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雪崩袭击西藏边防独立六团记实4 作者：刘光福

雪松

雪崩图片 　　雪崩袭击独立六团 一、献身雪山 1973年2月28日夜，西藏军区独立六团团部收到二营发来“六连驻地遭遇雪崩的求救”特级电报后，团领导班子一边筹备抗雪救灾前线指挥部及相关工作准备，一边叫有关部门草拟电文，就六连遭遇雪崩浩劫灾难事件，向全团所属部（分）队发出通报，要求各部（分）队在目前普降大雪期间，尽量减少外出，以防患雪盲、被冻伤、突遇发生雪崩等自然灾害事故；全面检查本单位安全设施设备，消除隐患，警钟常鸣，预防发生各类事故。 那时驻守在边境一线的连队，驻防边境线长，守点多，连部与本连驻守在另一哨所的班或者排都无通讯联络，一无电台，二无电话。连部领导接到上级特级电报、重要文件、重大事件通报后，通常情况是由连队领导前往驻守点传达；有时写信指派人员送往前哨；前哨有特殊情况时，也是由前哨负责人写信，尔后根据情况派出人员步行送往连队或者交办事务工作。独立六团一营一连连部驻娘村，一个排驻樟村。连队领导于3月2日接到团里通报后，连队指派排长桑树泽带领四名战士，从连部驻地前往该连二排驻地樟村，传达团里关于《六连连部驻地遭遇雪崩》事件的通报精神。临行前，连队主要干部再三嘱咐桑排长，鉴于近期本团防区普降百年不遇的暴雪，道路积雪、山冈堆雪，天气恶劣，你们五位同志在前往樟村途中，你是带队干部，行走途中要注意观察危险路段山上积雪情况及路面情况，更应注意安生，小心谨慎前行，拉开距离，逐人通过，以防不测。 桑排长授令后，率领四名战士从驻地出发。在途经一段狭谷一一娘拉山时，山高沟深，原本的羊肠小道被大雪覆盖后，根本看不清道路，只能凭着原来步行过的印象行走。五人彼此间拉开行进距离，小心翼翼的向前行。突然，山峰上发生大面积雪崩，狂飙雪流夹带着大小石头、泥土汹涌而下，将四人直接冲击到深沟，其中两名战士遇难；桑排长和另一名藏族战士被杂草树木栏住，沒有被雪流推下沟壑，只是受伤；只有走在前面的战士毫发无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次雪崩幸免于难者：彭天荣，1970年应征入伍，四川江津县人，他当时走在送信队伍最前面，幸免逃过一劫。 这次雪崩受伤者有：桑树泽，1966年应征入伍，甘肃省榆中县人；洛桑（藏族战士）。 这次雪崩遇难者有：刘定友， 1970年应征入伍，湖北省钟祥县人，12班四零火箭筒班战士。本来，该班沒有出差任务。连队是安排李自来出差（李自来与刘定友是老乡，都是胡集人），可刘定友在领导面前积极申请并说，要求锻炼一下自己，连队领导在刘定友再三恳求下，才把李自来换下来，让刘定友随桑排长去送信。这一去就不复返了。 魏在权，1971年应征入伍，四川江津县人。 魏在全，刘定友两位烈士安葬地点：第一次安葬于樟村北边约50米的地方，因沒有木料做棺木，只是挖了个坑，在挖好的墓坑四周用罐筒箱子木板围了一周，就将尸体下葬在里面。两位战士入土时，穿着新的的卡罩衣，就这样入土为安。 后来连队（娘村）和二排（樟村）撤离时，连队将历来安葬在此地的干部战士遗体取出，送往吉隆县烈士陵园安葬。在挖取刘定友遗体时，其遗体完好，衣服如新，头发眉毛都未脱落。其他烈士尸体及衣服全腐烂，当时在场人员全都感到吃惊。 还有四排排长柳林山，在修建连队饮水水槽时，被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砸中身体遇难，也是本次将其遗骨移到吉隆县烈士陵园。 柳林山烈士：生于1947年，1966年3月入伍，【西藏军区独立6团】解放军7896部队排长，中共党员。1971年3月执行施工任务因公牺牲，终年24岁，曾获连嘉奖六次。西藏吉隆县烈士陵园2排6号。 魏在全烈士：四川叙永县人，生于1949年，1971年1月入伍【西藏军区独立6团1连】解放军7896部队战士，共青团员。1973年3月2日在执行任务遭遇雪崩因公牺牲，终年23岁，曾受连嘉奖二次。西藏吉隆县烈士陵园4排14号。 