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方言】青海方言词语探源131：孃妹

邱元胜

　　青海方言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称谓，一多半与普通话基本一致，一部分具有青海方言的独特性。

如“娘妹”一词，就是母亲和她的女儿们的专指词，即普通话里的“母女”。

　 青海方言里的“娘”，有下列字义：

一指对母亲的称呼。

母亲为“娘”青海方言里与汉语里的大概念一致。

如“娘老子”指父亲和母亲。

青海有的地方把母亲叫“阿娘”。

据我考证，这种称呼来自于甘肃临夏州的河州方言（临夏古称河州）。如，我的家乡人们的语音就是“河州”，称呼母亲有“阿娘”，“阿妈”两种。

“阿娘”这个称呼，有可能源自于满族的“额娘”。

因为“阿”可以读作“额”，汉语里叫“多音字”。

如“阿弥陀佛”的“阿”，读作为“阿a”就错了。

故，满语“额娘”，实际上是“阿娘”。文字写成“额”，是为了区别两个读音“阿a”与“阿e”。

　　二对姑姑的称呼。

青海人把姑姑叫“娘娘”，古字为“孃孃”。

三是婶婶的一种称呼。

青海人管婶婶叫“婶婶”、“婶子”，又称呼为“婶娘”、“尕娘”。“尕”即小之意。

四是对妇女的泛称。

如，男子们叫“爷们”，女眷们叫“娘们”。

五是指女儿。

一般情况下，青海人管女孩叫“丫头”，在庄重场合叫“姑娘”。但也不尽然，女儿出嫁，叫“打发丫头”，也可以说“打发姑娘”。

丫头，比较随意，或自谦。姑娘，显得尊贵。

　　六指未婚女孩，或结婚未圆房的女人。

如，“老姑娘”指超过婚嫁年龄而没结婚的女孩。虽结婚，由于种种原因没圆房，是“姑娘身”。

七是出嫁女人们对应婆婆，指自己的亲妈，如婆家，娘家。

八是丈夫对妻子的称呼。

青海的丈夫管妻子叫“婆娘”，与“老婆”是一个意思。

“婆娘”，泛指女性，已婚且有些年纪的女人，相当于“妇女”。“婆娘们”即妇女们之意。

“老婆娘”，嗔怪时对女人的叫法。青海方言称呼里加个“老”字，多数都是带有责怪的意味。

　 “娘”这个字，非常古老，甲骨文里就有。但字形与现在的娘字的“女良”恰好相反，“良”在前，“女”在后。

但到了汉朝时，“良女”这个字被弃之不用了。因此，《说文解字》里没有收录。

一直到唐朝，“孃”字代表着“娘”，并字义一直在变化，丰富。

不知道唐朝的什么时候，“良女”变成“女良”，即“娘”又出现在古文字里。但最初的“娘”和“孃”字义不一样，读音也不一样。

　 “孃”，多指母亲，长辈女性。如姑姑又叫“孃孃”，宋朝时“孃孃”和“娘娘”才混用的。唐朝时也有“爷娘”一词，但写作“爷孃”。

唐朝的“娘”，多指少女，也泛指女性。如红娘，姑娘等。

“娘”又是女人姓名用字，如“杜十娘”，“孙二娘”。此“娘”并不是尊称，而是女孩之意。杜十娘，就是排行第十的女孩子。武媚娘，叫成白话，就是“武家丫头”。

这种给女孩取名的方法，一直都延续到现在。如“许存姐”，“王二丫”之类就是。

　　宋朝以前，“孃”是敬词，如：只能说“女娲孃孃”，禁忌称呼为“女娲娘娘”。

《康熙字典》里“娘” 字的字义已经好多个了，但第一解释是“少女”。

近代，在整理现代汉语时，才把“孃”当成“娘”的异体字，且把两个字的全部字义合并，“孃”被废止。

　 “妹”，原指一母同胞，年龄比自己小的女孩。

古代典籍里的解释说：“妹，女弟也”。

青海方言里，同生妹妹叫“妹子”。其他妹妹称呼前加亲戚关系词，如：同户同宗血缘关系妹妹分别叫“堂妹子”、“党家妹子”。外戚姑舅、两姨妹妹叫“姑舅妹子”，“两姨妹子”等等。

