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八路妈妈和她的战友们（八）妈妈的老首长、老红军吴仲廉

箫鸣

图一、吴仲廉、女（1908-1967）湖南省宜章县人，1927年入党，1928年1月参加朱德、陈毅领导的湘南起义，上井冈山后任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秘书，红军医院政委，参加了红军长征，是仅有的28位中央红军长征女战士之一，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山东纵队组织部长兼秘书长，后去东北任辽东省妇委书记，安东省妇委书记，解放后任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1967年1月受林彪、四人帮残酷迫害而含冤去世，时年仅59岁。

1964年、三年困难时期刚刚过去，国民经济日趋好转。我妈妈那些年一直抱病工作，体力严重透支，时任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妈妈的老首长吴仲廉知道后，便热情的邀请我妈妈去杭州疗养一段时间。初夏时分，我妈妈来到杭州，一下火车、吴仲廉院长就派车将妈妈接到北山84号院，和江华伯伯一起设家宴招待我妈妈。

　　说起吴仲廉妈妈和我妈妈的友谊，还要追溯到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1938年底，吴仲廉妈妈随江华伯伯从延安来到山东沂水王庄，江华伯伯担任八路军山东纵队政治部主任，吴妈妈担任山东纵队组织部长兼秘书长。翌年三月，我妈妈也来到山东纵队政治部宣传大队，当时的第一批女兵大约只有三、四十个，其中二十几个经过简单培训后就分配到各个游击支队宣传队了，留在总部的有十几个，高波、马昆、辛颖、刘枫、贺伟、高哲、王衡、鹿平、王琪、于波、韩波、王佩荷等，山东纵队领导机关中的女首长也只有吴妈妈一人，因为宣传大队的宿舍和吴妈妈的宿舍挨得很近，吴妈妈一有空闲就到宣传大队看望这些小女战士，和这十几个小姑娘聊天、拉家常，那时吴妈妈年长这些小姑娘十五六岁，这些小姑娘多半也就十五六岁，刚刚离开父母来到部队，遇到吴妈妈这样阅历丰富、慈祥和蔼的大姐，真是长姐如母，大家都很尊重她，遇到事情也都喜欢找吴妈妈倾诉，说她们是姐妹情结，倒不如说她们更像是母女情结，吴妈妈给小女战士讲革命道理，同时也教她们怎样做人，大家都觉得吴妈妈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图二、吴仲廉（左四）于1939年在山东沂水与八路军山东纵队战友们的合影

　　吴妈妈时年31周岁，在湖南上中学时就是活跃青年，且多才多艺，吹箫、拉二胡、弹风琴、样样精通，吴妈妈是山东纵队的组织部长，同时又兼任秘书长，纵队里需要油印大量资料和写简报，有时吴妈妈就亲自上阵、刻钢板、印刷，经常昼夜兼程，吴妈妈写的一手漂亮娟秀的毛笔字，在井冈山时就在红四军做秘书工作，《古田会议决议》最初就是出自吴妈妈之手。来到山东纵队，吴妈妈发现我妈妈的字写的也很漂亮，有时就让我妈妈去她那里帮忙一起刻钢板、印材料，吴妈妈老练沉稳、我妈妈年轻机敏，吴妈妈含蓄细腻，我妈妈腼腆内秀，吴妈妈喜欢我妈妈、我妈妈也尊重吴妈妈，两个人有很多共同点，所以吴妈妈和我妈妈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吴妈妈来宣传大队，还有一件让她十分揪心的事情，就是那些从井冈山上和她一起走出来的铁血红军战士，这些老战士跟随江华伯伯来到山东抗日前线时，大多都是大龄青年了，却还没有一个成家的，吴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多次和宣传大队教导员华楠叔叔商议，怎样从这些宣大女战士中给他们牵线搭桥，提供一个相互了解的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慢慢地吴妈妈看到丁秋生、刘涌、谢有法、孙继先、曹洪胜这些老红军战士逐渐走入婚姻殿堂，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简言之，吴妈妈确实是个故事满满的革命先行者，她的一生富有极不平凡的传奇色彩。

图三、湖南第三师范学校和湖南第三女子师范学校（位于湖南省衡阳市）。是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湘南革命运动的摇篮，共产党人张际春、黄克诚、陶铸、恽代英、夏明翰、江华等无数有志青年在这里接受文明进步教育，他们以救国救民为已任，怀揣改造社会的远大理想，广泛宣传革命理论，积极发展和壮大党团队伍。现今湖南三师旧址为湖南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吴妈妈1908年出生在湖南省宜章县，父亲在镇上开了一家卖水产的小店，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父母都是开明人士，省吃俭用也要让吴妈妈读书，年少的吴妈妈聪明睿智、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湖南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1926年正值国民革命军北伐，毗邻广东的湘南地区最先受到革命的洗礼，在学校里、吴妈妈积极投入到革命行列之中，1927年4月，校友曾志（陶铸夫人、曾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介绍吴妈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4.12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人，5.21长沙马日事变后，军阀许克祥查封了湖南三师和女三师，吴妈妈被迫返回宜章县老家，参与组建了中共碕石特别支部并担任组织委员，这一年、19岁的吴妈妈与碕石支部委员彭琦，也是同窗好友彭儒（陈正人夫人，陈正人是建国后首任江西省委书记、江西军区政委）的二哥结成了革命伉俪，两个人有共同的志向、共同的思想，为打倒封建军阀、解放劳苦大众而共同努力拼搏着。