刘定友烈士：湖北省钟祥县人，生于1951年，1970年1月入伍，【西藏军区独立6团1连】解放军7896部队战士，共青团员。1973年3月2日在执行任务遭遇雪崩因公牺牲，终年21岁，曾获连嘉奖6次。西藏吉隆县烈士陵园4排16号。这正是： 五人传令去樟村，握蛇骑虎谨慎行。壁立千仞枕雲霄，危机四伏伴脚下。躯坠深壑天流淚，悬崖峭壁地哭声。哀痛欲绝魂不归，满腔热血付东流。 （注：回忆人：赵忠良、吕能文。） 二、松柏永垂青 聂拉木县隶属于西藏日咯则地区，喜马拉雅山与拉轨岗日山之间，东、北、西三面分别与定日、昂仁、萨嘎、吉隆四县交接，南与尼泊尔毗邻。聂拉木，藏语意为“颈道”。聂拉木县地处喜马拉雅山区，由南至北可分为5个地貌类型区：喜马拉雅山南麓高山峡谷区；喜马拉雅高山区佩枯错高原湖盆区；锁断陷谷区；拉轨岗日高山区；属珠穆朗玛峰自然保护区，有雪布岗和希夏邦玛峰两个核心保护区。最低点为中尼边境54号界桩，海拔仅为1433米；最高点为海拔8012米的世界第十四高峰～希夏邦马峰。县城驻地聂拉木镇充堆村距日喀则市440多公里，距离尼泊尔首都新德里140公里，樟木距新德里90多公里。聂拉木辖2个镇、5个乡：聂拉木镇，樟木镇、亚来乡，琐作乡，乃龙乡，门布乡，波绒乡。波曲河环绕县城流经樟木至尼泊尔汇入印度洋。 独立六团三营七连驻守在珠穆朗玛峰自然保护区山脚下，西藏聂拉木县境内樟木沟波曲河畔～曲乡（连队驻地名）。七连驻地在原始森林与浅丘林地带结合地缘，从聂拉木至樟木公路左侧山坡上，驻地：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身居一线天，抬头看山尖；立足林海缘，聆听波曲声；守卡咽喉道，康山第一关。该连当时承担着中（国）尼（泊尔）公路聂拉木县至樟木口岸友谊桥公路“咽喉要塞”和守护桥梁等任务。 樟木沟可谓千山万壑，山峰陡岖，沟深山谷狭長，狭谷壁岩瀑布泻千丈，原始森林；顽皮野猴公路拦劫行人强要食物，草丛无赖蚂蝗偷袭身躯吸取血液。狭谷流水潺潺，弯弯曲曲的公路上，常有山上滚石挡路，停车搬石头，清除路障，尔后再驾車行驶。雨季易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冬（春）季易降大雪封堵公路或雪崩等自然灾害是常事。 曲乡距樟木口岸约20公里，一条崎岖狭窄的中尼公路下行至樟木友谊桥。中尼公路。中（国）尼（泊尔）两国政府于1966年10月15日签订修筑这条公路的协定，在周恩来总理的直接关怀下，组成了以代总参谋长杨成武为组长的中尼公路领导小组，由交通部、中共西藏工委、西藏军区、铁道兵派员组成公路工程指挥部和党委，西藏军区副司令员陈明义兼任指挥部党委书记，军区副参谋长陈子植任指挥长。1962年6月开始勘测和施工，投入近万名筑路军工、民工。公路由拉萨到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全长930公里，其中在中国境内735公里，由定日到樟木口岸友谊桥近500公里为新修路线。公路工程极为艰巨，从定日起，跨越六座大山，从珠穆朗玛峰与希夏邦马峰之间，横跨喜马拉雅山脉分水岭，然后从海拔五千多米飞旋直下到海拔一千七百多米的中尼边境。经过三年奋战，于1965年6月30日，定日县至樟木口岸友谊桥段竣工通车。在施工中牺牲一百多人。同时，应尼方要求，中国还组建了五百人的援尼工程大队，前往支援。施工中有6人在尼泊尔土地上贡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修建中尼公路献身的烈士安葬于樟木烈士陵园。张国华司令员为烈士陵园纪念碑题词：“为修建中尼公路献身的烈士永垂不朽！” 为此，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从聂拉木县至樟木口岸公路段，曲乡七连就在公路要塞、桥梁设有几个点守卡护桥任务。 公元1973年3月7日（农历癸丑年 2月初3，星期三），驻守在曲乡的七连领导干部遵照团里关于《六连驻地遭遇雪崩》事件的通报精神，党支部“一班人”结合上级相关指示精神和连队实际情况，决定派出6人从连队驻地曲乡出发，前往康山桥（距连队约3公里）接康山桥人员暂时收编回连队。