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海灯塔的美篇

心海灯塔

怀念我的父亲“始皇上”

一一写在父亲去世三周年之际

孟 潇

绰号来历。在我们这个号称“天下第一村”一一的豆村(人口一万六千人)，甚至邻近村庄，一提到"始皇上”三个字，大凡问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前出生的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始皇上"小名书娃，大名孟渤海，此乃余之父亲也。因其在我们豆村业余剧团至始至终扮演皇上，人送其外号“始皇上”，拿现在的话来说在村上剧团演皇上是他的个人专利。

苦难的童年。余父生于中华民国二十年。民国十八年关中地区遭遇百年不遇之大旱，号称“十八年馑”，好多中下等人家都家破人亡。从前我高祖学业优异，替人当抢手卖了试卷让别人中进士给家里挣来百十亩田地，自已却落得个名落孙山，终身务农的下场，但他治家有方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但经过十八年馑灾难的洗礼，再加上余之曾祖父、曾祖母同时去世，余之祖父不善经营，余家立即陷入赤贫之地。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余之父亲出生了，余父七岁时，余之祖母患病无钱医治去世。紧接着十八岁的姑姑也因病随祖母而去。从此余家只剩下七岁的父亲与不善劳作的祖父二人相依为命。因家道中落，祖父心灰意冷，扔下田地不干终日以赌博吸毒混日子，周围不论那个村庄有会，他都背个桌子摆赌场游胡，即使大忙天，哪怕场里晒着麦子下大雨，他照样游胡不管，故此人送外号"胡主任"。由于祖父的这两大爱好，不到几年时间便把祖上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踢得一干二净。因而父亲小时候日子过得极其恓惶，但也同时磨练了他坚强不屈的性格。

少年时期给人拉长工。父亲十四岁就到阿岔村给人拉长工干活，由于彼勤快老实甚得东家喜爱，后来给我们村上好多有名的业主干活，什么程家、王家他轮流干，别人三天都坚持不下去的家，他却一干就是好几年，东家夫人见其干活实在，除按正常合同付给其工钱外，连一年四季连换洗的衣服都给免费做。余小时侯，彼常给余讲他给人拉长工的趣事，有一年徒匪抢余村程家，其东家程老英雄人高马大身体特别壮实，颇具胆量，徒匪进程家时，其东家一人躲在暗处，一连用梭镖捅倒六个匪徒，待捅到第七个时梭镖捅到那人肋子骨拔不出来，他东家不幸被匪抓住打了一枪，他东家立即装死，任凭匪徒踢来踢去忍着疼痛一声不发。其时彼正在给东家看场看麦子，匪徒抢完人后大摇大摆唱着歌离开，当他听说他东家被人抢了，立即赶回家扶起倒在血泊中的东家，他问东家当时灵醒不，他东家有气无力地说，你放心我好着赶快扶我回家找大夫给我包伤，余父问他，被抢伤时为何不出声，他嘿嘿一笑:“我不硬装死，早都被那帮兔崽子给打死了。”我清楚听到一个匪徒说再补一抢，另一个说人都死了，算了，省下子弹，咱子弹奇缺！好悬哪！我差点被那帮活阎王给送了命。”每讲到此处他都神情激昂，他对他老东家程老英雄当年的壮举满怀崇敬之情。

