由分说地举起手中的锄头。二婶吓得一蹦老远,嘴里却哭喊着:“三爷打死人啰!你个XX的不打死老娘是龟儿子!”我把锄头往地上一扔:“要整死你还不容易!”双手捏成锭八儿向二婶走去。队长拦下了我,把我拉回家里的方桌边坐下。我委屈地跟队长说,着了冤枉。队长掏出卷好的叶子烟自顾自的抽上:“冤啥子枉?还好意思说!”他用铜烟杆指点着我们三人说:“还记得你嗯昨天下午在这里说的话不,那叫人话吗?肯定是有人传话了,不然二婶做不出今天这样的事来!”我恍然大悟,与小黄、郭一对了下眼,低下了头。<div>农闲时节,队里的确没活干,队长心痛出工分,让大家昨天下午歇稍半天。午饭后,孝鹏、孝均、孝栓和山上的成富、成江等一拨兄弟来家里学二胡、冲壳子、打拱猪、下五子棋。大家正耍得很高兴,孝均突然来了一句:“三爷,听说二婶要把二妹说给你,是不是真的哟?”大家都停止了玩耍,静静地看着我。我两眼一瞪:“看老子撕烂你那张臭嘴,没得哪回事的!”孝均怯怯地说:“二婶是我嗯队上最富的,还不要你三回九转,只不过要你做上门女婿。二叔在法院当院长,把你弄到县里还不容易!”初中毕业的二妹是前任记分员,她去县里工作后,由我接替记分员的工作。二妹在周末经常回家,农村妹子闲不住,最喜欢帮她妈妈宰猪草、煮猪食、喂母猪。然后顺便帮我们烧火、做饭。还说要帮我们洗衣服,被我婉言谢绝了。我直盯着孝均的三角眼:“你听哪个说的?”“大家都在说!”</div><div>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孝均说的是真的。这段时间我一直为此事烦恼。二婶托六老爷来说媒、约婚,还对自己外侄女的事耿耿于怀的队长不得已穿起了“围腰帕”。面对两位在我受苦受难时对我最好的人,我不加思索地一口回绝。在前途、事业、命运未定的前提下,是断然不可谈恋爱、更何况结婚的。但憨厚朴实的队长放不下二婶的托付,不止不休地做起了我的思想工作。</div><div>我看着大家咬着后槽牙说:“真的没得那回事的!请兄弟伙不要乱传,不然就不要怪我三爷不认人了!”“三爷,你不认哪个哟?”队长含着铜烟杆,跨过门槛。郭一连忙把队长让到条凳上坐下。“三爷,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呢,囊过样?”队长直来直去。“不是跟你说了吗,干不成!”我也毫不含糊。“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嘛!”我冲队长摇摇头:“真的没得啥子考虑头的,这是要逼斗牯牛下儿呀!”无可奈何下我脑壳一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了这句打架过孽的话:“我们商量好了,三个人共同娶二妹。她可以给我们做饭、喂猪、洗衣服,但不能一起睡觉!”队长他们当时就懵了,我、小黄、郭一相互得意地挤眉弄眼。队长回过神来,铁青着脸用铜烟杆指着我说“你个鸡公屎些,尽想些吃不得!”站起身来,用烟杆朝屋里一划,咬牙切齿地说:“今天就我们几个人,刚才三爷的话哪个鸡公屎敢说出去的话,不要怪老子牵他屋头的猪!”说完气呼呼地倒背着手,摔门而去。</div><div><br></div></div> (二婶家50年前的豪宅,至今仍屹立在五星四队的土地上)<div><br></div><div>祸惹大了,人也得罪了,但苦日子还得过下去。我没留住队长吃早饭,郭一从厨房里端来一筲箕冰凉的孔红苕,往天都是二婶洗干净煮猪食的锅,用余火把红苕给我们热上,让我们出早工回来能吃上热乎乎的红苕。这种好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更恼火的是,二婶不准我们再用队上煮猪食的卷树枝煮饭,还想把我们赶到山上的破草房里去住。无米之炊与无火之炊,同时摆在了我们面前。</div><div>第二天中午收工的路上,队长给我打招呼,说县上分管公检法的彭县长要来看二婶,让我们说话注意斗点!果真,一上晒谷坝就闻到一股蒜苗回锅肉的香味。我们三人禁不住同时来了个深呼吸,不争气的口水差点溢出口腔。肥胖的彭大县长坐在我们的方桌边,个顾个地燃起纸烟,抖着二郎腿,就着花生米、回锅肉,呡着高粱酒,在我们自己的家把我们当空气,看都不看一眼。二婶给县长端来萝卜滑肉汤,然后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肩,斜着眼睛看着我们。太欺负人了!我不想让二婶看笑尘,强压怒火叫上小黄、郭一,昂头挺胸、看都不看他俩,跨出房门,去了坎下孝鹏家。收工回家的路上,我就给孝鹏哥说好,去他家吃红苕。没想到孝鹏的老妈妈给我们一人煮了一大碗面,孝鹏那曾当过土匪小队长的老父亲还给我们每个人的碗里加了两片老腊肉。</div><div>下午在山上垒石坎,晚饭在富隆哥家里吃的包谷面面饭,还喝了点他家自酿的蔗皮酒。饭后,成汉、成沛大叔,成富、成海二叔,成江三叔等王家的汉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富隆哥的院坝上,为我们打抱不平。成沛大叔气愤地说:“哪个老不死的臭婆娘,仗势欺人惯了,不理她,以后到山上来吃饭,只要我们老王家还有一户人在,就饿你们不死!”“对,上来吃!”大家齐声说道。我看看成汉大叔,他也重重地点点头。怕把事情闹大,我们以明天还要出早工为由,谢过了王家的众乡亲,往山下走去。</div><div>月明星稀,寒气袭人。下到三队的地盘,我们按事先约定,分别进入三块收割已久的包谷地,一人背上一大垛晒干了包谷杆就走。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在门外高喊:“三爷,起床喽!”我跨出门一看,是大队民兵营长、三队的韩麻子,身后还有一根长纤担串着的两大垛包谷杆。我刚想开口,韩营长摆摆手:“啥子都不要说了,老子都晓得啰,这是老余不叫人!清早队里有人找我报案,说包谷杆被偷了,我到现场一看就明白了。再给你们送兩垛,以后有啥子事来找我!”说完转身抽出纤担,头也不回地走了</div><div>早上我们都没出早工,用偷回来的包谷杆煮了红苕汤。喝过汤后,我把记分本锁在竹条箱里,和小黄个背个的军挎出门“画饭圈”去了,留下郭一看家。原打算逛上个十天半个月,但去过坝上的秧田、建新、民主等大队后,在聚贤山苗儿、健全、进社家被队长派来的孝鹏找到了。孝鹏说:因月底社员们对不到工分,找队长闹事,尤其是山上的王姓社员闹得更凶。说大队尹支书把队长叫去训了一顿,骂他和二婶的行为是“逼婚”,是犯法的。还说二妹也回家把她妈和队长狠狠地骂了一顿,连饭都没在家吃就回了县城。队长要我无论如何要把你们找回去。</div><div>我想得出队长的窘相,也感觉自己做的有点过,二话没说,跟着孝鹏下山回家。回生产队后,我连夜抄写出月工分表张贴在保管室大门上,供社员们核对。并与队长达成默契:以后不再提相亲、约婚、婚嫁之事,更不能擅自离岗走人。</div><div><br></div><div><br></div> (2014年回生产队,头发全白的王富隆已成了祖祖,二妹也成了二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