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故乡的村庄房舍错落有致，低矮的坭砖瓦房连成一排排，一陇陇。</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由鸭乸河向东走二里路地，便可以看见老家的那片村庄。</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村东口有棵古榕树，枝繁叶茂，树冠直径约三十余米，太阳光线很难照到地面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离榕树不远处，孤零零的两间低矮瓦房，这就是岚嫂家的豆腐磨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夏日的傍晚，大人小孩都来到榕树脚下纳凉。那时村里的柯五哥会坐在石板凳上神兮兮的讲古今传奇。</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孩子们却是顽皮的环绕着大榕树四周奔跑。跑累了会在黑森森的小树旁和马尾草丛处停下来，看看隐没在其间的飞蛾与流萤。</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时我们专注追逐流萤，跑进了狗尾草丛深处。此时，大人赶忙朝我们大声吆喝起来: “快回来，那里有岚嫂坟！”</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依稀记得，岚嫂和儿子与家婆原住在村西的古石桥旁。她身材瘦小，常穿着早已被洗得发白的蓝色衣服，不过倒还十分干净整洁。</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岚嫂在村西口古石桥旁住的那段日子，有些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了。但她与那两间低矮豆腐磨坊印象却很深。</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个年代山村闭塞，我们小孩玩娱乐的东西太少。我和二狗子，愣三娃经常带着猎奇的眼光趴在窗口窥视岚嫂磨豆做豆腐，一看就是老半天。</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时岚嫂看见我们看着豆腐直流口水，把豆腐掰开两半分给我们。当嘴里塞进了清香的头腐后，我们才兴奋得一蹦三跳离去。</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岚嫂的家婆叫疯二娘。其实她既不痴也不疯，只是在那个年代孤儿寡母生活极其不容易，偶然遇到不怀好意的人，他会像疯子般跟人家拼命。于是，村里的人才叫她疯二娘。</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疯二娘曾有个儿子，也就是岚嫂的丈夫。儿子在三十岁那年上山打石，祸从天降，被从高处滚下的石头砸死了。为此疯二娘没少骂自己的儿媳妇，说她是扫把星，给家里带来厄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岚嫂失去丈夫后，起早摸黑地把豆子洗好。然后下午两三点，开始自己一个人推着石磨，往复不止地一圈又圈推磨磨豆浆。把豆子磨完后，用纱布把豆浆吊起来过滤，然后烧豆浆，点卤水。压豆腐通常在晚饭后，第二天一早起来，香喷喷的豆腐就可拿去卖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周而复此的艰苦劳作和家婆无休无止的漫骂，将她的生命惨合着失望，不知哪天是尽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穿村而过的围河流过了疯二娘家门的那座古石桥后，陡然掉头向西流去，河水湍急，堤岸杂荆丛生，甚是吓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寡妇去年不是就在那里投了水吗？但当她动此念头时，看着两个还小的儿子，只能强忍着把屈辱的泪水往肚子咽。</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年，黄家集供销社食堂来了个掌厨。掌厨姓马，五十开外，生得健壮魁梧。听说岚嫂的豆腐做得好，常来岚嫂豆腐坊买豆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来二往，他知道岚嫂的男人前几年去世，甚是可怜。一有空就来到豆腐坊，帮岚嫂翻豆腐，洗刷工具等。而疯二娘总是一步不离地看着，她心里知道，一个男人上门帮助着寡妇，总担心会有什么问题发生。</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逢那个马掌厨到来，岚嫂像变了个人一样。高兴的哼着小曲，掌厨也跟着小声的唱。都是地方小凋，《梅花郎》之类。我们还小，听不懂，大概相当现在流行的那首: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会不少听到疯二娘在背地里，偷偷骂他们不要脸。但曾经失去生活信心的岚嫂，每当马掌厨到来，脸上便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步履轻轻盈地走到阔别已久的镜子前，哼着民间小调梳理一番。</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记得那年立秋后不久的一个晚上，夏天的余威依旧未减，空气由狂燥走向闷热，头顶的星空似乎一下子低了下来，野外不时传来知了乌咽的迎接秋天到来的悲鸣。</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突然，岚嫂豆腐坊传出打骂哭泣的声音。估计大人们早就猜测到吵架的前因后果，与那个马掌厨的关系。人们都不出来，都在屋内静静地听着，直至吵架声慢慢静了下来。</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谁知事情发展的激烈出人意料，第二天惊动了县城的公安局。现场岚嫂衣履不整，飘浮在村西口那条河水里。据说是岚嫂喝了卤水后，跳河自尽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村里人都围在那里，议论纷纷。惋惜之余，人们猜想，也许昨天深夜，岚嫂步履跚跚，在她离别的最后一刻，回头给熟悉的豆腐坊投注了一个绝望的目光，然后茫然地纵身一跃，从此不再牵肠挂肚，不再辛苦操劳，再也不用思念两个尚未长大的孩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幌过去了几十年，村里人渐渐把这件事淡忘了。前几年回老家时，那两间豆腐磨坊早就倒塌不见踪影，我还特意到那里搜寻一番，发现那个磨碾子还在，只不过一大半都已没入土里，埋在荒草荆棘中。</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想，再过几年磨碾子就完全被泥土掩埋过，再也看不见了。那时再没人记得村东头上曾经有过一豆腐磨坊，有一个叫岚嫂的人唱着动听的小调，声音很美，也很凄凉……</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撰写:大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编辑:大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图片:网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3年7月22月完稿于南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