　凡没有亲缘关系的，都可以笼统地叫“妹子”。

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妹妹，古代叫“外妹”，青海方言叫“隔山姊妹”，平时也像胞妹一样叫“妹子”。

过去的青海也有“尕妹”的叫法，但大多数时候专指“情人”，或爱慕的女孩。如：青海花儿里唱的“阿哥是人伙里的英雄汉，尕妹是才开的牡丹”。简单解释，即两口子，或一对情侣“郎才女貌”。

禁忌把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叫“尕妹”，但可以叫成“尕妹子”。

　 老青海话里有“妹妹”一词，一般都是年轻夫妻丈夫对妻子的“爱称”，只有夫妻俩独处时使用。

如，青海民歌里有“阿哥们走哩者，妹妹你嘛就坐哟……”就是小夫妻俩话别的称呼。

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关系，年岁悬殊大，或妹妹年纪小时可以称呼为“妹妹”。一般情况下，妹妹都叫“妹子”。否则，可能会出现歧义，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和是非。

比如在很久以前的青海，你去别人家，管别人家的女孩叫“尕妹”就不合适。

　 如果把别人的妻子叫“尕妹”，那更遭了，你被当场撵出去不说，还可能破坏掉别人的婚姻家庭。

但你把别人的女孩叫“妹子”，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似乎像亲兄妹一样的，关系亲近。

　 青海方言里的“娘妹”，“娘”指母亲，“妹”指母亲的女儿，不单指妹妹，还包括姐姐。

一位母亲与一位女儿，叫“娘妹俩”。

一位母亲和两个以上女儿，叫“娘妹们”，一般情况下指亲生女儿和她们的母亲。

　“娘妹们”，有时候也指一个家庭里所有的女眷。

比如，每年过年时，家人亲戚最全的时候。嫁出去的姑奶，太姑奶，孃孃，姐姐妹妹们都回到娘家，与本家的阿奶，阿妈，婶娘，未出嫁的阿姐妹子们欢聚一堂。

少的十几口子，多时坐了一炕，站了一地，好几十口女眷。可以统称为“娘妹们”。

　　又如：过去婚丧嫁娶吃宴席，忌讳男女混坐在一张桌子上。因此，有“男桌”，“女桌”之分。

过去办酒席，除了饭菜有讲究，一般是八个热菜，叫“八大碗”，或叫“八盘”、“八碟”，还有四个干果。这就是“四凉不热”。菜品也是固定的，如“炸丸子”，“里脊”，“三烧”等等。

