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回忆 大堡-武家沟的记忆

周平

作者：不倒翁

我1968年下乡时，武家沟大队下辖九个小队四个自然村，其中四道沟村是一队，武家沟村是二、三、四、五队，衙门沟村是六、七队，想龙山村是八、九队，大队部设在武家沟，习惯上三个小自然村的人们管武家沟叫大堡。为了工作上的方便，在1976年春天，我把家搬到了武家沟，在这里生活了四个年头，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在武家沟生活的那些日子有时还浮现在眼前，犹如昨天。

武家沟村坐落在山间的一片平原上，虽说也是群山围抱，但山与山都有距离，山也较想儿山的大山矮了许多，因此，人们的视野也觉得开阔。村里有几条街道，把住宅群隔开，村边有公路和一条横道河通过，还有几条通往村外的小路，四通八达。武家沟有为九个队服务的米面加工点、卫生所、小学校和供销社，彰显了大堡的特征。

武家沟的农民，多数姓武，故此叫武家沟。据说武家的先祖是从山西省洪桐县大槐树下来的，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武氏先人，早年多为石匠，沈阳东陵北陵前的石像生（石象、石马等）均出自武姓石匠之手。武氏家族繁衍的过程颇为久远，现存的武氏老坟就是一个见证。老坟坐落在村西的一片平地上，那里古树参天，遮云蔽日，密密地遍布坟冢，是铁岭东南山区保存最好的坟林，虽然多数陵墓并不豪华，但人们处在其中，便会心生遐想，感受到历史的沧桑。

我在武家沟时，武氏家族共有万、宝、希、庆、广、守、义七代并存，除义字辈外，其它各代中我都有哥们儿，如武万利、武绪宝、武希久、武庆生、武广侠、武守操等。有一年，武家沟大队成立了篮球队，队员多为武姓青年，有武万利、武广春等多人。其中，我在组织队员研究战术时说：“来，咱们哥几个合计合计……”武广春马上纠正到：“老陈，你不能这样说，我们可不能说是哥几个，我们这好几代人呢，万利，我们得叫他祖太爷呢！”。我反问他，你为什么不叫祖太爷呢？广春说差辈太多，没法叫了，只能叫他老万了。武万利的年龄并不大，是武家沟武姓最高辈分，不管哪辈的武姓族人，多数人叫他老万，但也有少数上了年纪的人叫他小叔、老爷，给他拜年。几十年过去了，武家沟的武姓又会向下发展两到三代，也有很多人进城前往外地，武家沟在兴旺发展的家族面前显得太小，太挤了。

二人转和浪秧歌是武家沟人的最爱，每逢年节喜庆日子，这两个项目便出现在村里，可以说绝大多数村民都会浪秧歌，不少人会唱二人转。村里有二人转四大高手：唱坤角儿的（上装）有兴志友、刘长存，声音高亢清悦，酷似女生，也很有扮相。唱男角的（下装）有武广忠、瞎广义（武广义，眼睛有毛病，并不瞎），武广忠相貌英俊，声音嘹亮，瞎广义声音浑厚，唱功了得。他们都会唱成套的老段子，其中也有荤段子，那时这些段子是不允许唱的，因此只唱一些现代的段子，人们也很爱听，场地外围满了男男女女、孩子大人。有一次武家沟大队文艺队去抚顺砖台子大队演出，武广忠就应邀在晚上给大家唱了几段《大西厢》，人们听得如醉如痴。现在想来，武家沟这四大二人转高手都是专业水准，只是没赶上好时候。前些日子在微信群里遇到了兴志友的女儿兴长娥，她给我发来一些兴志友过八十大寿的照片，看上去兴志友大哥很开心，一点儿也不显老。

浪秧歌是横道河子周边地区的土话，官话应该叫扭秧歌，每到过年，武家沟能组织起好几支秧歌队，在村中串演，许多人听到秧歌声也跟着扭动，因为村里的人们都会浪秧歌，共同陶醉其中。武家沟大队秧歌队在横道河子公社是很有名气的，经常到外村演出。与当地的秧歌队共演也叫斗秧歌，两边各有一个穿戏服戴帽子的头儿，叫沙公子儿，沙公子儿唱一些固定的调子，进行现场应答。唱词都是即兴的，很像现在台湾歌手张帝那样子，考验当事者的唱功和智慧。在沙公子儿的带领下，两队的队形不断变化，有编蒜辫、拧麻花等花样很多。武家沟浪秧歌的高手多数属于老一代人，他们的舞姿堪称一流。有一年我在秧歌队里发现庆同大叔（武庆同）扭秧歌的身形姿态似曾见过，后来我想起来，他的动作与我在电影里见过的大舞蹈家贾作光表演的《蛇舞》非常相似，扭肩抖臂，隔着穿在外面的黑棉袄，人们仍然可以看到其身段的灵动，用现在的话来说，庆同大叔堪比民间艺人。

武家沟还有许多故事，如爱喝酒的老人“王二两”，每次去供销社，就买二两白酒，装在茶缸里一饮而尽，也不用菜下酒，最多买块糖含在嘴里。一次喜欢俚气、诙谐的售货员偷偷地给他打了四两酒，“王二两”照样一饮而尽，不过不久就醉倒在回家的路上，原来他真的只有二两酒量。还有一位大叔，不认识多少字，相亲时为了充门面，手里拿张报纸倒着看，后来幸好被人发现才避免了难堪。他还振振有词地说：“相亲的对象也没有文化，报纸拿倒了，也未必能看得出来……”

1996年我回了一趟武家沟，武家沟的变化不大，见到了时任乡人大主任的武广哲和村大队书记武守超、村里的杨会计。前年我女儿回到武家沟，与当初住对面屋的武广侠恢复了联系，来往不断。去年我还吃到了广侠托人捎来的小笨鸡和榛子。由于身体条件不允许，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回武家沟，今年我的身体好些了，准备回去一趟，看看已是96岁高龄的大队技术员李成秀大叔、广侠的91岁母亲武大婶，还有兴志友大哥等老一辈的乡亲们。在这里，我要跟人们说，我爱大堡武家沟，我爱那里的乡亲，武家沟是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