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strong> 夏日的公安街</strong></h3></br><h3><strong> ●魏德俊</strong></h3></br><h3> 一九五八年,我八岁。那年夏天,我家从塘沽公安街北工务段小木场的小二楼附近,搬进了里院塘沽南站铁路职工宿舍的一间小屋。这间小屋原来是存放工具的,门牌:塘沽公安街北工务段34号。</h3></br><h3> 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住着妈妈、三哥和我三口人。由于父亲早逝,大哥、二哥在外地工作,三哥又小,家里没有能顶呛的男人,就不能像别的人家那样儿,在外面搭个小房用来做饭。我家只能把铁炉子安在屋里一进门的地方。</h3></br><h3> 三伏天,炉子生着之后,整个小屋就像热火罐,人在里面根本呆不住。可是,妈妈每天都得忍受着炉子的炙烤给我们做饭,二姐结婚后也总来这里吃。</h3></br><h3> 妈妈每次做饭,都是汗流浃背。一件靠蓝色的衬衫,后背上总是一个大湿饼,头上的汗擦了又马上冒了出来。每当这时,我就心疼妈妈。只要我赶上,我就拿起一把蒲扇,一下一下地往妈妈身上扇。一百下,二百下,三百下……累得我胳膊都酸了。妈妈有时热得实在不行,干脆脱掉衬衫,光着膀子做饭。好在屋里没有外人,反正妈妈那时也已经是个五十几岁的小脚儿老太了!</h3></br><h3> 每天中午做完饭,母亲便把炉子落了,尽快让火熄灭。一是为了省煤,那时每户每月凭本供应二百斤煤球,根本不够烧。二是为了把炉子早些晾凉,人呆在屋里会好受些。</h3></br><h3> 晚饭,我家无论春夏秋冬一直吃凉饭。有时晚上水不够喝,母亲就给我二分钱,让我提着暖壶去公安街里边的水铺打开水。水铺那位乐呵呵的老大爷,每次都嘱咐我走路要小心,我便随着渐渐远去的开水汽笛声回到家。</h3></br><h3> 到了夜晚,虽然炉火在中午就已经熄灭了,但屋里仍是个蒸笼,全家难以入睡。除了热得难受,还有蚊虫叮咬。三五成群的臭虫,在铺着稻草垫子的炕上横行。来来往往的蚊子,在耳边嗡嗡嗡地叫闹不停。全家不得不起来好几次,开灯碾臭虫、拍蚊子。</h3></br><h3> 为了治蚊子,院子里的邻居们都买了六六粉。晚饭后,洗涮完毕,各家各户在屋里点燃一小堆儿柴草,然后把火苗儿熄灭,在上面洒些六六粉,待柴草冒出呛人的浓烟,立即把门窗关严。</h3></br><h3> <h3>图1:夏日的傍晚,邻居们在院子里乘凉聊天。</h3></br><h3> 这时,人们拿着扇子和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边乘凉边等着屋里熏蚊子。院里有九户人家,大人孩子全都出来了。整个小院儿热闹极了,有摆着小饭桌喝茶的,有聊天的,有讲笑话的,胡婶家的大闺女还亮起了清脆的女高音……</h3></br><h3> 我和母亲静静地坐在屋门口,享受着徐徐飘来的一丝丝清凉。我抬起头,仰望星空,妈妈帮我寻找牛郎星、织女星、北斗星……并且数着一颗又一颗的流星划过。夏天的夜空真的好美,给我带来了无尽的遐想。</h3></br><h3> <h3>图2:夏日的夜空真美,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想。</h3></br><h3> 我的三哥,在电线杆子底下跟一群半大小子玩耍。借着路灯的光亮,半大小子们围着他,听他侃大山。三哥从小就是孩子王,脑子聪明,学习好,上了高中后更有魅力了。只要他从天津铁中回家来,就会吸引一大帮人听他天南海北地白话。常常是半夜一点多,乘凉的人们全都散去了,他才回家。</h3></br><h3> 我和母亲等不了三哥。一个小时后,估摸着蚊子已上了西天,母亲便打开房门,小屋里仍然弥漫着浓烈的六六粉味儿,呛得我直咳嗽。开着门晾一会儿,待到味儿散得差不多了,我们才进屋睡觉。虽然空气还有些呛,但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太困了。好在那时撂下竹帘子就能睡,家家户户都是夜不闭户的。</h3></br><h3> <h3>图3:公安街一角<br></br></h3></br><h3> 想起童年的暑假,那是我和三哥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小屋里热得呆不住,白天我们就到公安街南边的下六股一带玩儿。