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知青生活,是一段难忘的历程。五十多年的光阴,许多记忆已经淡漠了。今天当我们重新又打开记忆的闸门,那曾经的一幕幕又若隐若现出现在了眼前,那是用青春换来的记忆,那是用热汗鲜血与命运的抗争。</p><p class="ql-block"> 刻苦铭心的勞动</p><p class="ql-block"> 很多知青在回忆那段下乡生活时,首先都会讲到是怎样度过那个生活关和勞动关的,怎么从不适应到适应的过程。我们知青小组的大多数同学不存在这个“关”的问题,从到生产队放下行装开始,我们就立刻融入到农村的勞动生活中去,这完全得益于在师大二附中五年期间每年夏秋勞动锻炼的结果,是那时的勞动锻炼为我们后来的下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要感谢就要感谢我们的母校陕西师大二附中。下乡几年,我们样样农活抢着干,而且成为生产队的勞动主力。今天回首往事,我觉得我们所做的一切,是那么普通平凡和理所应该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唯有一项劳动叫我刻骨铭心,至今难忘,那就是交公粮 。</p><p class="ql-block"> 我们交公粮的地方是在宝鸡林家村火车站旁,距离生产队有十五多里路,途中要翻越一座山。那时还没有公路,交公粮除了队上的一头骡子驮以外,其余的全靠肩挑背扛,我们知青全喜欢肩挑。八月,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丝好象被太阳熔化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天气闷热的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炽热的</p> <p class="ql-block">空气好象凝住了。那天我们知青组长王运宪第一个装粮,他一下装了近百斤,而一般社员只装八、九十斤,见此情景我们这些年轻气盛的知青自然不甘落后,纷纷也装了近百斤。交公粮的队伍依次出发,沿着六川河鱼贯而行,大家一个紧跟一个,相互咬得很紧,走出不到三里路,汗水早已湿透了背心,湿背心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大家干脆脱掉背心赤膊上阵还痛快些,汗水顺着光脊梁往下流,没过多久裤子就完全湿透了,紧紧贴在屁股上,缠在大腿上。经过一夏的暴晒,我背上的皮已经脱了二次,背上那层皮就象一层薄薄的纸,轻轻一撕就掉下一片来,汗水浸渍着鲜嫩的皮肤,蜇得一阵阵痛。交公粮不同于平日里的担粪,担粪距离不足几百米,中间有个休息缓冲的过程,交公粮就不同了,这担子一上肩就是十几里路,一路爬山下坡,中间是丝豪不带休息的。还没到六川店的时候,我的肩膀已被压得疼痛难忍,平时担粪我习惯用右肩,右肩被磨出了一个肉疙瘩,右肩要比左肩高出半寸来,此时百斤重担压在肉疙瘩上,发出一阵钻心的痛,刚开始我还能走上百米换一次肩,在行进中把担子从一肩换到另一肩上,后来两个肩膀都疼痛难忍了,只好走几十米就频繁换肩。平日由于经常挑粪,左膝盖的后窝窝长了个鸡蛋大小般的囊肿,左膝盖酸痛无力,极度痛苦中我真想把担子扔了,躺到地上休息一下,可看着前后的同学们,他们都咬紧牙没有一个人吭气,我好胜的心也在对自己说:“坚持,坚持,不能倒下!” </p><p class="ql-block"> 到了六川店就开始上山了,真正的磨炼才刚开始。这条小路</p> <p class="ql-block">经常走,冬日里沿小路空手上山都要冒汗,每次我都要脱掉棉衣。小路婉延曲折,陡峭的小路上不时有风化的沙石,非常的滑。此刻挑百斤小麦上山,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艰辛,黄豆大般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洒在小路上,象雨打窗玻璃一样,汗水从眼镜片上不停流过,眼前一片模糊,四周望去似乎到处都是水,那时也腾不出手来擦拭一下,只顾低头一步一步往山上挪动,心里默默地念道:“快了,马上要到了,马上要到了”,每挪一步,心脏急促地跳动,大口大口地吸气喘气,还觉得氧气不够用,此时我们的送粮队伍悄无声息,只能听到前后传来的大口喘气声,没有人还有力气说话。