男桌还得配上酒，烟，火柴，茶水，还要由“东家”，或叫“支客”同坐，以便服务。“东家”，应该和现在的“服务生”兼“陪客”差不多吧！

而女桌多甜食，白开水，也没有酒，烟之类。

　　8～10人一桌，一进家门，不能直接坐到宴席桌上。坐在屋里或院子里大家聊天。看着人客来的差不多了，“东家”们就招呼客人上桌。

有男人坐错了，东家提醒，这里“娘妹们坐的桌子”。

客人上桌也十分讲究长幼尊卑，母亲已到耄耋之年，需要女儿操心。女儿就可以坐到长辈席上，但得由东家“你娘妹俩人坐在一搭”（一搭：一起，一块儿之意）的安排后方可。

只听“大东”（总管）喊道，男客们坐一二三四桌，“娘妹们”坐五六七桌。

　　　“娘妹”一词，近似噱头，即开玩笑的说法。庄重的场所禁忌说，小辈儿人面对长辈说时，要看场合。大家心情好，以适当开玩笑的方式说说也不错，可能会增加热闹气氛。

比如，你去孃孃家拜年，进门，或临走时要给孃孃和她的婆婆、女儿（姑舅阿姐、妹子）、儿媳（姑舅嫂子、姑舅兄弟媳妇）等等女眷亲戚们问候，或告辞。

这种情况下，就不能一句“娘妹们……”敷衍了事。这样就是大不敬，你就摊上事儿了。

　　第二天孃孃一家人来你家拜年，说起昨天你称呼孃孃一大家子女眷为“娘妹们”的事儿。

你定被斥责一顿，得跪在地上给姑父孃孃赔罪。

但大过年的，不能打骂孩子，气得阿爷白胡子都抖动着，说：“你礼貌没有哈毡帽没有吗！”

因此，庄重场合遇到多个亲戚时，必须按辈分长幼一一打招呼。

比如你去孃孃家拜年，姑父姑舅哥们可能全出门去拜年了，家里基本都是女眷亲戚。进门问候众亲戚有下列几种方式：

　 一，从长到幼，逐一问候。

如：先问候孃孃的婆婆：“阿奶过年好”，等奶奶点头或说“好着”，才算礼毕。

再问候孃孃“过年好”。有时候还得给长辈边磕头边问候。

后再去问候姑舅姐姐、妹妹，和姑舅嫂子、弟媳妇等等众亲戚。平辈之间，年龄差距再大，都无须磕头，特殊情况除外。比如表姐是你的老师，师傅就得行叩首大礼。

给长辈一一问候，必须庄重稍缓慢。平辈之间就可略快一点。

　　二，从长到幼，行一次性称呼所有的人，再说问候语。如上述情况，可以这样问候：“阿奶、孃孃、阿姐、嫂子、妹子过年好！”，然后给坐在炕上的奶奶、姑姑磕头。

三，为了尊重，可以按辈分问候。如先问候“阿奶、孃孃过年好”，等得到回应，再问候“阿姐、嫂子过年好”，最后再问候表弟媳妇和表妹。

　　四，规规矩矩地一一问候长辈，再一次性问候平辈亲戚。如说：“阿奶过年好”，“孃孃过年好”分别得到回应后，再说“阿姐嫂子妹子们一挂过年好”，得到大家的回应，就可以落座。

五，一一问候，最显得有礼貌，最适合进门时使用。一次性问候，告辞时最适合。

因为进门时已经都问过话了，出门时再一一告辞，就显得太啰嗦。

　　青海人的习俗里，进别人家，要缓缓入，表现出诚惶诚恐，很不好意思的态度，显得很客气。但出门要快，迅速离开，意思是在别人家呆得很满意，再不打扰了。

由于这种观念，青海人去别人家时，常常被主人家拉着推着搡着进家。而告辞时，有的人干脆奔跑着出门，不让主人相送，甚至按住不让下炕，或不让起身跑步出门。

告辞时，速度与快，使用“娘妹们”也是允许的。但要看人们的心情或与对方的关系。

　 比如去姑姑家，聊了一阵子，姑姑就会给侄子们开个小玩笑。说侄子是“大官”、“有钱汉”之类。开这样的“玩笑”，使得亲戚关系越融洽，晚辈也解除了拘束。

这样的气氛中告辞时，可以说“阿奶、孃孃、阿姐、嫂子、妹子，你们娘妹们坐着，我走了”。或者，直接说“你们娘妹们坐着，我走了”都是可以的。

　 娘妹，还指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

家里的男主外出，去世等情况。女人和孩子们，不论男孩女孩，概括一家人，可以叫“娘妹们”。如“男人们外出打工，家里就剩下娘妹们了”。但男孩多，或全是男孩，就不这样概括。

娘妹，指一个家庭的男主人不管事儿，如“这个家里娘妹们拿事儿当掌柜的呢”。

一大群女人在一起，只要中间有一对母女关系的，可以把大家统称为“娘妹们”。

作者简介：

邱元胜，青海省共和县人，退休干部。

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青海省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海南州作家协会会员，海南州书画家协会主席，海南州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