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晚晴小築 ——游木心故居

凌栎

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

车，马，邮差很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摘自《从前慢》木心

今年返京，绕道江南，只为圆一个梦。

前次来乌镇已是多年，时逢第一届互联网峰会，盛况空前。匆匆三日，走马观花逛水乡，人声鼎沸，自觉未得乌镇要领。游古镇，须安静地游。

再次走入烟雨江南，专为牵住时光的“晚晴小築”而来。这栋三进的院落，在热爱木心的读者心中神秘而令人憧憬，这里是木心先生童年和晚年居住的地方。

晚晴小築包括庭院和主楼两部分。

前部是纪念馆，展示木心先生的生平，以及著作、诗词与画作。

后部则是修复的木心先生故居。

故居庭院水榭花木，鸟语啾鸣。二层小楼，修旧如旧，客厅、书房、画室，均保留原样。感觉先生生前的音容笑貌和气息仍萦回于此，安宁美好的如同一个梦境。

驻足于此，回想起先生的一段话，“方圆、老熊、六十、兆丁、陈妈、春香、莲香、顺英、秋英、海伯伯、管账先生、教师、阿祥、祖母、母亲、姊姊、我、姊夫、剑芬、溶溶18人——这样一个家，我只经历了五年，之后，在杭州、上海过了40多年，美国25年。”

忍不住心中酸楚，想着先生颠沛流离的一生，充满心疼……

烟雨江南，挽着时光，微风掀开历史的扉页。木心，1927年2月14日出生于浙江乌镇东栅栏杆桥。原名孙璞，字玉山，又名孙仰中。中国当代画家、文学家和诗人。

木心纪念馆分为生平馆、绘画馆、文学馆，陈列木心的部分画作、手稿与遗物，沿着先生生平轨迹一一铺展开。

1946年，木心进入由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学习油画。随后又转到与其美术理念更为接近的林风眠门下，入“杭州国立艺专”继续探讨中西绘画。

1956年，被诬告策划叛逃而被拘留审查6个月，之后无罪释放。

1971年，木心先生在“文革”期间被捕入狱，囚禁18个月，所有作品皆被烧毁，三根手指惨遭折断。狱中，木心先生用写“自白书”的纸笔写出了洋洋洒洒65万言的《The prison Notes》，手绘钢琴的黑白键无声地“弹奏”莫扎特与巴赫。

文革结束后平反，曾任杭州绘画研究会会长，上海工艺美术协会秘书长，上海市工艺美术中心总设计师，《美化生活》期刊主编，以及交通大学美术理论教授。

木心先生也是曾参与主修人民大会堂的“十大设计师”之一。

1978到1979年，木心又一次遭遇软禁，这是第三次被限制人身自由。虽然在现实世界里身在囹圄，但是他说在艺术世界里心是无限自由的。

入狱期间，他白天劳动；晚上趁其他人都睡下后，悄悄绘制了33幅动人心弦的小幅山水画。这些作品已经成为耶鲁大学博物馆的典藏品。

1982年木心先生长居纽约。盘桓南北欧，游历甚广，从事美术与文学创作。多次举办画展、艺术展及巡展。

2006年，木心先生应故乡乌镇的盛情邀请，回国定居。

2011年12月21日逝世于故乡乌镇，享年84岁。

木心先生多才多艺，书画、作曲、著书，写诗均有建树。

画作被大英博物馆收藏，是20世纪中国画家中第一位有作品被该馆收藏的。

他的文学作品与美国作家福克纳、海明威的作品一道被收入《美国文学史教程》。

在台湾和纽约华人圈中被视为深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精英人物和传奇式大师。

喜欢他的作品，散文集《琼美卡随想录》《散文一集》《素履之往》；诗集《西班牙三棵树》《巴珑》《我纷纷的情欲》《云雀叫了一整天》《会吾中》；小说集《温莎墓园日记》；画集《木心画集》；绘画作品《浦东月色》《纠缦卿云》《渔村》《舞蹈者》《晴风》《朝霞》《战争前夜》《歌剧》等，爱不释手。

纪念馆一楼的正厅墙上，是木心先生的学生陈丹青先生书写的挽联，摘自木心遗稿：

“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幸私愿已了

彼岸无双草草逸笔唯叹壮志未酬”

踏入“晚晴小築”，细细欣赏先生的客厅，书房，画室，餐室……很多场景都似曾相识，之前在纪录片《木心物语》里看到过。

漂亮的雕花窗棂和雕花天顶的大客厅，温馨的餐室，略显凌乱的画室，视频画面和真实场景两相对照，更是触动人心。

一器一物，都能体现木心先生浪漫、雅致、讲究的艺术品性和生活格调。那亲切的氛围，仿佛先生灵巧、活泼、幽默、浪漫了一辈子的灵魂，依然栖息盘桓于此。

天意怜幽草，人间爱晚晴。木心先生是从年轻一直帅到永远的男人。

乌镇之旅，其实是对于木心先生的朝拜之行。初读木心先生，相见恨晚。那段光阴，就好似先生所说的“就此快快乐乐地苦度光阴”，很苦，但也有现如今回不去的快乐。

这趟旅行，到了东栅，到了财神湾186号，到了“晚晴小築”，到了真要踏入先生真正生活过的宅院时，内心一边是澎湃，一边是平静。怕过度的澎湃将失去静静观看这眼前的故人景致，那将是一种懊悔。

天空飘着细雨，本就幽深僻静的庭院，多了些许凉意。花园里的草木沾了雨露，亦更显灵气。参观木心故居，游览“晚晴小築”，觉得仿佛与他已神交已久。

“人生好在无意义，才容得下各自赋予意义。”

“生活的最好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

木心先生一生多舛坎坷，却始终认真地活着，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他的沧桑和他的淡然。

木心说，“文学会帮助你爱，帮助你恨……课完了，我们将要分别，愿大家都有好的转变”。文学归根究底是人学，有此制高点，而能一览众山小——读木心，而后学会阅读自己，“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木心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艺术，他没有结婚，也没什么朋友，深居简出，遗世而独立。每天除了写诗，就是画画，或者阅读，别无他事。木心有慧根，有天赋，有识见，他的文学素养是相当高的，他的艺术才能值得人们推崇。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艺术，是先生衷情一生的爱人！

借我

文/木心

借我一个暮年，

借我碎片，

借我瞻前与顾后，

借我执拗如少年 。

借我后天长成的先天，

借我变如不曾改变。

借我素淡的世故和明白的愚，

借我可预知的脸 。

借我悲怆的磊落，

借我温软的鲁莽和玩笑的庄严 。

借我最初与最终的不敢，

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见。

借我一场秋啊，可你说这已是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