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又逢夏，倚担卖荷花

南方

七月，荷花开了。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千顷芙蕖放棹嬉， 花深迷路晚忘归。”真是动人！

此时在南方水乡的大街小巷里，可见挑花郎肩挑一担荷花，五元一支，十元两支叫卖未开的荷花。北方不见有人挑担卖荷花。也不卖其它花。

卖栀子花卖茉莉花串卖白兰花串，这些是江南水乡一整个夏天独有的风景。阿婆阿姐们在向来往路人传递浓浓的江南情怀，贩卖人间浪漫。

想想那些卖荷人，该是一早早早的起来，往荷塘去采荷花。没有朱自清笔下的“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那种彷徨和独处的婉妙，却藏有火热的生活气息和一样无边的荷香月色。

荷塘上笼着薄薄的晨曦，一叶小船在荷花丛中来来回回的穿梭，在田田荷叶中，时隐时现，船上一模样俊俏的女子正挥舞着镰刀在采荷花。四周很静，可听得出水在船底的流过的细碎声音，轻轻的轻轻的流过来又流过去。这流水声甚至不是你听到的，是此刻感觉到的。

荷塘，小船，荷花，晨曦，荷香，岸上的你，皆裹在一层轻雾里。美得很。

采荷也有讲究。采摘下的，大多是将开未开未开将开含苞欲放的，零星几支全开的，艳艳的，怦然心动，却感觉不到媚。这全开的，是卖荷人专门采的，供买荷人鉴赏确认。

就像是一篇好文章中的“过渡句”，铺垫渲染又不动声色。让一颗心，悸了又悸。

小船装满了，轻轻的摇到岸边。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挑花郎担着两个竹萝筐来装荷花，满满的两箩筐，不多不少。扁担在挑花郎的肩上，随着挑花郎的脚步一起一伏，箩筐里的荷花一上一下一下一上的颤颤微微。香得不得了。送到城市的大街小巷的花店，或者直接沿街沿巷叫卖。

路人遇见了，就挪不动脚了，喜欢得眼睛离不开。买来几支，带着长长的花梗，养在白瓷瓶里。清雅高洁。要是太太喜爱嫌买一两支不过瘾的话也好办，干脆就买一抱，抱一抱在怀里。卖荷人看着你，你看着卖荷人与怀里的荷花。两两欢喜。

抱回家，也不用发愁养在哪里好，直接养在糖果色的水桶里或者水缸里就好。鲜艳水灵。相互映衬。

也有人买来，效仿《浮生六记》荷花茶之法。掇茶叶于纱囊中，小心掰开花苞，将茶叶放置在里边，再合拢花瓣，以细线缚之，而后将荷花插在蓄了清水的花瓶里，如此，静候一日一夜，翌日清晨取出冲泡，茶叶犹带荷香，幽清沁脾。虽远不及芸娘灵巧风雅，亦颇有几分意趣。

过一阵子，卖荷人或者卖荷花的摊子还兼售莲蓬，十元三四只，买回去随剥随食，脆而鲜嫩，咬开来，中间是一芽蜷曲的莲心，味苦，败火。也曾将莲子，浸泡于碗中，过几日，莲心长出来，就是小而清圆的荷叶，立在碗里，风致亭亭。名曰“碗莲”，可惜长不大。

老莲蓬插在竹筒里，放到干枯，可作案头小品。日久，莲子变作墨色，一粒粒嵌在莲蓬里边，看上去就有了古旧意，和书房的书卷气，两相宜。

荷，天生娴静，不妖不媚，不蔓不枝，在湖，则接天弥望，触目生凉；在园，则风致楚楚，纤尘不染。有风既作飘飖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安然自若。

烟雨蒙蒙一湖莲，

雨落青荷滚玉盘。

亭亭玉立含苞待，

出水芙蓉泥不染。

那日在长沙杜甫江阁，见着鲜艳汉服的两小童围着一着青色汉服的老翁在给过往游人送荷花。老翁脚旁是一担荷花，一边手摇蒲扇一边把荷花送给游人。花白胡须，慈眉善目，淡然朴实，颇有几分杜甫风骨。画面尽显古宋风光，恍似穿越而来，惊喜相遇，送来夏日的清凉，送来人间的温柔。

翩翩青衣一老翁，

担下赠荷乐悠悠。

一筐夏色一扁担，

挑来风流人间留。

我也打算穿一身古装挑起莲蓬莲花货郎担，沿途叫卖。

多么地好呀，明亮的活着，热烈的爱着。把自己散养在民间，在缓慢的光阴里。沉香。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我想我是爱莲花的。（2023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