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女散文选萃——复活了的华夏雨化石

赤皇吟.菡翁英珊

复活了的华夏鱼化石

艾青发表于七十年代后期的名篇《雨化石》不是一部浓缩的自传么？他在五十年代“不幸遇到火山爆发”，“被埋进了灰尘”，失去了自由 ，看不见海，听不到浪声，对外无法作出反应，虽“依然栩栩如生”，“鳞和鳍都完整”，只因动弹不得，难以“把能量发挥干净”……然而，公正的历史总是创造奇迹 ：“鱼化石复活了”。艾青结束了二十年苦难坎坷的生活，抖散封固的岩石，重新跃进生活的大海。

复活了的华夏鱼化石再现于中国文坛，并向远洋畅游。一九八三年元月，艾青和夫人高瑛出席了新加坡“国际华文文艺营”的活动。被誉为“花园岛国”的新加坡，立即卷起了“艾青旋风”。艾青一行六人，于十三日深夜飞抵新加坡，在文华大酒店下榻后，艾青即发了高烧，耳神经疼痛加剧。他在出国前就感不适，但他被神圣的责任感召唤，抱病启程。现在，国际友人——艾青的许多读者，非常关心他的病情，纷纷打来电话祝他康复健朗，人们拥挤在酒店的门前，向高瑛恳求着：

“请您能让我们进去看看他吧！我们不说话，只看他一眼。”

“不能去中国见他，在这里看一眼也算满足了。”

……

情深意切，高瑛被感动了，人们終于能在沉睡着的艾青的床前停留片刻了，但谁又能满足呢！艾青醒来，看到这些陌生的人，脸上露出感谢的神情。他把人们的关怀留在了心里。在回答许多人的问候时，他只讲了一句话：

“我的身体很好，只是命不好。”

这乐观与忧愤冶炼的语言，是刺玫瑰般的诗句，在人们的心湖里投进一块重重的石头，溅起的浪花却是明亮晶塋的。

十五日下午，文艺营活动在文华阁举行第二阶段创作经验座谈，台湾女诗人蓉子娴静清柔的嗓音吸引了听众，发言在进行着。这时，艾青迈着沉稳的步履来到会场，人们的掌声似一阵阵浪潮，欢迎着这位素负盛名的老者。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他只是缓缓坐了下来，吸燃了纸烟，把自己遮在烟雾中。人们的心中油然升起肃穆之情，被他的神采风貌所折服。他只想静静地听听蓉子的演讲。然而蓉子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当她从烟雾中听到频频传来的咳嗽声，止住了话题，从皮袋里取出润喉糖给艾青送过去。艾青接过来，浅浅地绽开微笑。诗人之间的感情是甜的。艾青很称赞蓉子的诗（她的诗曾收在国内出版的集子里），蓉子因此而感到莫大的荣幸和鼓舞。演讲结束后，艾青被层层的人包围着。人们举着各种版本的艾青诗集，请他签名，艾青周围廻荡着热烈地话语：

“您的诗教会了我们怎样生活。”……许多人背诵着他的诗：

一个浪，一个浪，

无休止地扑过来。

……

艾青签着名，当他发现自己未曾见过的诗集版本时，便抬头望一望诗集的读者。艾青的价值和影响正随历史的延伸递增着。他低头签着名，并没有注意周围人敬慕的神情，然而他身边的夫人高瑛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一名华裔女青年，送上一个精致的信封，里面装着两条铜链几粒红豆，一张短笺，表达她对中华民族眷恋怀念之情。高瑛代艾青回赠给她一首小诗：

红的真，

红的纯，

像鲜血的凝固，

像缩小的心。

出席国际华文文艺营活动的台湾作家蓉子、洛夫、吴宏一等 ，对艾青非常敬仰。他们欢聚一堂，赋诗相赠。炎黄子孙，龙的传人，促膝交谈，陶醉在对文明古国的灿烂前景的憧憬中。台湾作家们向艾青倾诉了心声：艾青的诗哺育了他们。艾青希望所有与会者都成为朋友，欢迎台湾的朋友们到北京做客。

艾青在新加坡逗留七天，没做长谈阔论，只把诚实的话留在了岛国的花丛中。人们可以在花丛里寻找诗人的足迹，扑捉诗的掠影，追踪诗的芬芳。真正的诗属于全人类。

三月二十四日 ，全国作协四项文学奖授奖大会在北京举行 。艾青新创作的《归来的歌》荣获优秀新诗（诗集）一等奖 。这是他五十年创作中第一次获奖。对于荣誉，他表示沉默和不安。他所耿耿于怀的是众多诗友的佳作未能尽兴入选；大批的诗集未能尽快出版。他想到的是如何促进整个诗坛的繁荣！他更加勤奋了，他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校完花山文艺出版社送来的《域外集》样稿，又开始编选《抒情短诗选》，另外，他还在修改一部长篇散文。

新时代复活了的华夏鱼化石——以诗为业的普通劳动者——艾青，珍惜着寸寸光阴，尽力地在生活之海中畅游，为光辉的未来，“把能量发挥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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