图四：革命烈士彭琦，吴仲廉妈妈的第一任丈夫，结婚第二年就在保卫井冈山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了，时年仅23周岁。

图五：1928年1月，朱德、陈毅率南昌起义保留下来的部分军队从粤北抵达湘南，在中共湘南特委的领导下于春节时分举行了湘南起义，部队改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起义部队消灭了湖南军阀许克祥的六个团，紧接着乘胜向北挺进，附近十几个县的农民挥起大刀长矛加入了起义大军，开国上将肖克写下了气势如虹的不巧诗句“农奴聚义起宜章，晃晃梭镖刺大天，莫谓湘南侧岭海，骑田岭上嘱中原”。

　　湖南军阀许克祥勃然大怒，亲率七个师围剿湘南起义队伍，在敌重兵南北夹击下，朱德陈毅率工农革命军撤出湘南，向井冈山转移，4月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会师，组成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红四军），在井冈山上，吴妈妈、曾志妈妈、彭儒妈妈，三个人忘我的工作着，她们能文能武，打仗是英雄，宣传是骨干，做群众工作是模范，井冈山妇女运动中的“女三杰”就是这三位妈妈，在阻击国民党围剿时，她们三人组成宣传队，怀揣手榴弹在阵地前沿向国民党士兵喊话，振聋发聩的声音让国民党士兵心惊胆寒。

1930年，在朱德、康克清、谭震林的撮合下，吴妈妈与同乡曾日三结为连理，这是吴妈妈的第二任丈夫，其实吴妈妈暗恋的是她在衡阳读书时的挚友江华伯伯，江华伯伯对吴妈妈的爱一直深藏心中却不敢表露，所以谭震林误认为是曾日三喜欢吴妈妈，就错点了鸳鸯谱。

图六：曾日三（1904-1937）湖南宜章县人，1930年入党，中国工农红军高级指挥员，曾任红五军团政治部主任，代政委，因反对张国焘南下路线被降职到西路军第九军任政治部主任，1937年4月在祁连山战斗中为掩护大部队撤退而光荣牺牲。

　　说起曾日三，既是吴妈妈的同乡，也是同学，吴妈妈还救过曾日三的命。曾日三出生于宜章县的一个世代书香家庭，从小学习成绩优异，考入衡阳省立第三师范后认识了吴妈妈，那时的曾日三，高挑个子、白面书生，在学校里是出类拔萃的好学生，那时的女学生也十分仰慕这些学习优秀的同窗学友，吴妈妈也曾向曾日三灌输过革命思想，无奈曾日三不卑不亢，还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毕业后曾日三回到宜章县立小学教书，因教学成绩斐然调至县政府做督学（相当于现在的县教育局长），湘南暴动后，朱德率军夺取了宜章城，将宜章县府的反动官吏统统抓了起来，罪大恶极的立即处决，对县督学曾日三有人也提出杀了算了，吴妈妈因了解曾日三就劝朱德说，这个人本质是好的，留下来可以动员他参加革命队伍，曾日三被吴妈妈感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从此曾日三毫不犹豫的走上了革命道路，随湘南起义上了井冈山。

后来曾日三和吴妈妈一起参加了长征，又一起被张国焘降职到西路军，1937年1月，吴妈妈和曾日三唯一的孩子在祁连山脉的临泽县出世，隆冬时节天寒地冻，没吃没喝，吴妈妈迫于无奈，只好含泪忍痛将孩子托付给一户家庭尚富裕的王姓乡绅，孩子改名叫王继曾（喻意为承继曾日三）。1937年4月，西路军被马步芳的马匪包围，为掩护大部队撤离，曾日三顽强的阻击着敌人，最终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马匪同归于尽，不幸的是吴妈妈被马匪俘获了。