登上山顶后,后面的平路相对就轻松了,到了林家村火车站的山顶上就开始一路下山了,远远望见山下的粮站,看到胜利的希望就在眼前,我们就展开了最后的冲刺,脚下的步伐变得好象有力了,步子也越迈越大了……。交完公粮我们马不停蹄就急着往回赶,因为我们还有一趟任务。</p><p class="ql-block"> 返回路程轻松愉快, 下山后绕过川一大队的大弯,老远就看到我们知青窑洞崖畔上的女同学们,我们每一次从外面出工回来,她们都象欢迎凯旋归来的勇士一样,伫立观望等侯我们的归来。我们的身影刚一出现,立刻有女同学转身进窑洞去做饭,想到即将吃上浇上苜蓿炒鸡蛋的过水凉面,我一身的疲惫似乎都不见了。每当男同学干重体力活时才能享受到这种优厚待遇,鸡蛋是我们自己养的鸡下的,平时舍不得吃攒下来,只有在这关口才拿出来犒劳我们……。回到窑洞我们狼吞虎嚥吃完女生给我们做好的过水凉面,稍作休息后,急匆匆又开始了第二趟交粮任务,这是比第一次更加艰难的历程。</p> <p class="ql-block"> 每当我和一些同事及晚辈们讲起那段经历,他们总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是在说:“就你那身体条件,你能承受吗?胡吹了吧!"这些情节他们实在难以置信,然而这些正是我真真实实的亲身经历。历经了这段磨难,有六川河这杯苦酒垫底,在我后来的人生道路上,再没有任何困苦可以阻挡我。</p><p class="ql-block"> 最危险的劳动一一放崖</p><p class="ql-block"> 下乡的第二年,我们知青就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生产活动中,在改变荒石滩为良田的工地上红旗招展,毛主席画像和语录环绕工地,我们与生产大队其他小队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比赛。我们的任务就是挖崖取土,再把一车车黄土覆盖在沙滩地上,全大队有一百多亩荒滩,分片包干给各个小队,我们知青暗暗地使劲与其他队展开了竞赛。只见架子车多拉快跑,在工地上来回穿梭,一派热火朝天场面。为了争进度,我们就采取了一种简便,但又最危险的取土办法,我们知青把它叫做“放崖”。放崖,就是把高土崖的下部掏空,再沿着土崖的两侧从上至下挖一米深的豁口,切断土崖与左右两边的连接,最后再在土崖的顶部一米宽处顺着崖的方向挖一道深沟,这样四周就掏空了,土崖就轰然倒下来,比一镢头一镢头挖来得快的多,这种方法此前在修公路时我们经常采用。记得那年寒冬特别的冷,土壤表层都结冻了,冰冻的土崖就是倒不下来,我就半蹲着用镢头在崖跟部狠命地往里挖,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任何一点动静,一见情形不对随时准备着往外跑。这时在崖上观察的同学只要喊:“裂缝了!”,我就弹簧般地跳起来,飞快地往边上逃去,就在我跳出来的一刹那,一个庞然大物的黑影,夹带着一股气流从我脑后掠过</p> <p class="ql-block">,只听见“轰”的一声,大地都在震动,同学们一阵兴奋的欢呼声,沉浸在忘我的勞动热情中,完全忘了巨大危险。就这样我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我们却浑然不知,只感到刺激与痛快。</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对放崖津津乐道之时,悲剧就在邻队发生了。 就在这次铺土造田勞动中,邻近生产队社员见我们速度快,也用同样方法“放崖”,然而当那巨大的山崖倒下来时,一个年青的社员却没有跑出来,那一刻全场惊呆了,发出一片惊叫声,待缓过神来人们七手八脚地挖土找人,可偌大的土堆,人在哪处埋着呢?人们惊慌小心地刨着土,这时只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叫声,那是小伙的姐姐在哭喊,她指着一个大致方位,人们慌忙地又按她的指向挖土,待把人挖出来时,人已脸色青紫。社员们急忙从附近找来一块旧门板,抬着人就往宝鸡方向跑,待跑到六川店时,一看人早已断了气。事后听人们说,那小伙往外跑时让架子车拌了一下,也有人说山里农民腿脚不利索,反应太慢了。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年青的生命瞬间消失了,让人悲伤唏嘘不已。</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黑魆魆的,六川河河道上风凄厉的呼叫着,好象是有人在哭泣。