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拳的美篇

拳拳

<p class="ql-block"> 流浪,流浪……流浪</p><p class="ql-block"> 我们搬家的车已经开出一条街,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拼命急喘追来的它,急示我妈往后瞧。天啊,它,真是不要命了。我急忙停车,开了车门,我轻呼着,皮皮,皮皮,对不起呀!我流出了眼泪,尽量扶慰它…… 车再次开动,慢慢地滑动,慢慢地,慢慢地离远了它,它不再追,终于转过头去慢慢走开,蹲在一面墙与另面墙连接的地方,远远地痴痴地望着车子,不断换着二个前腿,嘶鸣呜咽,</p><p class="ql-block">似乎是流了泪(看不太清楚泪痕)……呀 !它多么孤独—在这世界上—谁会给它一口吃的呢?</p><p class="ql-block">我不停拍打前椅,抽泣起来。妈!我们一定留住皮皮,明天,明天吧。我说。</p><p class="ql-block"> 倒不是车上挤不下一条小狗,而是另有原因。</p><p class="ql-block"> 到了新家,开门处,一条雪白的银狐犬欢快地迎上来,后面走来老爸,他已经八十多岁,白发苍苍,步态蹣跚,脸上带着笑。</p><p class="ql-block"> 一阵忙乱,把家俱大致归置了一通,大家坐下歇一歇。</p><p class="ql-block"> 我又感叹了, 皮皮又要成流浪狗了,太可怜了,谁能给它一口吃的渡命啊,它会饿死在马路上的。它为什么这麽使我心疼它呐?且不说它的聪明好动,充满活力,还会摇头摆尾地迎合人,使人不感寂寞,真是一条少见的好狗。带回来吧,我妈一个人蹓弯时得牵俩狗。妈妈看我作难,竟斩钉截铁地下决心。行的,我行。不行,两条狗可会东拉西扯的呢,你要再摔一跤,后果很严重啊。老爸也極力争取,我和你妈一起蹓,你们别担心我,我行的。</p><p class="ql-block"> 暂时没有他法,只好这样了。</p><p class="ql-block"> 妈左下肢,股骨头骨折,手术后才三个月,行动起来步伐不稳,可以说是十分吃力,牵两只好动的狗,太难为她老人家了,何况也八十多岁了。老爸也难。我上班没时间。看来妈妈是执意要留皮皮,只能两老人一起上了。然后,我千囑咐万囑咐,要慢,要稳。</p><p class="ql-block"> 说说家里随老伴出迎的特别白的那条狗吧,起名球球,它的祖先是北殛雪狐,全身光亮,皮毛柔细顺滑,手感像绸缎,双耳直立,像两根利刀劈成的竹筒,两只眼微皱,好像在发愁,又像在动心思,想什么呢,一定是要寻点便宜,它歪着头,往上看,比如桌上能扔下个水饺什麽的,那就太好了。出外蹓弯,都被多人夸赞,这真是一只漂亮的狗。那远远躲着的人,情有可原,可能是压根儿不喜狗或怕狗的人吧。当然球球出色少不了妈妈和我的不厌其烦地打理,諸如洗澡、梳毛、剪甲、喷香、买肉骨喂、网上购狗粮等等等等。它简直就是一个“少爷”。</p><p class="ql-block"> 那么,它,怎么来到我们家的呐。</p><p class="ql-block"> 小丁阿姨是妹妈的好朋友,过去的老邻居。她随儿女去了外地,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从河南托人卖了一条小狗,大人孩子着实喜欢了几天,无奈上班上学的走了,阿姨就和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在家。家务活一大堆,一到阴天有条腿疼,况且狗的事忒麻烦,老太太苦死了,又不舍得把美丽的狗儿扔了,这不顺理成章送来到我家吗。老妈喜欢的了不的,每天侍候狗儿像小学生做作业样认真。狗儿可不就像一位少爷了吗,夜间不想叫它粘人,专门开个空调房,一天两次蹓弯,到钟点它就叫着催你。后来老伴也告饶了,就缠着老爸帮忙。</p><p class="ql-block"> 所以把皮皮送人,确实是弄不了啦。前些日子,送给一位菜市卖肉的人,我没承想,狗儿没几天就逃了出来。它进门来了,我一看是皮皮,真令我哭笑不得,从此寸步不离地跟着人,也不再用舌舔人,低眉顺眼地趴着,尤其是对我。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动的。</p><p class="ql-block"> 皮皮怎么来的呢。</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礼拜天,我去卖菜,双手擎着一个一尺来长的小狗狗,回家了,右手背流着血,妈妈一打量,那是条流浪狗,看着我,我看着妈妈颤惊惊地站着,就怕家里有人说那句话“扔了吧”。妈妈接过小狗,说,快去用自来水认真冲洗,再涂点药。后来去打了狂犬疫苗,五针,哎,真遭罪!