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漫谈:“气”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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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个人图书馆 <b>“气”是中国古代哲学的核心范畴之一,也是中医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b><br><br>几千年来,气的思想充斥在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不用说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说到的“意气”、“豪气”、“神气”、“怒气”等,单是《黄帝内经》中,有近800处单独提到“气”,以气组成的气名,多至近2000处,以气名分类共270多种。诸如:“清气”、“浊气”、“寒气”、“热气”、“食气”、“谷气”、“酒气”、“药气”、“邪气”、“毒气”、“恶气”、 “积气”、“聚气”等等,数不胜数。<br><br>虽然如此,古人从未为各种各样的“气”下过定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个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然而,斗转星移,事过境迁,我们已经无法与先辈的心灵沟通了。在中医“现代化”、“客观化”的浪潮中,我们不得不用西方哲学或者现代科学的语言来给气定义,以体现古老中医与现代科学的接轨。<br> <b>气,在身体里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b><div><br></div><div>气是推动身体里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运行的能量来源。如果气乱,气虚,气郁了,湿气排不出去,大便很难排,屁也放不出来,血推不动,女性月经推迟或者月经过少…… 督脉属阳,属于气。阳是温暖的,艾灸可以补阳,增加温度。但是气怎么补,我一直在困惑这个问题。<br><br> 气的重要,关乎生命,人的死亡,要叫掉气,就是最后一口气也没有了。彻底没有气了,气绝了,这是最严重的。我们亚健康的人的气的问题是,气虚,气郁。</div> 《中医基础理论》中对气的定义是这样的:“气是人体活力很强运行不息的精微物质,是构成人体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之一。”仔细研究这个定义,就会发现其核心就是“物质”。考“物质”一词,在西方哲学中是指独立于人的意识之外的客观存在。如果依据上述定义,将“气”解读为构成人体的基本客观存在,那么这样的定义在实践中是毫无指导意义的。如果将其理解为物理学意义上的物质,即可测知的客观实体,包括宏观物体、微观粒子、电场、磁场、射线、引力场等等,那么就会有一个问题出现:如此众多的气是同一种物质,还是各有其物?如果是同一种物质,例如某种基本粒子,那么这个定义仍旧是没有意义的;若各有其物,籍以区别其内涵的当是清、浊、寒、热、食、谷、酒、药等定语,那么“气”这种物质在不同的环境下是怎样实现不同的变化的?实在是难以自圆其说。<br><br>这种问题产生的原因,就在于定义者总是试图用现代的、西方的观念、思想、价值取向去分析古代的问题,即用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去替古人思考,如此这般难免就会得出这种似是而非,甚至是错误的答案。<br><br>中国古人具有独特的思维模式,与西方哲学和现代科学迥然不同。我们必须暂时抛去头脑中的固有模式,沿着中国古人的思路去思考问题,这样才能准确地把握气的内涵。 <b>气的起源和涵义的演变</b><br><br>“气”字起源极早,在甲骨文中就已出现。《说文解字》说:“气,云气也。象形。凡气之属皆从气。”<br><br>对于整日与自然打交道的古人而言,观察气候的变化是他们的必修课。可以想见,神秘莫测、变幻不定的的云气一定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便用三个长短不一的横线来描述诸如此类,呈气体状态,四处流动的物质。在之后漫长的发展演变过程中,通过观察自然界的云气、雾气、湿气,生活中的烟气、水气、蒸气以及自身呼吸之气,古人逐渐形成了气充斥于天地之间,万物皆有气的观念。<br><br>历史记载中,最早使用“气”的概念来解释自然现象的是西周太史伯阳父。西周幽王二年,三川皆地震。伯阳父解释说:“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镇阴也。(《国语·周语上》)”伯阳父用阴阳二气来解释宇宙的运动变化,标志着气脱离具体的物质形态,开始具有了哲学范畴的意义。<br><br>逮至春秋,以“气”的观点来说明气候、天象、疾病、自然灾害等各种现象,已经相当普遍。例如《左传·昭公元年》记载的医和言论:“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徵为五声,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医和不仅用“六气”解释病因,而且认为“六气”是五味、五色、五声、四时、五节的来源。透过其中,我们可以看到气的思想不仅得到了推广和流行,而且进一步与阴阳五行学说相融合,初步形式了五运六气的框架模型。 老子以道为其哲学的最高范畴,提出了中国哲学史上第一个宇宙生成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四十二章》)。老子认为:道是宇宙的本原,气是万物的根本。<br><br>庄子继承和发展了前人思想,提出了“通天下一气耳”的命题。“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庄子·知北游》)庄子认为气是天地万物以及人类生命的共同基础,人的生死、物之成毁,都是气聚散变化的结果。<br><br>管子在继承和改造老庄思想的基础上,把精与气联系起来,提出精气说。管子认为:精气是一种流动于天地之间的精灵之物,是宇宙万物的根本。“精也者,气之精者也。” “凡物之精,此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是故民(名)气。”