半夜里我起来上厕所,望着河对面漆黑的工地,黑暗中仿佛又看到了那张青紫的脸,吓得我退回来直到天亮。那个年代我们少不更事,只有满腔热情,不知道生命的宝贵,如果事情发生在我们任何一个知青身上,那将会给知青家庭和同学们造成多大的终生痛苦?</p> <p class="ql-block"> 欢乐的大家庭</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知青生活不仅有苦和累,有泪水和汗水,还有更多的欢笑。那时我们正是青葱岁月,共同的劳动和生活中,青春的怦然心动难免悄悄地到来,那感情是青涩,羞怯和喜悦,充满了纯真,懵懂和对未来的憧憬。你就看劳动的情景吧:男同学拉车驾辕,女同学后面推车;男同学挖坑种果树,女同学持锄往外刨土,没有人为的组织分配,没有语言的交流,却有默契的配合。无怪乎村里的媳妇和小姑娘凑在一起就吱吱喳喳地议论说:“xxx与xxx是两口子呢!”,要是碰上哪个男同学与女同学同去宝鸡市给大队医疗站采购中药材,她们就会悄悄地相互窃窃私语:“xxx与xxx去宝鸡照相呢!”(当地男女青年订婚必定要先到宝鸡照张相)听到这些话我们知青们也只是默默地一笑,感情这种事自已当时都说不清,何况旁人怎么能说的清呢? </p><p class="ql-block"> 每天收工后的时光,是一天中最欢乐的时刻。女同学做饭,男同学帮着烧火,要是碰上吃搅团,男同学力气大就帮着不停地在锅里搅面,其他的男同学争相挑水,把水缸装得满满的,还有的忙着剁猪草喂猪,再没事的就抽空上山去挖一捆酸枣树回来以备烧柴用,反正是没有一个闲着的。劳累了一天,回到这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疲劳似乎一下子都跑掉了。 </p><p class="ql-block"> 吃饭的时候,性格开朗、乐观、幽默的谭镇渝冷不丁地总会给大家带来欢笑,他那永远的乐观情绪时时地感染着我们。这天</p> <p class="ql-block">大家正端着碗吃饭,谭镇渝突然冒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王文俊最爱小莉(女知青化名)”,他故意把那个“莉”音拖得很长,男同学们心领神会地不约而同大笑,王文俊也只是低头“嘿嘿”一笑不语,女同学们抿着嘴偷偷地笑着,看到大家开心的笑着,他才把那个“莉”音打住,一本正经地说出后半句“…的滤水面”,谭镇渝就有这本事,当他把别人逗笑的时候,他若无其事的假装正经不露一点笑容。平时蔫蔫的刘汉荣这时也开了腔,他慢吞吞地说:“六川河养女不养男,你看我们男同学个个黑瘦黑瘦的,女同学却吃的一个比一个圆,你看小芬那个后背,平展的可以擀面条。”引得小芬噗嗤一笑,他话锋一转,指着个子最小的女生说:“xxx是个僵蛋,光吃不长(当地把吃的多,不长架子的小猪叫僵蛋)”,气得xxx跑上前来,对着刘汉荣后背一顿猛捶,刘汉荣“哎呦,哎呦”慌忙求饶,xxx才算罢手,引得大伙一阵捧腹大笑。末了,刘汉荣喃喃自语:“别看人碎,那小拳头打人还真疼,象个小钉锤似的。”又引得大伙 一阵大笑……。 这就是我们和睦的大家庭,在那个艰苦年代,我们知青的生活有苦,有泪,也有情,也有趣,正是我们心中拥有的那份纯真的感情,帮助和支撑我们度过了那个特殊难忘的年代。</p> <p class="ql-block"> “吃"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民以食为天。在下乡的日子里,在高强度的劳动条件下,不能解决好“吃”的问题,那其他的问题都只是空谈。刚下乡的头半年,由于国家还供应商品粮,还有一点油,所以日子还算过的去。半年之后,伙食就一下变差了,主粮是以苞谷面为主,有一点白面,油是一滴没有了,菜就更谈不上了。当地农民是长年不吃菜,不吃油的,家中的调味品就是盐与醋,醋还是用麸皮发酵自制的,酱油嘛那是奢侈品,不是他们没有吃油、菜的习惯,而是肚子都填不饱,怎敢奢求改善伙食呢?在这种条件下,我们知青也过的是没油,没菜的日子。所谓的菜就是盐、醋、外加干辣椒面,我们比农民强的是还有一点酱油。好在我们的女同学会想办法,她们从山上采来野苜蓿,从山沟里水溪旁挖来野芹菜,野蒜苗,还有一些叫不上来的野菜,下面片时就把野菜洒到锅里,好歹也增加点绿色,虽说没有一滴油,但总比白花花的水煮面强的多。