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荷花别样红

光平子/湖上散客

莲藕起源地在学术界颇有争论。前苏联著名学者尼古拉•巴普洛夫认定莲藕起源于中国地区。日本植物学家星川清亲则认为，莲原产于亚洲热带和澳大利亚，其栽培种起源地是印度、后传入中国。根据中国考古发现和典籍记载证明，无论是野生还是人工栽培，莲藕驯化和栽培历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与水稻、大豆、黍(黄米)、稷(小米)的驯化栽培为同一时期，充分证明中国是莲藕主要起源地和主要栽培国家。

一、考古：古莲子跨越千年再开花

1918年初夏，孙中山先生把辽东半岛普兰店出土的四粒古莲子带到日本，日本古生物学家大贺一郎用植物生理学方法推算出，这些古莲子的寿命已在千年以上。经大贺苦心培育，古莲子终于生根发芽，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1952年，我国科学家们再次从辽宁省普兰店东五里处新金县普兰店的洼地1-2米深的泥炭层中，挖掘出古莲子。经测定，这些古莲子寿命在930-1250岁之间。专家将古莲子浸泡了20个月之久，却发不出芽来。后来，他们想出一个绝招，将古莲子外壳钻上一个小洞，或者将古莲子两头磨短1-2毫米，再进行培养，结果奇迹出现，96%古莲子抽出嫩绿芽子。

1975年，大连自然博物馆科学工作者在新金县东泡子公社附近的泥炭土层中，采集到古莲子。后由大连市植物园进行培植，于5月初播种，到8月中下旬开出荷花，一时传为奇谈。大连自然博物馆先后又将古莲子赠送给中国科学院和日本北九洲自然史博物馆。经这些单位播种、培育，古莲子先后发芽、长叶、开花、结子。日本北九州市自然史博物馆用四粒进行发芽试验，其中一粒发了芽，长出三个花蕾，其中一个开出粉红色花朵。

2014年春天，山东济宁梁山县码头村在进行基建施工时，发现埋藏有古莲子。经专家鉴定，这批古莲子约为元朝至明朝初期被埋，生成年代距今约六七百年。2015年，合肥植物园辗转得到了其中5颗古莲子，于6月初播下一颗进行试培育。8月16日，六七百年前古莲子开花。

2015年2月下旬，在河南开封杞县邢口镇挖出宋代“古莲子”，经悉心培育于2018年开出第一朵莲花。2020年经杭州花圃育荷专家钱萍培育开花结实，成功育出二代宋莲种子。2022年广州海幢寺引种的10多株宋莲次第开放。

莲子为什么能存活千年、花开今朝?研究发现，导致奇迹产生的原因，是莲子特殊的结构。莲子外面有一层硬壳，外表皮有坚硬的由栅栏状细胞构成的层间，细胞壁由纤维素组成，可以完全防止水分和空气内渗和外泄。在莲子里还有一个小气室，里面大约存贮着0.2立方毫米的空气。虽然空气数量微小，对维持生命却很必要。古莲子含的水分极少，只有12%。在这种干燥、低温和密闭的条件下，古莲子过着长期休眠生活，因而历经千年而不失去生命力。

上述千年古莲子能重新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更多考古发现证明，中国莲子栽培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与中国先民驯化水稻、大豆、粟谷等作物为同一时期。20世纪40年代，古植物学家徐仁在青海省柴达木盆地发现了距今约1000万年的荷叶化石，证明莲藕是非常古老的生物。1970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墓室里有一云纹漆鼎，将鼎盖揭开时，里面有近十片莲藕浸泡于水中，2100年前汉墓中出现莲藕殉葬品。1973年河南郑州仰韶文化遗址出土2粒5000年前的莲子。同年，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中发现了莲藕花粉化石，证明在7000年前我国就已经有莲藕。我国还发现了莲藕野生品种。这些都成为中国是莲藕起源地有力证据。

2、典籍：记载华夏漫长莲藕栽培史

莲藕栽培最早文字记载见于《诗经》。书中至少三处提及莲藕：“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花）”、“山有榛，隰有苓（‘苓’古‘莲’），诗句中以“荷喻女性，象征洁白美丽，同时也象征男女之间的爱情，亦透露出原始生殖崇拜的内涵。《诗经》成书于春秋中期，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311篇诗歌。莲藕出现在《诗经》中，不仅证明当时已有莲藕栽培，说明莲藕形象已进入文学审美领域。