在步行到距康山桥大约1公里处，山上突然发生雪崩，使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躲闪不及，5人被雪崩掩埋，只有副排长张树明上身未被雪流掩埋，爬出现场，艰难地返回连队。向连领导报告了雪崩的噩耗。指导员罗彦海带领连队战士，带上撮雪工具跑步前往出事现场，全连干战到达现场后，全力以赴，挖的挖，刨的刨，采取一切可用的方法进行施救，最终沒有挽回5名战士的生命，5名战士瞬间遇难。 遇难的五名战士是： 李双鎖（火箭筒班班长 1969年从甘肃省武山县入伍独子）； 李正才（四排炮班战士 1970年从湖北省入伍）； 王治富（机枪班战士 1970年从湖北省入伍）； 何大辉（报务员 1970年从四川省入伍）； 陈天华（炊事班副班长 1970年从四川江津入伍）。 当天挖掘到四具遗体运回连队，还有王治富的遗体未挖掘出来。在挖掘王治富遗体时，全连人员当天、第二天、第三天扩大雪崩雪流现场范围也未挖到遗体。随后连队每天派人从康山桥波曲河沿河谷往下寻找，几天后，终于在波曲河樟木口河谷找到王治副的遗体，整个遗体体无完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卫生员馮润元用了五卷大块纱布才将尸体包裹好。连队卫生员冯润元先后为李双鎖等五具遗体清洗、整容，更换服装入殓闭棺。李双锁、李正才、何大辉、陈天华、王治富五位烈士安葬地点：西藏聂拉木县樟木烈士陵园。 当年参与救援和料理后事的有：罗彦海（指导員）（转业后被安置在甘肃省榆中县农行工作）、李树福（1969年入伍，陕西子州县人，复员后在子州县工作）、馮润元（卫生员）、王宗发（副排长）、张述明（副排长）、张锦虎、群培等连队干部战士。 罗彦海指导员回忆： 救接途中遭横祸，身影已随残月去。雲藏康山樽犹在，雪降曲鄉兵未歸。柒連揮淚河水溢，壹橋恨壓山峰低，樟木陵园添新塚，永垂不朽昭日月。 三、读者留言 2017年09月14日、15日，16日《雪域老兵吧》主编茂戈老师推出刘光福原创《1973年，原西藏军区独立六团所部遭遇雪崩浩劫》（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后，第一章，阅读者达4000多人，26人喜欢，140多人点赞，36人写下宝贵留言约1700余字。其中王小玲同志分别写了两篇留言，现全文摘录如下： “发生在那年的雪崩事件我记忆犹新，刘老兵今天把故事讲出来，让我们更加怀念逝去的鲜活生命。我当年正是日喀则军分区宣传队队员，雪崩发生的时候，我们正在聂拉木县樟木沟边防部队巡迴演出，也同时被那年的大雪封山封在樟木沟部队里。在樟木沟上面的连队派人去接康山桥守桥人员回连队途中遭遇雪崩，牺牲了好几位战士。我们宣传队的男女同志从樟木驻地步行到樟木烈士陵园为牺牲的烈士挖墓坑，做花圈。与七连的同志们一道，把牺牲的战士们埋在了樟木烈士陵园。返回分区后又听说了六团雪崩之事，宣传队于5月初随分区慰问团到达雪崩所在连队进行慰问演出，在那里所见所闻让我们震惊、感动、难忘，深切体会到边防战士用生命保卫边疆，守卫祖国的艰辛和不易。为此，我们以该事件为背景，创作出反映雪崩发生后幸存的几位战士为了把连队遭遇雪崩的消息送到团部。一路艰辛跋涉的舞蹈《雪中送信》，反映雪崩发生后，附近藏族村民赶来抢险救灾，体现军民鱼水情的女声表演唱《边防女民兵》，并参加一九七四年成都军区文艺汇演，获得好评。 谢谢刘光福的文章，勾起我一生中难忘的记忆”。“刘老兵，我看了第二章，眼睛不禁湿了，康山桥雪崩战士遇难时我在你第一章留言中也提到我们曾在樟木，并为烈士们挖墓坑、做花圈。你在这篇文章中讲述了这次雪崩的详情，其中提到的李双锁，我的印象最深。我们到樟木沟时曾在康山桥守桥分队所在连部驻处～曲乡休息时，和司务长李双锁聊天，从中得知他妻子在老家为他生了个儿子刚满月，他激动的把照片和信件拿出来给我们看，说等休假时间一到就立即回家看望她母子俩，我们也为他（李双锁）高兴。不曾才离开他几天竞成为永别，更让我们难过的是刚出生的儿子连父亲的面也沒有见到就从此失去了父亲！