女同学个个都是做饭巧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拿手强项,所以虽说都是苞谷面,我们的主食经常是花样翻新,有发糕,锅贴,趁热吃的稀搅团,凉后切成块吃的硬搅团,参进少量白面的苞谷面锅盔,还有杂粮,白面混合的旗花面……,在极其清贫,简单的条件下,起码保证我们能吃得下,吃得饱,这就足够了。</p><p class="ql-block"> 终于有一天,一顿“饕餮盛宴”不期而至。那天队里的一头牛滚坡摔死了,这对贫穷的生产队来说是巨大的损失,队里人可能</p> <p class="ql-block">是不忍心吃自己养的牲畜,决定把牛肉卖掉换点钱,我们知青一下就买了二十多斤牛肉。那一晚上我们在窑洞外支起了大锅,架起了硬柴,在熊熊大火中,牛肉在铁锅里翻滚,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入夜了,劳累了一天的男同学早已入睡了,女同学的抗疲劳能力这时就显现出来了,虽说她们也劳累了一天,几个女同学一直坚守在大锅旁。天还没有亮,我们男同学在熟睡中被人推醒,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扑鼻而来,睁眼一看,一碗碗堆满牛肉的大洋瓷碗就放在我们面前,我们每人端一碗,个个如饿狼般似的享受这美食,那个久违了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那二十多斤肉,就这样让我们一下给解决了,真是过足了瘾呀!</p><p class="ql-block">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六川河滩地上出现了死鸡,还有一些蔫蔫的还剩一口气的鸡也扔在了河滩上,最多的时候一天有几十只鸡扔在河滩上,一场鸡瘟悄悄地在川道里漫延开来。据社员说,是邻村知青去公社开会,在回来的路上捡了只半死的鸡拿回来吃了,那乱扔一地的鸡毛引起了鸡瘟传播。听这么一说,我们立马紧张起来,因为我们自己也饲养了十几只鸡。记不清是谁,是从什么地方搞来几瓶药,说是给鸡注射后可以防鸡瘟,于是我们找来几只沾水笔当注射器,沾点药水后在鸡翅膀窝窝处就戳,不知是不是这药起作用了,反正后来我们养的鸡一只没死。不知是谁又提议,说那死鸡把血放掉后还可以吃,这一提议令我们群情激昂,很快十几只死鸡被提回来了,男女同学齐上阵,杀鸡、放血,烧水,拔毛,大锅煮……很快一大锅白斩鸡端上来了,我们大</p> <p class="ql-block">块朵颐地享受着这美食,根本不去想什么鸡瘟不鸡瘟,哪里象当今的人们那样矫情,一听说什么“瘟”,猪肉,牛肉,鸡鸭都不敢吃了。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天天一锅鸡肉,不过我们的口味要求也提高了,一般的肉都看不上了,专挑鸡大腿吃。最后几天,我们打个嗝都是满嘴鸡味,吃鸡的兴趣再也提不起来了,想起那是瘟鸡,就一阵阵返胃,直想吐。后来再没有人提吃瘟鸡了。 </p><p class="ql-block"> 柴米油盐酱醋茶,少了油肯定不行。那时候我们经常外出务工,带的干粮就是杂粮锅盔,所谓“菜”就是一小把盐和干辣椒面,油泼辣子那都是奢侈品了。长期没有油吃,清汤寡水把我们身上原先攒下的油水快刮完了,饭量越来越大,吃的多也觉得没吃饱。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男女同学每月平均要吃七十多斤粮,这在当今真是难以想象的。在我们知青的强烈要求下,队里终于拿出十几亩好地种上了油菜,那年菜籽获得了大丰收。一天清早我和几个社员去县功镇换油,这一路上有三十多里路,要翻三道山梁,去的时候骡子驮的油菜籽,我担的空铁桶,一路还算轻松。到了县功,榨油坊座落在河滩上,一条小河潺潺地从旁流过,河水带动巨大的水轮慢慢地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水轮再带动榨油机慢慢地转动。听说榨油前还要先把菜籽炒熟,整个过程很缓慢,交上菜籽后我们就只能耐心地等待了。中午我无聊地在镇上转转,在一家商店的屋檐下枕着装满锅盔的书包就躺下来,三十多里的山路走下来也够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下午快五点我才被叫醒,知道油都榨好了。水桶里那清亮的油散发</p> <p class="ql-block">着迷人香味,油还是温热的,我急不可待地拿出书包里的锅盔就伸进了桶里的油里,让油慢慢渗入锅盔,那才是不折不扣的油锅盔,吃在嘴里就感觉到天底下再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美食了。