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剪发也叫理发,是剪头发的简称。我们方言中剪头发的简称不是“剪发”,而是“剪头”。小时候常说去理发店剪头,去的地方是理发店,干的事情是剪头。仔细想想,“剪头”这词挺渗人的,怎能将头剪去呢。老婆老家与我老家相距并不远,但她就听不惯这说法,曾很认真地与我强调,“你去剪、头啦?”我就像那个被一语惊醒的梦中人似的,吓了一跳的同时,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脑袋。后来,得知四川、重庆和江西等地的方言中,都有这种说法,也就释然了。尤其是四川方言,不仅将“剪头发”称做“剪头”,还称为“剪脑壳”;不仅将剪头发简称为“剪头”,还将“成都省会”简称为“成都省”。有趣吧。</p><p class="ql-block"> “剪头”是小时候最怕的事之一。另一件是洗澡。先说洗澡,公共浴室中水雾缭绕,看不清家人外人;浴池中的水忽冷忽热;老爸搓背搓得人皮肤发红。可怕吧?至于剪头,那更是怕人,剪头的那师傅一副成熟的眼神,从镜子里瞅你,瞅得你冷嗖嗖的。理发剪间或会夹住头发拉得你头皮生疼。洗头时一动也不能动,稍不留神还会把肥皂水渗进眼中,眼睛半晌都睁不开。尤其是坐在特制的理发椅上,低着头,随着理发推剪一会左一会右的,好半天都不自由,人小个头不够高,脚不能完全着地,简直活受罪。在B镇小学居住的那几年,镇上唯一的理发师L,是老爸的朋友,我和弟弟总是受到他的关照。他常常不肯收我们的钱,剪头时也常常露出笑脸,也不硬性将我的头扭来扭去转换角度,有时还会给块糖果或讲个笑话听。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愿意剪头。我曾诧异老爸作为一教师,怎和一理发的师傅相处得那么好呢?观察了一阵,我发现他们最大的爱好是喝茶聊天。这位L懂得蛮多,天文地理、历史典故,好像知道得都不少。另外,他们俩还都喜欢下棋,常常一脸深沉,聚精会神,前倾着身子在标有“楚河、汉界”的棋盘上对弈,有时大战无数个回合,还难分胜负。L有一个老一代理发师中不少人怀有的绝技,代替郎中帮人简易地正骨。我亲眼见到他帮一下巴骨脱落的顾客治疗,谈笑之间,托住下巴手不知不觉地一推,病人的下巴骨便得以复位。我老爸自小在中药铺长大,也懂得一些草药偏方。这可能也是他俩共同话题的一个节点吧。</p><p class="ql-block"> 镇上除了有个理发店,还有一个街头理发摊。街头理发摊有两个主要据点,一是人来人往比较密切的串场河渡口,一是镇中心小公园一侧的报栏旁。街头理发摊的主要家当是一剃头挑子,挑子里有剃头推剪、削发剪和梳子等常用工具,也有凳子、暖水炉、脸盆等辅助用品。“剃头挑子一头热”,说的就是剃头挑子放置着暖水炉的那头。到了固定地点,理发师放下挑子,摆开凳子等物件,拿出理发工具,剪头客一到就地开业。街头理发摊比起固定理发店,南来北往的客更多一些。我有时也在理发摊剪头,感觉一是洗头的水不够热,二是风大时头上会集比较多的灰尘。街头理发摊看到的两样东东至今记忆犹新。一是蹭剃须刀的那块粗布。为了将积在剃须刀上的油腻及时剔净,剪头师傅挂一长条粗布条,在脸盆架长出一截的木杆上。那粗布条大约两寸宽,七八寸长。操作时,师傅一手拽住布条下端,一手握着剃须刀在布条上来回推拉,刀光闪闪威严冷峻。二是招徕剪头客用的“唤头”。那是由两块铁器组成的一套响板,一凹型铁板和一细长的铁条。两者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发出临时剪头摊已建成的告示。街头剪头摊现在已难得见到了。几年前,我路过沈阳一立交桥,在桥下的庇荫处,看到过一正在经营的剪头摊。可惜我是在车上,没来得及停下来细看。倒是不久后在长沙街头,有过一次坐在剪头摊上经历,只是配合我照相的,是一组老物件雕塑。</p><p class="ql-block"> 到Y城参加工作后,发现城里理发店老多了。它们大多是集体所有制的,其中还有“大众理发室”这样的国营店。“大众理发室”是一大店,一进店门,就看到两旁齐刷刷伸展出去的理发专用椅,有十几二十把。年轻时有一阵子穷讲究,听说这店里有手艺精湛的师傅,整的一手好发型,便慕名前往。哪知店大欺客,进店后,得从柜台上取号,轮着你了,管他是大师傅、小师傅,男师傅、女师傅,你都得接受服务。有时排到你的号,那位师傅却临时要喝杯茶休息一下,你就得耐心等待。有时甚至洗头也得排队等候。后来,我一般不再去这类大理发店,它仅从价格看也比小店贵好多。我走向小集体性质的理发店铺。一间平房,门口立着一旋转着的理发招牌,屋内摆放着三、四张理发椅。这类理发店除星期天和节假日,其他时间不会太忙。我家向北约200米远,就有一家这样的店。有一段时间,我经常找店里的Z师傅理发。Z师傅大约50岁,人高且瘦,瘦削的脸,眼窝有点深,头发花白但一丝不苟。他理发也一丝不苟,不与顾客说多余的话。有一次,他结错账,多找给我五毛钱,我发现后给他送回去,他“哦”了一声,连“谢谢”两个字都没出口。后来不知为啥,这店关了。我只能另觅下家了。一次偶然与同事S说起这个店,说起Z师傅。S告诉我,这个师傅是我们车间金工班班长Z的父亲。我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一直不知道。经过倒片才发现,Z师傅本就话少,从没问过我在哪上班,我话也少,一直没有自我介绍过。