苦中做乐学秦腔戏。 父亲十六七岁时给我们村一孟姓人家拉长工，当时村上刚成立业余剧团演历史戏，导演给他的一个工友哥教戏，他晚上没事在一旁看。一连三晚上导演教，他那工友哥一窍不通，倒是在一旁看热闹的他把导演教的一字不拉地唱了出来，导演认为他是块学戏的好料子，惊讶之余立即给团长建议让我父亲学戏。我父亲虽然个子不高，但走起路来特别有精神，再加上他声腔好，气质佳，颇有王者之气魄，导演便因材施教让他专攻老生，让他在好多戏中扮演皇帝。他唱戏很是入迷很快就进入角色。不久他就成为村剧团名角，由于他在好多戏中扮演皇上，故人送绰号“始皇上”，这个名号一叫即响，倒是他的大名孟渤海不被人所知。我清楚记得有一年四月八村上唱大戏，老实巴交的大哥引着三岁的小侄女去看戏，一不小心把娃给弄丢了，正当我一家发急之时猛听村上喇叭传来“:请始皇上家人来村部，你孙女被人拾了送到村部，请速来领娃。”一听这话我和二哥扔下饭碗马上去村部领回小侄女。父亲最爱唱的就是扮演赵匡胤的《下河东》，我亲眼见过他那抑扬顿挫的唱腔把个身陷绝境万般无奈的宋太祖赵匡胤演得淋漓尽致，仿佛赵匡胤在世一般，在二里路外都能听得见他如泣如诉的千古绝唱，把我听得都入了迷。再后来我听别人讲我父亲先后演过，《刘备招亲》、《唐王东征》、《斩单童》、《斩秦英》、《刘备招亲》,《二进宫》、《铡美案》、《抱龙柱》等戏，只要那部戏里有“王”出現就一定有父亲的身影。父亲一生不吸烟，不赌博，唯一爱好唱戏，喝点小酒。我亲自听父亲给我讲，有一次他到河北唱了一场《活祭灵》，当时把一个抓来的匪徒在戏台上真正杀了，吓得他好常时间都不想再唱戏了，再加上当时唱戏没有工资，只混个吃喝，大家把挣来的钱都用来给剧团添置东西，按不成好点挣个毛巾，雨伞的就相当不错了。但为了这唯一的爱好，他什么也不计较。待缓过神来继续唱戏。父亲由于家贫三十五岁才结婚，他和母亲都不识字，好在我家人丁兴旺，结婚十年生下我们弟兄四个，一个妹妹，再后来晚些时侯生下小妹，加上有一个一生不从事生产劳动的爷爷，家庭生活的艰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为了一家七八口人的生活，四五十岁的父亲冬天用架子车拉上一千多斤的谷草步行一百多里路上西安,咸阳贩卖，夏天用架子车去西安,咸阳贩卖瓜果。偷偷用大米到河北换粗粮，为的是让家人多吃点粮食，但不幸的是多次被市管会人员没收东西，性格坚强的父亲毫不气馁。为了生活他多次随生产队进山走百里路去安家岐，老君岭修周佛路等“0702工程”。虽然生活艰辛但他扔不放弃唱秦腔戏，唱戏是他唯一的爱好和解闷的工具。文化大革命中破四旧村上剧团被迫解散，他失去了登台唱戏的机会，但他仍在耕作之余偷着唱。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恢复传统文化再唱历史剧，村上剧团原来唱戏的人聚在一起成立自乐班，好多人找上门来让他也参加，但他由于上了年纪不识字，再加上家里贫困只好忍痛割爱婉言谢绝。上了年纪的父亲虽然不再唱戏，但在耕做之余依旧爱看戏，都八十多岁了，经常挟个板凳和母亲步行十几里到周围村子去看戏，有一次他步行三十里到县城看戏，看完戏连夜往回赶，待走回家天都明了，白天照样干活不误。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九十岁的父亲和村上几个老伙伴步行到十来里路的终南镇禅定村去看戏，天将晚，母亲说你用电动车去接一下你爸，走到终南镇高庙村我遇到父亲，他把我大骂一顿，你来干啥，我能走，你回去我和你叔走，硬是不坐车，和几个戏迷伙伴步行回家。是唱秦腔戏扮演皇帝这个角色成就了父亲豪爽的性格和正直的秉性，父亲一生心底善良，从不巴结权贵。一生很是要强。

临终的苦难岁月。在他92岁那年，村上四月初八古会演了五天大戏，他一天没都没越过，考虑到他上了年纪，我要和哥哥轮流陪伴，均被父亲严辞拒绝，四月初八正会那天人山人海，我和母亲不让他去，他硬要去，那天我在村上庙里解签，晚上才回家。中午戏完回家时，父亲被汽车影了一下摔倒，摔坏了腰，由于父亲上了年纪，虽然我们弟兄要医生动手术，但医生坚持保守治疗，人家怕动手术万一下不了手术台就麻烦了。这一病后父亲不要说再跑十来里路去看戏连平时每天步行三，四里路到中心街去逛的权利也被疾病给残酷地剥夺了。从此，父亲整天趟在床上，偶尔在门前坐上板凳向外望望风，仿佛犯人一般。