现如今,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各种美味佳肴也吃了不少,可当年的那种感觉,那种味道却再也找不到了。吃完锅盔,爬在地上喝点路边水沟的水,我们就小心翼翼地踏上归程。</p><p class="ql-block"> 回来的路上我只担了多半桶油,太多了怕洒出来,一路小步稳走,生怕把油晃出来。走到半路天已黑了,山里没有灯光,好在凭着微弱的月光还能辨清发白的小路,一路小心谨慎,就怕碰到石头或碰到路边的土塄。下山时紧张地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挪,确认前脚踩实踩稳后才敢迈出下一步,因为这下山的路多是风化的沙石路,一脚踩在沙石上就会把人滑的老远。就在我们换油的前些日子,另一个队的社员在换油回来的路上滑倒了,整桶的油都倾倒在山坡上,那可是全队人一年的心血啊。听说他们心疼地把地上的油,连同泥沙,野草全挖回去了,说是放在大锅里熬,再沉淀,然后再从表层撇出点油来。听社员这么一说,一种悲凄的伤感一下涌上我的心头。很庆幸这次我顺利地回到村里,全村按人头每人分一斤油,我们知青分了十五斤油,结束了没有油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艰苦生活没有压倒我们,我们扛过来了,正是有了那段不可思议的艰难岁月,让我们对农村、农民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增强了对农民的深厚感情和关爱。如今农村正在打一场脱贫攻坚战,希望这个宏伟目标早日实現。</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队的男知青 </p><p class="ql-block"> 马好怀是我们知青的头号壮劳力,祖籍是陕西扶风县,是典型的关中汉子。关中平原宽厚广袤的黄土地造就了关中汉子,执着、淳朴、憨厚是马好怀的性格。他身高不足1米7,膀大腰圆,头大面宽,脸皮微黑,恰似秦始皇陵出土的兵马俑。关中自古出帝王将相,关中汉子身上就遗传着一股霸气。扶风马氏家族的先祖们中就出过东汉的开国功臣,著名军事家马援,三国时期著名猛将马超,在马好怀身体的血液里就流淌着这种霸气。</p><p class="ql-block"> 下乡第一年修六川河堤坝,大队抽调各小队精壮劳力,马好怀第一个报了名,砌河堤的时候,一百多斤的大石头通常是两个人抬,他一个人抱起来就走,他那风风火火,叱吒风云的架式,很快引得了社员的注意和赞叹,他的名字很快传遍了全大队。有一次,我与他搭帮抬石头,我见那石块约有三百斤重,心里犹豫抬还是不抬呢?他见我有些犹豫,便鼓励我说:“别害怕,先试吙一下。”我只好憋足劲,挺直腰,硬是把石头抬起来了,可双腿重的迈不开步子,走一步战战兢兢,身体来回晃动,他在后面大喊着:“双脚左右分大,站稳!步子放低些,腰不敢松劲!”其实压在他肩上的重量更多些,他比我矮半头,石头一抬起来往他那边溜,他一边喊着,一边拥推着我往前走,等放下石头时,我的双</p> <p class="ql-block">腿稀软几乎站不住了,心想,以后再也不与他搭帮了。</p><p class="ql-block"> 夏粮晒干后,要装袋运进仓库芦苇编的粮囤里。装麦子的口袋就叫“桩子”,是一种粗帆布口袋,大的比水桶粗,长约1.4米左右,装180斤麦子。小的比水桶细,长约1.1米左右,装110斤小麦。装满麦子的口袋立在麦场上就象一个个木桩子。扛桩子的时候,社员们都扛小桩子(社员身体条件比不过知青),只见马好怀径直走到大桩子前,岔开马步,背靠桩子半蹲,用胯顶住桩子,右手从右肩反抓住袋口,左手托住袋底,深呼一口气后,屏住气猛的一发力,桩子硬生生地平行地扛起来了,他那一气呵成的连贯动作,真象威猛的勇士,即漂亮又潇洒。马好怀用激将法的口气对我说:“怎么样?老郑,你也来试试!”“试就试!”我这人天生好强,从不甘示弱。我也学着他半蹲下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桩子扛在了双肩上,可当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试图站起时,却发现双腿稀软根本站不起来。当年我的体重120斤,身材高挑细弱,根本扛不起180斤,这下丢丑丢大了!