(《管子·内业》)气是推动宇宙万物发生、发展和变化的动力。“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生者以其气。”(《管子·枢言》)精气不仅是维系生命的根本,还是人类意识产生和精神活动的基础。“气道乃生,生乃思,思乃知,知乃止矣。”(《管子·内业》)管子把精气视为宇宙万物的根本,同时,用精气把自然现象和生命现象统一起来,使气彻底摆脱了具体的物质形态,成为了具有普遍意义的哲学范畴。<br><br>由此可见,古人以具体形态的“云气”为基础,通过比类取象的方法,构想了气这一充斥天地之间,能化生万物、至精至微的存在形式,并模拟自然界“云气”的变化,设计了聚散、絪緼、升降、振荡等运动方式,来描述其永恒运动的特性。于是,气和同一时代的五行一样,逐步脱离物理学的物质涵义,只剩下指象的意义了。<br> 《易传·系辞上传》中说:“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又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古人体悟到世界万物的微妙变化,感到难以言传或无从言说,故用建立象的方法来表达心中的感悟,这就是象产生的缘由。<br><br>这种的独特的思维方式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意象思维或唯象思维,其对事物的研究不是对形态和结构的描述和分析,而是对事物整体的、动态的把握,形成一种直觉感悟,即所谓的“象”。这里的象不是一般所讲的形象之象,而是指超越于具体物质形态之上,对事物内涵、相互关系,特别是运动状态的一种综合把握,代表着某一类事物的共性。具体的应用就是《易经》中的卦象、爻象和《内经》中的阴阳象、五行象等。<br><br>直接根源于中国古代哲学的中医学继承并发扬了这一传统,其以天人合一为指导,以阴阳五行为框架,以比类取象为方法,以人的生理病理和治病养生为研究对象,构筑了一个融天地人为一体的意象理论体系。通过这种方式,中医理论面对超出肉眼直观,无法认识的事物时,跳过了“是什么”这个棘手的问题,直接进入到事物发生了什么运动变化的研究探讨之中。<br><br>气是意象思维的产物,是古人对宇宙和生命的感悟,其微妙变化,实在难以言传或无从言说,只能以象示意。老子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庄子说:“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孟子说:“吾善养吾皓然正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管子则说:“是故此气也,不可止以力,而可安以德;不可呼以声,而可迎以意。”古圣先贤用不同的语言描述着他们心中的意象,我们也只能通过这些只言片语来体悟气的内涵了。<br><br>现代中医基础理论中的气的定义,是在西方哲学和现代科学的影响下,将气与古希腊“元素说”等同的产物。气被看作构成世界万物的物质实体或基本单位,并据此给“气”贴上了朴素唯物主义的标签。事实是这样吗? 在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从来不是泾渭分明,非此即彼的,主流的思想观念是主张“心物一元”的。这种“心物一元”的思想观念,源自《易经》。《易经》是中国几千年历史文化的根本,哲学中的哲学,经典中的经典。心与物犹如阴与阳,是一体所现的两面。如果我们以“阳”为精神的代号,那么“阴”则为物质的代号,阴阳配合,心物互融,便衍生了从极微到至大,应有尽有、无穷无尽的有情世界。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中国古代文化里,气既有具体的指事,又有哲学意义上的抽象;既有自然界客观现象的描述,又有对人体生理、病理现象的阐述;既有对人体生命物质的标示,又有精神活动的表达,抽象与具体,一般与个别,物质与精神,自然与社会相统一而并存,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和模糊性。因此,很难用一个“精微物质”或“基本物质”来概括气的概念。<br><br>其次,中国古人对事物有着特殊的认知过程。他们不象西方那样通过分析物质的组成结构,运用抽象的概念、定义、逻辑推理去认识物质世界,而是采用比类取象的方法,探究事物运动变化过程中的特征表现来认识事物。这种特征表现古人称之为“象”。例如古人取云雾之象为气,用来说明变幻不定,周流万物的一类事物。气、阴阳、五行、八卦都是古人总结出来不同层次的象。这两种认知过程发展到医学领域中,就形成了西医的辨病论治和中医的辨证论治。中医治疗时面对的不是静态的病,而是动态的证,也就是“象”。相同的事物可以有不同的“象”,不同的事物可以有相同的“象”,故而中医理论中有“同病异治”和“异病同治”之说。 <b>综上所述</b>,气并非是单纯的物质概念,更多的时候是包含事物运动特征的一种意象。例如我们说某人“怒气冲冲”,那么反应在我们大脑中的不是“怒气”是什么,而是这个人横眉立目,面红颈粗等一系列特征表现,这就是一种意象。中医说某人肝气旺,并不是说他肝中的某种物质过量,而是其具有一系列的证象,如面红目赤,烦躁易怒,舌红脉弦等等。同时,意象的建立离不开人的因素,对气的感悟更有赖于人的参与。气的概念包含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内容,是客观与主观相结合的产物,因此,我们为气下的定义是:气是一种表征事物运动特性的意象,是心物一元的统一体。<br><br>将气理解为一种物质是目前中医界公认的。但是,这种定义是极其有害的,对中医学理论的创新和发展形成了明显的阻碍。例如,中医理论中对五脏六腑的认识是建立在有限解剖知识基础上,以阴阳五行为框架的意象。之所以取“五”和“六”之数,并非因为实际的脏腑数目,而是为了对应阴阳五行的“象”。中医的脏腑并非是西医解剖学中的脏器,“脏腑之气”更无法找到对应的物质组成。因此,在中医客观化和现代化的口号下,一味地寻求中医名称和概念的解剖结构或物质基础是徒劳的,往往会陷入困境或趋于狭隘。归根结底,这种误区是抛弃了中国哲学或传统文化固有的思维方式,失去了这些概念得以生存和发展的根基的结果。<br><br>将气定义成一种表征事物运动特性的意象和心物一元的统一体,是我们站在现代的角度,充分汲取了中国古代哲学的思想精华,为正确解读中医理论作的一次尝试。我们强调气是一种意象,是心物一元的统一体,其最大的意义就在于返本溯源,回归中医传统的思维模式,用古人的思路去理解中医,认识中医,这也是复兴中医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