</p><p class="ql-block"> 自从走上三尺讲台,直到退休为止,在教育行业工作了30多年。我一直住在学校家属区,理发这项重要的日常工作,也就主要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完成。这条商业街,以在校大学生为主要消费对象。青春期的男女生,当然注重头发的打理,不足一千米的街道,理发店的数量竟达到了两位数。其中有两个档次高一些,其余的更多适应了多数学生的消费需要。理发店的名号与店面装饰一样,五彩缤纷。大格局的有“纽约发艺”、“顶部风光”等。接地气的有“剪剪风”、“劲剪”等。也有直接用理发师名号的,如“王乾理发”、“张芳发廊”等。我去得比较多的是“剪剪风”,这个店的成员有老板娘和她的三个徒弟,另外有个店员负责洗头和内务。老板娘来自市郊,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嫂。她总是笑嘻嘻的,说话声音很轻。据她说,理发这一碗饭越来越不好吃,这条街上的理发师,几乎都是在一线城市的理发店培训出来的。有些为了更好立足,还定期回炉,去学习新的技法和造型。我当然知道,随着人们对美发需求的不断提升,理发店及其师傅的升级是大势所趋。许多理发店不仅为顾客剪头、烫发,还做头发养护,还兼售各类护理保养头发的霜啊、露啊的物品。老婆就不时从她常去理发的店家带回一些。</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随女儿常住Z城,头发的修理地点也随之转移。Z城理发店同样多,我们居住的小区临近S大学,附近的小街同样设有10多家美发厅。我常去的有两家。一家紧挨街边,小老板兼理发师,没有其他店员。这老板约30岁,喜欢与顾客聊天,喜欢用一口带有江淮方音的普通话,聊别人的和自己的家长里短。他说他10多岁便外出谋生,美发技艺在广州学成。在广州郊区开了几年店,他回家结婚后,便留在了离家近些的Z城。开店几年,娶妻生子,在城里买了房,小日子过得不错。他剪发很认真,即使顾客多,也从不打马虎,对客人的发型左整右整,直到整得自己看着满意为止。时间长了,他的回头客渐渐多了,有人喜欢他的认真劲,也有人喜欢听他聊天。另一家店坐落在小街中心。店主同样兼理发师。这老板40出头,人高健硕,浓眉大眼。最吸睛的,是他留着一根不长不短的马尾辫,辫子整齐光滑,用一根彩色的橡皮筋随意一扎,显得大气干净。配上一身宽松的牛仔,这理发师颇具艺术家风范。偶然走进这店,墙上的“三不”标语立刻吸引到我:不办卡,不还价,不套路。价目表张贴在显眼的位置,价格比这街上其他店贵了约百分之二十。这可真是牛店牛老板,我立刻决定坐上理发椅试试。“牛”老板扫了我一眼,说你是第一次来店吧,接着说你这头型比较有特点,发型得认真设计。他一边说,一边三下五除二,很快将我脑袋周围毛发推了一圈。他理发速度快,每一推、每一剪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我一直以为理发速度快的师傅,更清楚客人的头型特点。果然这次发型得到有些挑剔的老婆的肯定。“牛”老板说他是扬州人,在上海学的艺,还在南京路上一店里干过几年。因爱上Z城的一个姑娘,弃沪弃扬安家到我们这。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老大在上小学,老二刚生不久。说起老婆和孩子,“牛”老板眼睛有些发亮。近年新冠病毒突袭人类,许多服务行业受到影响,理发业也不例外。疫情期间的“牛”老板,除了自己戴口罩,还给顾客配备一次性口罩、一次性毛巾、一次性围布等物品。当然这些是收费的,但价格相当于批发,还是挺受欢迎的。上次我与老婆看了一场晚十点的电影,进场时巧遇“牛”师傅,他说他看电影只能看夜场的,晚饭后理发的人多,工作忙完得九点以后。可见,理发这工作,看来自由自在,其实也够辛苦。</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的工作和学习中,有两年生活在南京,有四年生活在苏州。出门在外时间长了,当然也得在外剪头。在“N大进修”一文中,我曾提到过N大学的理发室。“我大多是在学校理发室修理头发。首先是因为价格便宜,比起N大南门外广州路上的理发店,便宜得可不是一点点,更不用说北大门外鼓楼一带老贵的美发厅。其次挺喜欢经常为我理发的那个师傅。师傅40多了,常穿一身中山装,发型中规中矩。他比较健谈,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往往是“阿要剪短点额”,使我立马想到“阿要辣油额”。为我“顶层设计”时,他常给我讲一些有关南京的掌故。别看他学历不高,你可骗不了他,甚至连解放前中央大学、金陵女子大学等高校历史,他都清清楚楚。那年头旅游行业还没有兴起,要不然师傅去做导游才不屈才。直到今天,我在理发室碰上闷声发财的理发师,常会想起N大南园理发室的那位“阿要剪短点额”的师傅。”在苏州读了四年书,理发主要也是在校内理发店。记得店的规模不大,坐落在学生餐厅一侧,门前简朴地写着“理发店”三个大字。进门后光线不是很好,白天也常常开着灯。记得店里有好几个师傅,大都是苏州本地人,其中有年龄偏大的,也有年轻一些的。理发时,我与师傅们有交流,但有些别扭。我听不懂他们的吴方言,他们方言普通话讲多了也够呛。年轻一些的师傅能讲普通话,交流得也就多一些。时间太久,当年聊天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