晚年的痴爱。为了解闷，行动不便的父亲养了好几只猫，终日与猫为伴，他不论啥好东西都给会舍得给猫吃，他说，他宁可自已不吃，也要喂猫，由于他喂的东西特多，猫见有现成的东西可吃，不要说逮老鼠，见了老鼠都吓得四处乱躲，倒是把我和哥哥给他买的东西和娃的好吃货全部咬烂了。这些猫好象会互相传递信息似的，一时之间弄得方园几里路人家的猫都往我家跑，我家仿佛成了“猫的乐园”。由于经常喂猫，让母亲蒸馍次数大为增加，特别是到了冬天，上了年纪的母亲苦不堪言，为了这我和母亲经常和他争吵。但倔强的父亲依旧不改，相反的是变本加励！仿佛是处于青春叛逆期的青少年一般，你不叫我干啥，我扁要干啥！我看你能奈我何！

最后的晚餐。父亲虽然九十多岁了但从不让我们给他端饭，一直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二O二0年五月中旬阴雨绵绵，一连几天都不睛，93岁的父亲终于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我清楚地记得，五月二十三日那天，猫下了一窝儿子，我和母亲嫌家里猫泛滥成灾，我用竹笼把一窝猫提出去全扔了。从此，父亲不吃不喝，五月二十七晚，一向要强的父亲昏迷了三，四天终于醒过来了，我说，爹爹我喂你饭吧。他这次破天荒般的没有拒绝居然默默地应允。就这样我喂了他这一生唯一的一次饭，喂完饭，父亲又气奄奄地睡下了，母亲悲伤地对我说:“看来你爸快是不行了，晚上好好陪陪你爸。”直到凌晨一点我实在支掌不下去了才去睡觉，凌晨二点我去上厕所，顺便去看父亲，任凭我怎么呼唤也喊不醒父亲。就这样，我可怜的老父亲终于扔下他的儿女们恋恋不舍地走了。这就是他留在世上最后一顿饭！

宝贵的精神财富。父亲虽然去世了，但他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永远激励着我们！我坚信:我这一生特别爱好历史，尤其爱读名人传纪。在潜意识里经常以王者自居(因为在我一生中，脑海中经常不由自主地出現这样一个声音:本王如何如何！本侯如何如何！)无疑得益于父亲的遗传基因。 我四弟也特别爱好秦腔，他现在唱大镜比好多专业演员都唱得好。由于我们家庭生活困难，四弟半岁就过继到周至县城给人当继子，四弟十四五岁要到剧校学戏被他爷爷以学戏太苦为理由残酷阻止，要不他早就成为秦腔名演了，他这可是完全继承了我父亲的遗传基因哪！我们这个家族好多人生活条件远比我们家强，但他们大都70左右去世，唯独我父亲一个人活到93岁高龄，我想这与他多运动，正直，善良的性格有极大关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爱好秦腔常吼秦腔。愿爱好秦腔的老父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祝父亲大人一路走好！

农历二0二三年五月二十八日于陋室

作者简介 :孟潇，曾用名孟鸿武，字三郎，号阳光先生。微信:心海灯塔。周至县终南豆村人。周至县作协会员，河南安阳周易学院函授学员，周至县传统文化学会会员。代理教师出身。咸阳师院中文系本科学历。曾参与周至县终南上清太平宫钟馗文化开发工作。其治学方法与理念得其岳父咸阳师院历史系资深教授夏遇南先生真传。曾为终南上清太平宫，终南豆村金莲寺等庙宇撰写碑文。曾参与《周至县村镇志》，第二轮《周至县志》编辑工作，从事周易预测三十年，从事并实践心理咨询与活疗四十余年，在国家及地方刋物发表文章五十多篇。

父亲三周年現场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