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温柔

悄然

　　那天记录一点文字，没有图片相配，非得拉着母亲和父亲入照。母亲满脸笑容看着镜头，父亲凝视着母亲，眼神不再痴呆，反而温和明亮，柔情有神，似乎多年的病痛挥之而去，感觉母亲一回头，他就能跟母亲说话一般，我看着非常满意，欣喜入文，不成想这张照片竟然是父亲和母亲最后的照片。

　　第二天，母亲就摔倒骨折入院手术了，在医院里她万般放心不下父亲，但疼痛让她彻夜难眠，自顾不暇。父亲也在母亲住院的第二天开始二阳发烧，全家人二阳后症状如感冒，我想父亲也能像之前一样，没啥大问题，吃几天药就会好转。但事与愿违，父亲持续发烧，中间也断断续续的退烧过，在他生病的这20年，多年卧床，发烧是个常态现像，我没有太过慌张，按部就班的喂药、喂吃的，周日还帮助他排了一次大便，感觉一切都在向好进行着，跟母亲在家照顾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直到一周后，父亲把吃下去的一碗面条全面都吐出来了，而且连续吐了四次，伴着褐色的水，我吓坏了，怕父亲身体烧坏了，几天都不敢怎么喂他吃有油水的，只喝点蔬菜糊糊。由于没有任何语言、肢体和眼神交流，我只能自己摸索揣测，希望他只是吃坏了肚子，过两天就会好的。

母亲一个人在医院里，我只能请个护工日夜照看着，偶尔把父亲照顾妥当后去看看她，没有多余精力去陪她。术后的疼痛和不适让她消瘦了许多，更多的是担心父亲，担心父亲离开了她二阳怎么能熬过去。

　　父亲终于不再吐了，但烧也没退下去，每天都喂退烧药，药性一过又烧上来了，每次喂水或吃的时候，都能听到肠道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一个饥饿过度的人，吃了一口东西，立即能听到食物在肠道蠕动的声音。我每次听到了都要跟老公唠叨一声，是不是内脏烧坏了呀？是不是有肠梗阻呀？老公一般都不怎么回复我。

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父亲这几年活的很艰辛，身体循环差，在医院里无法输液，勉强扎上针，也维持不了多久，医生说还不如吃点东西保证营养和能量，所以最近四年父亲就没有再去医院，全是母亲每天四餐的喂他进食。说是喂，其实父亲根本不知道吃，不知道张嘴，每次都是母亲把他的嘴唇扒开，一点一点沁入嗓子深处，再由他呛着入肚，吃大半碗糊糊需要一个多小时，吃冷了再热热接着吃，痰堵住咽不下去，用纱布掏一掏再接着吃，每天吃饭是一项“大工程”，其他擦洗翻身都算小事，不管父亲想不想吃，愿不愿吃，都得这么来一遍。有时候我会问母亲：“你说爸爸有时候会不会也像咱们不舒服一样没胃口，不想吃呢？”母亲说如果她不保证父亲最基本的能量，父亲就活不成了。

　　在母亲住院的第十二天，父亲持续高烧不退已经好几天了，加量吃退烧药都没效果，我用冰块给他火热的身体物理降温，用暖水袋温暖着他冰凉的双脚。下午，我看着呼吸紧促的父亲，情绪全线崩溃，我哭泣着给母亲打电话，害怕父亲这一次怕是好不了，母亲也哭着说要不然她回家，可是母亲连坐都不能坐，回家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干不了，我还得分出精力照顾她。我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也劝慰着母亲，说自己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让她照顾好自己，好好在医院养身体，回家不现实。夜晚，我还是不能自己，给朋友发了信息，说感觉父亲正在一点一点流失，朋友劝慰我好一会儿。母亲打电话让舅舅和表妹都过来看望父亲，姑佬和姑姑碰巧也过来了，一屋子的人气驱散了坏情绪和内心的担忧，父亲也好好地喝了一瓶牛奶，我守着父亲一夜无眠。

　　第十三天早上，我给父亲喂了一杯南瓜山药糊糊后，看着父亲呼吸比较平稳，也不再呕吐，我就想给他几日未清理的口腔彻底清理一下，于是用一次性筷子绑好纱布，用手电照亮，给父亲的口腔上下都擦洗的干干净净，我想这下他肯定舒服很多了。接着就去洗漱，当我洗漱过来时，发现父亲难受瞠目，又要呕吐，我赶紧用毛巾接着，大声呼喊老公。父亲吐的全部都是褐色的液体，毛巾太小接不住，流到枕头和床上到处都是，吐完了以后，眼睛半眯着，失去了光彩，长长的睫毛再也撑不起那沉重的眼皮，脸色青白转为蜡黄，我悲呛着呼唤着父亲，叫唤着爸爸，然而他却再也听不见。

我哭泣着连线护工的手机视频，让母亲最后看一眼父亲，母亲那伤心欲绝的声音更是让我悲痛不已。但是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我去做，我边流泪边通知至亲家人，联系殡葬服务，给单位请假，至亲和单位的领导同事都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帮助和看望，让我在失去亲人伤心无助的时刻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幸好，我还有他们！

　　人生苦短，断送了一生的憔悴，只需几个黄昏？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离开了还在住院的母亲，生病二十载，母亲日夜悉心陪伴，最终却没法跟母亲话别，只送上了最后那一眼的温柔。

大家都说父亲是享福去了，再也不用受苦受难了，父亲那么艰难的撑到我可以自立才撒手，是对我最大的关爱。看着父亲每天过着灵魂与肉体分离的日子苦不堪言，我们很是心痛和无助，哪怕我和母亲把他照顾的很好很好，皮肤没有一点损伤，但那种全身都不能自主，只剩下一双眼睛在眨的情况，对他来说更是一种莫大的酷刑，想着父亲受着万般磨难与我们维持着最后的亲情和大爱，我痛哭流涕！爸爸，这二十年，您太苦，妈妈太累，现在您终于什么都不用想，安心离开了。

　　往者已逝，来者犹追。在今后没有爸爸的岁月里，我会更好的珍惜当下，好好孝顺母亲，让她老人家的晚年更加幸福，身体更加安康！我会继承父亲的优秀，传承母亲的厚德，走好往后余生，培养好子女，让父亲在九泉之下满意，让父亲在天之灵得到最大的告慰！生如春花之绚烂，逝与秋叶之静美！敬爱的爸爸：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