公元前301年，屈原所作长诗《离骚》中，有“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句子。“芰荷”是菱角，“芙蓉”就是莲藕。诗句意思是，“我要把菱叶裁剪成上衣，用荷花织就下裳。没有人了解我也就罢了，只要我的内心真正馥郁芳柔。”诗人用菱叶荷花做衣裳，来表达自己高洁品德操守。那时文人士大夫，将莲花赋予高洁美好的文化内涵，说明莲藕已经是十分常见作物。

《尔雅》成书于战国至两汉间，是我国第一步词典，被誉为辞书之祖。全书收录4300多个词语，分字义词义、人事和生活用器名称、天文、地理、动物、关植物等六大类。其中《尔雅•卷下•草类》有：“荷，芙渠，其茎茄，其叶葭，其本蔤，其华菡萏，其实莲，其根藕，其中薏”记载，详细解释了莲藕的花、叶、子、根、茎的特定名称。说明人们对莲藕已有非常详尽认识。

汉代描写莲藕最著名作品当然是汉乐府民歌《江南可采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诗歌描绘了江南采莲的热闹欢乐场面，从穿来穿去、欣然戏乐的游鱼中，似乎也听到了采莲人的欢笑。说明早在汉代，采莲已经是当时重要生产活动。

《上林赋》是汉赋大家司马相如代表作之一。作品描绘了上林苑宏大规模，以及天子率众臣在上林狩猎的场面。作者以昂扬气势，构造了恢宏巨丽的文学意象，是表现盛世王朝气象的第一篇鸿文。《上林赋》中“唼喋菁藻，咀嚼菱藕”句子，说明西汉人们十分喜爱食用莲藕和菱角等物。

建安文学代表人物曹植，专门为莲藕写过《芙蓉赋》：“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擢茎。竦芳柯以从风，奋纤枝之璀璨。其始荣也，皦若夜光寻扶桑。其扬辉也，晃若九阳出旸谷。.芙蓉蹇产，菡萏星属。丝条垂珠，丹荣吐绿。焜焜韡韡，烂若龙烛。观者终朝，情犹未足。于是狡童嫒女，相与同游，擢素手于罗袖，接红葩于中流”，作品描写了莲藕高洁明艳、流光溢彩美好形象，完整确立起莲花的文学象征意义。宋代周敦颐《爱莲说》，其实是在曹植《芙蓉赋》基础上，将莲花象征意义作进一步阐发而已。

魏晋南北朝时期，关于莲藕记载更多。北魏杨炫之《洛阳伽蓝记》有“准财里内有开善寺，入其后园，见朱荷出池，绿萍浮水，飞梁跨树，层阁出云，咸皆啧啧”的记载，佐证此时寺庙中盛行种植荷花。晋崔豹《古今注》云：“芙蓉，一名荷花，一名水芝，一名水芸，一名泽芝，一名水旦，一名水华”，说明当时对莲藕有很多称呼。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记述了莲藕栽培技术：“种藕法，春初，掘藕根节头，着鱼池泥中种之，当年即有莲花。”反映当时莲藕已在黄河中下游已广泛种植。

唐代莲藕栽培已经普及，南方北方都广泛种植。唐代记载莲藕的文献涵盖诗词歌赋、药书、农书等方面。李白、杜甫、韩愈、李商隐、白居易等名家都曾将莲藕作为文学创作对象。另外，韩鄂编著的《四时纂要•春令卷之一》记述了莲藕的栽培方式。孙思邈《千金方》和《千金食治》记载了莲藕的药用功效。段成式《酉阳杂俎》还记载了莲子神奇传说：“莲石，莲入水必沉，唯煎碱卤能浮之，雁食之，粪落山石间，百年不坏。相传橡子落水为莲”。

宋、元时期莲藕的记载众多。除周敦颐《爱莲说》外，杨万里、范成大、苏轼、李清照等人，均在作品中描写过莲荷。陈景沂著花谱作品《全芳备祖》对莲藕有详细记载，反映当时莲藕已被作为果品食用。宋时苏颂所撰《图经本草》记录莲藕的药性，发掘出其药用功效。吴怿《种艺必用》介绍了莲藕的种植方法。元代政府编著的《元刻农桑辑要》也记载了种藕法。元代农学家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记载了藕莲栽培方法。元末贾铭《饮食须知》详细记叙莲藕食用方法：“藕：味甘性平。生食过多，亦令冷中。少和盐水煮食，益口齿。同油炸米面果食，则无渣。忌铁器”。宋元莲藕种植食用已进入成熟期。