</p><p class="ql-block"> 狗没扔,但是大家都不喜欢,何况它很丑,也并不温柔。</p><p class="ql-block"> 我还没进菜市场,在汽车停放成排的缝间看见一个小狗头,它拼命哀嚎,大到放肆的程度,好像在与命运之神较劲,皮包骨头,我想抱它,它却逃得極快,好不容易抓到了它,它反身一口,你别说狗咬人还真疼,我没撒手,小乖乖,不知孬好,小畜生别动!它就不动,跟我回了家,我有怨有同情地诉说着。</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条外表的尊容不敢恭维的丑狗,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皮皮是个求生欲极强的小生灵。球球吃剩下的,球球平时看都不看的,平时的厨房的弃物,包括不熟的番茄蒂,隔夜青菜:似乎一切能果腹之品,都来者不拒,一扫而光,食皿都能舔出光来。那不成了拉圾桶了吗,可怜啊!它,使我極为同情!</p><p class="ql-block"> 它,两只極大的耳朵直直地立着,满脸的毛,活像张飞,同球球一样也是一身白毛。说我偏心,我有点怨,虽然皮皮在玻璃门外的阳台上,有点热,可是地儿大,有风。当然屋里有空调,不能说屋外屋里一个样。</p><p class="ql-block"> 每天遛弯回来,我必须给球球洗爪子:先洗,再打肥皂,再洗,擦干,是一个个地洗,还要晒毛巾,真烦人!妈妈不好弯身,老爸路都走不好,我要上班,没空;皮皮小,又耐热,在外面就在外面吧!</p><p class="ql-block"> 遛弯最常走的路是小区外的路旁,人少,干净的砖路,树荫也浓。</p><p class="ql-block"> 球球一步一顿,四平八稳,活像“飞天女仙”款款行走在敦煌外的黄沙中,我笑它故作深沉。我的天!旁边蹿出一“美猴王”,它东一蹿西一蹦,一条绳子好像系着俄罗斯童话里的“圣诞节的前夜”里的魔鬼,它毛胡脸发着讥笑,桀傲不训,当然说的是皮皮了。</p><p class="ql-block"> 又剩饭!老伴晩饭后,擦着桌子说我。嗨,都给皮皮吃吧,反正得喂它。</p><p class="ql-block"> 门里的球球过着少爷的养尊处优的日子。门外的皮皮是撿来的流浪狗,使我想起一本书“牛虻”,书使我对主人公故事,不平、忧伤、烈火烧身!</p><p class="ql-block"> 入夜,我流连在书房,看了一眼,桌上的老照片“全家幅”,慢慢地有些倦意。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的响声使我误以为老伴的动静,抬头看,门开处,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一身夜行服,一对乌黑的大眼睛嵌在乌亮的黑脸上,愣愣地看着书桌上的全家幅照片。她终于转过来神来定定地望着我,泪奔而扑向我,一声大叫,哥!哥?我嗬嗬一笑,你小子是俄罗斯童话里的“圣诞节前夜”的小魔鬼吧?哪家千金,有何事体?她良久后悠悠地说,我是你的明存实亡的妹妹,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有两种不同感悟的人,你不理解的。悠悠地转身,轻声轻气地朗颂起来。在你仰视天空时,天上的星星亮了,好像点亮无数的街灯,你会想像在那飘渺的空中定然有个美丽的城市,街市上陈列</p><p class="ql-block">的物品定然是市上没有的珍奇。是么,你好像很在意郭沫若的这首诗啊,你是谁,从哪里来,有何贵干?我真恍然了。那个穿夜行服的女童抱膀冷笑,你两岁半那年,杀了人,你就忘了么?我很迷茫了一阵子,突然醒悟一件事,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受害人,你也不必在意,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哥!又一声哥叫出,哭得泪人一般,我也伤心自责起来。她说,那是一九四五年冬,咱妈生下了我,忽然得信,咱姥娘病故,妈妈哭得要死,心急要去见姥娘最后一面,一家人好说歹说,到了第三天,只身偷去了乡下老家,在家的我第五天发病,第七天一阵一阵的抽风,一阵阵的哭,同院老李奶奶进我家,摇头出来,说,脐风,又叫七天风,没治了,去醫院也白去。哎!</p><p class="ql-block"> 我哭得抽得全身青紫,大人不在家,小姑那年十二,豪无办法,做午饭的时候,大家离开我一会儿,两岁半的你,心疼我,学着妈妈的样子颤惊惊抱起了我,嘴里说着好妹妹别哭了,哥哥抱你了,这时小姑进门来,惊恐地大叫一声,你打了个激凌,我从你手中掉下来,重重地摔在砖地上,我当晚就离开了这个世界。</p><p class="ql-block"> 这个不幸的故事,又一次点燃了妈妈曾一次次对我们的陈述的追忆,我和妹妹都哭了。