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丝:从七里村到丝业市镇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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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湖丝:从七里村到丝业市镇 (之一)<br></div> 潘林荣<br><br>  中唐以降,江南逐步成为朝廷仰给的富庶之地,又适逢东亚大陆气候进入又一个寒冷期,黄河流域的蚕桑业逐渐式微,太湖流域开始真正成为中国蚕桑业核心产区。南宋谈钥《嘉泰吴兴志》出现了“湖丝遍天下”的说法,元代湖州已是“平陆则有桑麻如云,郁郁纷纷”的气象,本地的矮桑丝成为官私织造的重要原料。宋、元之际,本地蚕桑产业重心逐步由安吉、武康等西部丘陵向东部平原转移。明代成化《湖州府志》记载,湖丝“属县俱有,惟出菱湖、洛舍为第一 ”。明嘉靖进士陈全之《蓬窗日录·寰宇一》干脆排了座次:“湖丝冠绝海内,归安为最,次德清,其次嘉之桐乡、崇德杭之仁和,此外取之四川保宁(今阆中),而山东、河南又次之”。到了明晚期,南浔七里丝开始声名鹊起。 <h1> <font color="#167efb"> 绚烂的丝绸锦帛源于这一卷白蚕丝。(项飞 摄)</font></h1> 南浔古镇往南七华里,有村名於溪,亦名俞塔,因其地去南浔、马腰各七里而名七里村。相传元代开始成村,明万历进士、崇祯朝曾短期入阁为首辅的温体仁,其家族就是七里村大族。当其盛时“有居民数百家,市廛栉比”,后来雅化为辑里村。现在由湖州去辑里村也就半个多小时车程。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与同事第一次走访此村,是骑自行车去的,从南浔过去、沿着弯弯绕绕的漾边小路,花了大半个小时。<br><br>  淤溪为村东雪(息)塘在穿珠湾附近向西分流入村的一条支流,曲折蜿蜒,澄净清澈。本地很久以来有一个“水重丝韧”的说法,即穿珠港、雪塘河之水每一桶(五公升)比别处的重二两,而且水中矿物质丰富、酸碱度比较好,因而所缫的丝更具韧度,一根丝比别处的丝可多挂两枚铜钿而不断。<br><br>  有名谚说得好:“看蚕之人南浔为善”“缫丝莫精于南浔人”。当地人不但改进栽桑养蚕技术,还精心选育出一种优良蚕种,其茧小似莲实、名“莲心种”,用这种茧缫的丝纤维细、韧性强、解舒好、色泽光洁。1874年,日本驻沪领事曾派专人采购“莲心种”送日本培育。<br><br>  蚕农们还将老式丝车改良成三绪脚踏转轴缫丝车,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一书中绘有其图像,且认为这种丝车的性能优于四川和北方的丝车。它一般以硬檀木制成,由丝车架、集绪与捻鞘结构、丝车卷轴和脚踏板组成。靠近集绪支架(当地人俗称牌楼)一侧放置煮茧锅的小灶、其火口部分做成马头形状,故名“马头行灶”,这与马头娘的崇拜有关。近三十年前,我们在南浔、练市等地调查,还时而见到这种木制丝车。“苕霅风光夸四月,缫车声递一村村”,古代诗人笔下的四月季春,七里古村已是一派繁忙景象。<br><br>  顾明琪,这位南浔土生土长的蚕农后代、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在於溪分龙桥北堍的辑里湖丝博物馆,为我们演示了他的缫丝绝活:做丝时往往有专人负责烧火、加水、添茧,做丝者坐在马头灶前,脚踏启动板、转动丝车轴(轴上绕一块粗布以防伤丝),用长一尺左右的丝筷捞起丝头、每若干枚茧的丝头并为一绪,用手指挽上丝车牌楼架上的铜绪勾,再引缠上包布的丝车轴,断绝之时寻绪接上;车轴一侧下方置无烟的炭盆,以使缫出的丝马上干、即所谓的“出水干”——“出水干”与蚕宝宝结茧时加适度炭火的“出口干”一样,这是湖地蚕农确保蚕丝质量的两大秘诀。缫丝是个技术活、又是体力活,本地农村男子多半擅长缫丝。桑肥、蚕健、茧好、水质佳,再加上做丝手艺独到,所以当地所产的蚕丝特别好,具有“细、圆、白、韧”等特点,成为丝中极品。 <h1> <font color="#167efb">辑里湖丝可比土丝多挂两枚铜钱而不断。(项飞 摄)</font></h1> 明代天启年间的阁老、南浔人朱国桢在其《涌幢小品》中毫不吝惜地称“湖丝唯七里丝尤佳,较常价每两必多一分……其地去南浔七里,故以名”。相传由朱国桢、温体仁两位南浔籍阁老举荐,七里丝开始进入宫中。到了清代,内务府甚至指定皇家的龙袍风衣必须以南浔七里丝为原料、由地方按数纳贡。在北京的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我们曾见到有许多宫廷采办湖丝的奏折或敕文。<br><br>  湖州府所属乌程、归安,乃至德清、长兴各地的蚕户也凭借相近的优质湖桑资源与育蚕技艺,纷纷学习、借鉴七里缫丝之法,“细、圆、匀、坚、白、净、柔、韧”成为整个湖地蚕丝的品质标准。“七里”大概就是在清初被雅称为“辑里”的,最早见于清雍正初年(1723年)范颖通的《研北居琐录》之记载:“雪荡、穿珠湾俱在(南浔)镇旁,近辑里村,水甚清,取以缫丝,光泽可爱,所谓辑里湖丝,擅名江浙也”。湖州府成为名冠海内的优质蚕丝生产中心。广东的粤缎粤纱、山西的潞绸及福建的漳绒漳纱等各地丝绸名品基本上都优选辑里湖丝为原材料,江宁、苏州、杭州三大官营织造局在每年蚕丝季都前往湖州各地大量采办生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