明清之后记载莲藕的文献更多。有代表性的包括，记载了莲藕生物学性状的《农政全书》，记载藕种法和种莲子法等两种栽培方式的《便民图纂》，记载莲藕药用功效的《本草纲目》、《本草汇言》、《奇效简便良方》、《调疾饮食辩》，记载莲藕整棵植株图片的《滇南本草》、《植物名实图考》，记载莲藕食用方法的《随园食单》、《食宪鸿秘》、《遵生八笺》、《随息居饮食谱》、《素食说略》等。另外，《广群芳谱》收录了有关莲藕的大量诗词歌赋。在明清时期，莲藕种植栽培、生产、加工、利用更加多样化，与今天莲藕种植和利用已基本相同。

3、习俗：莲藕文化绵延至今

有关莲藕为对象的民俗文化，充分反映莲藕文化的源远流长。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中国是莲藕原产地和主产区。

莲藕在民间象征夫妻和睦、佳偶天成、多子多福、财源广进等美好寓意。“莲”又称荷（和），婚礼赠送莲藕是祝福新婚夫妻和睦。“藕”与“偶”同音，莲藕多洞眼，其果实莲蓬又多子，送新婚夫妻莲藕意指新人佳偶天成，祝愿夫妻多子多福。莲藕掰断之后还有藕丝相连，象征夫妻赋予藕断丝连。为莲藕有很多洞眼，代表路路通、财运广。

"合和二仙"是掌管婚姻的喜神，和合二仙又有"欢天喜地"别称，象征"家庭和合，婚姻美满"。民间年画中，和合二仙是两个蓬头、笑面、赤脚的小孩模样，一个持盛开荷花，一个捧有盖的圆盒。和合图像多在婚礼时悬挂，或者常年悬挂在堂中，取和谐美好之意。

何仙姑是民间传说八仙中唯一女性，能巧降及时雨。相传，何仙姑于北宋聚仙会时应铁拐李之邀位列八仙。在歙南覆船山有座千年何仙姑庙，坐落在倒挂荷花龙穴里面，传说她在这个荷花龙穴里面羽化登仙的。所以她的形象是手持荷花，是故雅称"荷仙姑"。

莲花最著名神话传说是《宝莲灯》。《水经注》说:"远而望之若花状"，华山山峰状若莲花，所以称华（花）山。西岳华山仙女三圣母嫁给了书生刘玺，被其兄长二郎神抓走并镇压在莲花峰之下。其儿子沉香长大后拜霹雳大仙为师学得高强本领，打败了二郎神，劈开了华山莲花峰救出了母亲。

民间还有很多用荷花祈福消灾习俗。山东省滨州有元宵节扎制莲花灯习俗。莲花灯由高粱杆和彩色纸张扎制而成，有团圆和美、喜庆祥和的吉祥寓意。一些地方有端午“放河灯”习俗祈求当年风调雨顺，水陆平安。北京等地有中元节也有夜放荷花灯习俗，荷花灯用天然荷叶插上蜡烛做成，灯在河里顺水流走，以超度亡灵。农历七月初七是民间鹊桥会节日，人们怕牛郎看不清夜暗的鹊桥，便在人间河流放灯，让牛郎认路快步与织女相会。

民间有众多吃藕和莲子习俗。民间有“男不离韭，女不离藕”说法，女性容易贫血，藕含有丰富铁元素，吃藕有补充铁元素、活血化瘀、美容养颜的功效。江南有小暑吃藕习俗，夏季炎热，莲藕性凉、可滋阴，吃藕可以清热养血、降燥避暑。中秋食藕寄团圆之意。桂花糯米藕是江南地区著名传统甜品。杭州做法多以糯米填充莲藕，再以桂花蜜淋之，米香、藕香、桂花香，香浓入口。

无论鲜食莲子还是莲子汤，都是很好滋补方式。清《帝京岁时记胜》载：“六月盛暑，食饮最喜清新。京师莲食者二，内河者嫩而鲜，宜承露，食之益寿；外河坚而实，宜干用。”民国《清稗类钞》说：“京师夏日……鲜莲子之类，杂置小冰块于中”宴客。莲子性味甘平，有补脾涩肠，养心益肾的功用。夏日鲜食莲子可清热泻火、安神强心。常饮莲子汤，能补中强志，养神益脾。特别是中老年人食之，轻身益气，令人强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