一旁观望的马好怀连忙上前抬着桩子,借势我才勉强站了起来,憋足气力,晃晃悠悠地往前挪着步子,到了粮囤倒掉麦子,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我的妈呀,跟马好怀一块干活,真是玩命呀!”在他的帮扶下,那天我坚持扛大桩到最后,当扛完最后一袋时,心想这辈子再也不干这要命的活了。</p><p class="ql-block"> 王文俊是我们知青的二号壮劳力,他祖籍河南济源县,“愚公移山”的故事就发生在他的家乡。他身上具有河南人吃苦耐劳,坚</p> <p class="ql-block">忍不拔的性格。他的身材虽说不上魁梧,但帅气挺拔的身姿,健壮的体格,发达的肌肉,看上去给你的感觉是结实,有力,精明能干。在我们青葱的岁月,正是年少轻狂的年代,马好怀与王文俊这两位壮劳力碰到一起,难免会产生一些“碰撞”,从而给我们留下一段难忘的青春记忆。刚下乡时,他们俩个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同学,但他两个相互都没有把这事挑明,没有背后的小动作,没有背后的诋毁,他们绅士般地展开了一场“决斗”一一在劳动中比拼,看谁最能吃苦,能干,看谁最强悍能赢得那女生的芳心。那次去福临堡买商品粮,我们男同学每人挑一百斤面,等担子刚一上肩,他们两个象听到发令枪响一样, 一下窜到了前面,我们这些男同学自然也不甘落后,在后面紧追。一路走过了大修厂,铲车厂,过了铁桥,来到赵家坡下,心想该歇一下了,着什么急呢,可他们两个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低着头一个劲地往上爬。这下苦了我们这些男同学,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挑这么重的东西,爬如此陡的坡,一步一大喘气,汗如雨下,真跟华山上面的挑夫一模一样。上了坡来,他们两个已经跑出200米开外,见他们仍不停步,我们这些气盛的男同学也紧紧地跟随在后,一路上肩膀压的实在疼痛难忍,我不停地行进中换肩,这一招还是在学校时下农村秋收跟马好怀学的,我心中也憋足了劲,不能让他们把我甩得太远。象跑马拉松领跑的运动员一样,马好怀与王文俊一会你在前面,一会儿我又超过你,两人交互着走在最前面。王文俊步子大,娴熟地不</p> <p class="ql-block">停地左右换着肩,看起来很轻松,马好怀个子小,步子频率很快,担子压在右肩上一路不换肩,似乎在说,我连肩都不用换就能胜过你,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下了山来,走在川道上,两人步伐越来越快,走过川一大队,绕过一个大弯,老远能望见窑洞门前那崖畔上向我们眺望的女同学,这时他们俩展开了最后冲刺,又把我们甩开了一段距离,最后几乎同时两人并排冲到了窑洞前面。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挑一百斤,一路不休息走将近20里山路,年轻气盛的青春,永远烙在了我的记忆中。</p><p class="ql-block"> 马好怀外表强悍,内心却柔弱,当他意识到在爱情上王文俊比他先走一步时,主动退出了这场“暗斗”,后来他在修堤坝时砸伤了手指,久治不愈后截掉了一段手指,这让他很沮丧,他最后离队回老家扶风了。王文俊大概在不到一年后也离队回到老家济源,那里是大平原,自然条件要好得多。临走前几天,王文俊内心很矛盾和内疚,他叮嘱我要好好照顾那个女同学。离开那天,女同学把他送到村边……,后来听王文俊说,回老家后那个女同学还给他写信,寄粮票,再后来我就不清楚了。这就是我们下乡的真实生活,有苦,有累,也有欢乐,有汗水,泪水和血水,也有同学间的纯真友情,满怀理想的豪情,以及纯真懵懂的爱情。</p><p class="ql-block"> 后记:当年马好怀,王文俊与我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他们的青春形</p> <p class="ql-block">象深深刻在我的记忆中.如今他们英年早逝,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但与他们交往的点点滴滴经常浮现在眼前,让人不能忘怀。谨以此文纪念故去的马好怀、王文俊,愿他们在那边一切安好。</p> <p class="ql-block">2019年5月14日首次发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