你文章中提到一位战士被冲到沟里几天后找到已经体无完肤，这位战士是我们宣传队楊纯刚的湖北老乡。我们经过连队休息时，这位战士委托楊纯刚给他老家的妈妈带回去一个三节电池的手电筒。同样在几天后他也和我们成为永别，睹物思情，楊纯刚手捧电筒痛哭流涕！这就是我们的边防军人，他们奉献了太多太多。最终奉献出年轻的生命，长眠于珠穆朗玛峰山脚下”。 四、一位军嫂的哭泣 四川某县一位军嫂得知丈夫遇难的噩耗后，犹如青天霹雳，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千里迢迢来到独立六团駐地～荣哈。她在团有关人员陪同下，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西藏吉隆县烈士陵园。在排列有序的八十多座烈士墓中，当看到她丈夫的墓碑时，心如刀绞，顿足捶胸，爬在她丈夫的坟墓上嚎啕大哭，伤痛的泪水如泉涌，滴落在其丈夫坟墓泥土上，将干燥的泥土拌为稀泥。她用悲伤的地方语言哭诉着：在公婆面前你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在岳父母面前你是一个孝顺的女婿，双亲父母盼望你届时为他（她）们养老送终，可是孝顺的儿子就这样被雪崩夺走了年青的生命。家人盼望你早日回家，家人团聚，人间悲伤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年迈的父母盼儿尽孝，赡养她（他）们的愿望，如今成为泡影。在孩子面前你是一位和蔼可亲的父亲，自从我们结婚怀上孩子后，你在部队忙于连队的事情。记得小孩问世后，你探亲回家时，我们的小孩也会称呼姓名了，你从部队带回的水果糖给邻居们的小孩发糖时，小孩们都说谢谢叔叔，可你给自已的小孩发糖时，他也学着旁边的小孩，笑着向你童声童气断断续续地说，谢谢叔叔给的糖，你听到叫你叔叔时，立即将他抱在你的怀里，你的双眼红润了……。待你们父子感情建立了，从早到晚都喊你爸爸时，可你又假满返回部队去了，父子情感又疏远了。只盼你早点转业回地方，扶养、教育小孩成人后，逐年生活好转，家人同享天伦之乐。不料你却恰似江河水，一去永不回头。现在阴阳相隔，亲情永远绝别。你葬在雪域高原的荒塚都难看上一眼，从何而谈扫墓祭拜，悲哀真悲哀，孩儿失去爸爸心灵的创伤谁能慰勉？在我心目中，虽然我们结婚前后沒有甜言蜜语、花前月下亲亲我我，恩恩爱爱的罗漫史，你我沒有手牵手，拥抱亲吻，谈情说爱的艳史，但你是一位懂得爱，珍惜爱，憨厚老实的边防军人，是一位有家庭责任感的好丈夫。现在是：夫君逝去谁作主，遗孀思念总傷情。丈夫生前在精神上、经济上作为家人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可现在是：恩爱夫妻苦雨凄风催汝去，可怜孩儿老啼小哭要君回。 这位军嫂的哭泣声，传递着多少边防军嫂的苦楚心声？这位军嫂的丈夫健在时，她默默承担着家庭所有负担。从今以后她要承担着更大的家庭锁事及赡老扶幼的双重责任。她在离开丈夫坟墓时，蹲下身体，双手扶摸丈夫的墓碑时，泪水又如倾盆雨，她双手合掌向丈夫祷告，愿来世我们还是夫妻。她起身向丈夫墓三鞠躬，三叩首后，怀着悲痛的心情，噙着泪花挥手告别她思念的丈夫墓，一步三回头，直呼：我亲爱的丈夫，再见。这正是： “云覆家乡人不见，月明房檐鹤归来”。 风尘仆仆抵荣哈，步入陵园更凄凉。举目看见丈夫墓，心如刀割嚎啕哭。汝驻边塞保江山，吾在故里耕桑田。日晒雨淋忙春秋，肩抬背扛粟满囤。談情说爱无艳史，月下花前岂拥抱？宴尔新婚入洞房，憨厚忠诚爱珍惜。身孕六甲行不便，怀胎九月才分娩。月子更衣吃喝拉，度日如年君未归。雪崩浩劫逞凶狂，阎羅闭目乱勾簿。壮志未酬献生命，阴阳相隔念亲情。夫君谢世谁作主，遗孀思念总伤情。想见音容云万里，思听君言月三更。去年思夫三冬暖，今夏念汝六月寒。空山月冷作永别，阴宅风凉为悲端。情凝雪域皆飞白，淚洒路途染眼红。生离死别在此地，唯有梦中見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