那里有多股铁道,铁道的下面绿草丛生,野花遍地,水坑连片,是一个非常好玩儿的地方。</h3></br><h3> 那年,我上小学三年级,三哥刚上初一。三哥带我在铁道边儿逮蛐蛐儿,在草丛里扑蚂蚱,在水坑边捉蜻蜓。三哥知道蜻蜓爱吃蚊子,他就想办法多捉一些,好让它们消灭家里那些可恨的蚊子!三哥用一块儿刚和好的白面在水里揉啊揉,把淀粉揉出去,最后只剩下一小块儿粘粘的面筋。将面筋粘在竹竿顶端,拿出去就可以粘蜻蜓了。</h3></br><h3> 天气闷热得很,看样子要下雨了,这时候蜻蜓飞得低。三哥举着竹竿,嘴里用天津调儿的塘沽话直念叨:“蚂蛉蚂蛉高啊,拿火烧啊,蚂蛉蚂蛉矮呀,没人逮呀……”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每粘到一只,就递给我叫我拿好。</h3></br><h3> <h3>图4:天气闷热,要下雨,蜻蜓飞得很低。</h3></br><h3> 那天粘的蜻蜓还真不少,回到家关上门窗,把它们全都释放在屋子里。这些蜻蜓刚一离开三哥的手,便纷纷向着窗户飞去,它们是想赶快逃走,一只只都撞到了纱窗上。这些蜻蜓在纱窗上扑楞了半天,一只也没逃掉,只得老老实实地趴在纱窗上,朝着天空眺望。</h3></br><h3> 黄昏时分,饥饿的蚊子们开始出动了,在屋里嗡嗡嗡地乱叫。我和三哥盼着蜻蜓们快点儿行动,赶紧把它们消灭掉。可是,蜻蜓们一动也不动,任凭蚊子们胡作非为。当天夜里,我们全家人挨了一宿的蚊子咬,蜻蜓们却稳稳当当地睡了一宿觉。天亮了,三哥推开纱窗,把它们全都放走了。</h3></br><h3> 一九六六年的夏天,政治运动风起云涌。我初中刚毕业,既不能升学,又不能就业。学校停课闹革命,我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于是,我就开始琢磨着把家里的铁炉子改造一下,好让母亲每天做饭的时候不再那么遭罪。</h3></br><h3> 恰巧,邻居谢婶家大哥在小厨房里垒了一个灶台,我站旁边仔细观看。这灶台可比铁炉子好多了,因为是砖垒的,肯定不会太炙烤。干脆,我给母亲也垒一个!</h3></br><h3> 回家仔细观察,在安放铁炉子的地方,靠墙的位置原本就有一条砖垒的烟道。这下正好,要垒的灶台就用这个烟道。说干就干,从那天起,我天天去外边捡砖头,一簸箕一簸箕地端回家来。砖头攒够了,就动手垒。</h3></br><h3> 因为看过谢家大哥垒灶的过程,我学得基本差不多。我和好了泥,一层层地垒起来。比照铁炉子的高度,在哪儿留炉口,在哪儿放炉篦子,在哪儿留烟筒眼儿,逐一摆布好之后,灶台主体基本成形。可是,外表不太美观,需要抹一层灰。得知谢家大哥抹灶台用的是嘎斯灰,是他单位大沽化工厂的废渣。而我却无从去弄,幸好他还有剩余,于是便给了我。</h3></br><h3> 我如获至宝,端回来马上抹灶台。这灰真好,抹完后的灶台,整体银白光洁,显得小巧玲珑。</h3></br><h3> 在套炉膛的过程中,我动了脑筋。为了省煤,尽量套得小一些,可是还得确保炉内的火力壮。于是,我从炉膛的形状上改进,直上直下不行,腹腔太大也不行。等我仔细套完,觉得挺满意,就开始点火。生着后就做饭,火势旺盛,而且最可喜的是再也不像铁炉子那样炙烤了。母亲非常满意,逢人便讲:“我那老闺女,可给我干了一件大好事!”后来,这个炉灶一直陪伴着母亲度过了好几个夏天。</h3></br><h3> 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我十六岁时的一个壮举,是我为我的老母亲做的一件最值得骄傲的事。</h3></br><h3>图3为本站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下载,图1、图2、图4来源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h3></br>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D8XuROHnxe_32odCbirp9A" >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