</p><p class="ql-block"> 那么你是怎么寻找到哥哥我的呢?</p><p class="ql-block"> 马面,马面大哥啊,你可听过他?他是个冷面无私又坦荡的人,尽管阴阳两界很少提及,他同情我,放縱我,我便成了一个自由的精灵,飞驰天地间,可以变换形象,哥,你不必记挂我,也不必自责,这种日子,我已习惯,这也挺好的,很自由。我的坐骑,我的伙伴不见了,它叫“流浪者”,就是你叫的皮皮狗,我寻来此地,看到这幅全家福,明白了一切,这里是哥哥家,当然也是我的家啦。</p><p class="ql-block"> 哥真的对不起你,以后想我,就来家,我要带你去见三弟、四弟、小妹、小弟把你的老二序位正过来,告诉你不幸的事情,老爸老妈已经过世了。那也是没法的事,老妈一百岁,爸九十三岁。只见妹妹眼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一个想法冒出来,说, 妹妹我想了解一下你这几十年的日子咋过的,哎!哥啊,过去我的日子不要提了吧!难受啊。那是,我和妈妈都内疚不已呢,奧,嗨……说也无仿。</p><p class="ql-block"> 我进入梦境。暗淡的街头,刚下过雨。小饭店、妓院、马戏团、行驶地马车,招揽着奇装异服的人们。我打死你!小癟三,把你剁了喂狗,滚,滚滚!烂衣蓬头的瘦“男少年”被踢出小饭店,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口里爵着一口食物,瑟瑟地抖着,然后滚动着缩到墙边。这时马戏团老板站在门口大叫,招演员啦,一天一块大洋,还有嫌少的吗—不少了,要是我年轻点,我想自己干呐。说完捋捋胡子,摸摸大肚子。培训一天就上岗,很简单的,只要有胆就行。</p><p class="ql-block"> 那个少年,用手背扛了下嘴,走进马戏团的进口。第二天一早开始,玩命地爬高、飞越、彈起,就这样拼了一天,晚上,吃饭和睡觉都不想了。第三天就登台了。一次飞起来找不到伙伴的接应,空飞出去,一个跟头落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阵慌乱惊叫,老板出面,抽着雪茄,大叫不碍事,对着一个黑衣人耳语,并命一个演小丑的老演员牵出一匹白马,老演员不敢反抗地口气说,老板,用一用你的马车吧?这孩子怕是没命了呢!不行!瞧他血糊淋啦的,我昨天刚换的新绒毯,呐,这是二银元拿着,城外有家私人醫院,去吧!真晦气!</p><p class="ql-block"> 把昏迷的少年托上马背,少年趴着,马儿一步步走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寻到那家医院,是个老中醫,摸摸索索一会儿,从眼镜框下看着老演员,说,这孩子摔得太重了,能不能醒过来,还不好说。又扒扒眼睛,说,关键是脑子摔着了,看,呼吸微弱,昏迷太深,只好死马当活马治了,老演员,边流泪边说好可怜的孩子啊,也不知道他的身世,他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可怜啊!</p><p class="ql-block"> 老醫生施用了针刺手法,又用了小夹板固定,阿咪陀佛,第六天醒了,吃了点米汤,就出门了,临行把身上仅有的二元钱给了医生,又接过一点药。没死的少年摸摸老演员给的几个铜板,要给老演员下跪,老演员说,我也是个苦命人,管不了你,只能天天来看你。不幸中的万幸啊,又活了,你要去哪里啊?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拄个柳棍在街尾消失了,又去流浪,他没有眼泪,那是奢侈品,那是流给同情的人看的。</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那是可怜的妹妹,她走向远方,我抽泣着……</p><p class="ql-block"> 醒醒,哥,哥,我在这儿呐。我睁眼看着她。</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我们都见面了,这里不适合我,我们得走了,我和皮皮两个谁也离不开谁,流浪流浪,不受轮回之苦,流浪,命运唤我奔向远方。</p><p class="ql-block"> 我拉着妹妹的手久久不能撒开。</p><p class="ql-block"> 妹妹拉着皮皮的颈圈飞起,皮皮又兴奋又留恋,左旋右旋,飞下飞上,定在空中,带着主人一起转身,我大叫,常回来看看,妹妹只是摆了摆手没回话,身影变淡,变成点点,再小些,消失不见。</p><p class="ql-block"> 我定定地呆着,一动不想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