　　事情无巧不成书，当时抓捕吴妈妈的马匪军医官罗承训曾被红军俘虏过，俘虏后吴妈妈对他们进行过耐心细致的政教工作，为愿意回家的俘虏开具了释放证明，还给了路费和干粮，罗承训对这位红军女战士一直怀有报恩之意，于是他决定将吴妈妈解救出去。罗承训找到合适的时机将吴妈妈、张琴秋（红四方面军总政委陈昌浩之妻）、还有女营长陶万荣（解放后曾任大连市检察院副检察长）三个人送出了西宁，但令罗承训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托付的人恰恰是想把这三个女红军送给国民党邀功请赏的人，刚到西安就把三人直接押往南京晓庄反省院，1937年8月，周恩来、叶剑英赴南京开会，与国民政府商讨如何协同抗日，与会时和蒋介石谈判，成功的说服了蒋介石，当场释放了张琴秋、陶营长和吴妈妈，三个人于10月初回到了盼望已久的延安。

图七：吴仲廉被周总理、叶剑英从国民党监狱中救出，在南京八路军办事处，前排右一为吴仲廉

　　在延安，吴妈妈见到了时任中央军委四局局长的江华伯伯，得知江华伯伯时年已经30岁了，还一直思念着吴妈妈而尚未成婚，吴妈妈感动的热泪盈眶，虽当时未表白，但已铁定了心思要嫁给江伯伯。

1938年，江华伯伯向毛主席申请去前线工作，毛主席同意江华赴八路军山东纵队，临行前江华向毛主席提出两个要求，一是让毛主席给改个名字，以便在前线使用，江华原名虞上聪，曾用名黄春圃，毛主席想了想说：“你老家是江华瑶族自治县，不忘家乡不忘本，我看你就叫江华吧。”这就是江华名字的由来。江华提出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请主席批准和吴仲廉结婚，毛主席听后笑了起来：“这很好嘛，你和吴仲廉一起参加过学生运动，又都是井冈山人，我同意你们结婚”。江华伯伯听后喜出望外，他策马飞奔到吴仲廉那里，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吴妈妈，从此江华成为吴妈妈的第三任丈夫。

图八、江华（1907-1999）瑶族，湖南省江华瑶族自治县人，1925年考入湖南省立第三师范学校，同年入团，26年转党，28年任茶陵县委书记，5月上井冈山任红六师政委，参加了长征，抗战时期任八路军山东纵队政治部主任，苏皖纵队政委，鲁中区党委书记，解放战争任辽东省委书记，安东省委书记，建国后长期担任浙江省委第一书记，粉碎四人帮后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主持审判了林彪、四人帮两个反革命集团，代表党和人民对林彪、江青等罪犯做出了严正的判决。

　　建国后，江华伯伯长期担任浙江省委第一书记，吴妈妈担任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正是年富力强、为党工作的大好时光，令人意想不到的是、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林彪四人帮的爪牙簒夺了浙江省的党政权力，开始疯狂的、肆无忌惮的迫害革命老干部，他们污蔑吴妈妈是叛徒，是漏网大右派，他们把江华伯伯和吴妈妈分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不幸的是、67年1月12日，吴妈妈突然不明不白的去世了，还背负了“畏罪自杀”的骂名，实际上吴妈妈在去世前一天还回家拿了衣服，准备和四人帮做长期的斗争，更残忍的是吴妈妈去世后居然不同意家人领取骨灰，以至骨灰不慎丢失，留下了终身遗憾。吴妈妈去世当天周恩来总理就知道了，周总理说我决不相信吴仲亷会自杀。毛主席听说后，要求马上派飞机把江华接到北京保护起来，当汽车去接江华伯伯时，江华伯伯忧虑的问：“我走了、吴仲廉怎么办”？当人们告诉他吴仲廉已经去世的消息时，江华伯伯如同五雷轰顶、一病不起，最后是用担架抬上飞机去了北京。

图九、1978年11月，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共浙江省委在杭州隆重举行了吴仲廉同志追悼大会，谭震林、江华、曾志等上千人参加了追悼会。

　　1978年11月，中共浙江省委在杭州为吴仲廉妈妈召开了追悼大会，也邀请我妈妈于波、王佩荷、张梅修、高波、贺伟等山东纵队宣传大队的部分资深女战士参加了大会，悼词中高度评价了吴仲廉同志的革命一生。浙江省委会上宣布了《关于给吴仲廉同志平反昭雪的决定》，将林彪四人帮强加给吴仲廉同志的“叛徒”、“漏网大右派”、“走资派”、“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等一切不实之词彻底推翻。同时授予吴仲廉同志“革命烈士”称号、颁发了《烈士证书》和《烈士家属光荣纪念证》

　　1999年江华伯伯也去世了，江伯伯的遗嘱中要求将夫妻两人的骨灰一起撒到井冈山的罗霄山脉，2001年2月，江华伯伯的骨灰从此移出了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吴妈妈因为骨灰丢失，只能在骨灰盒里装上用吴妈妈衣服和物品焚烧后的灰烬替代。井冈山为他们树立了铜像，铜像前面就是两人合葬的墓地，墓地设在茅坪八角楼的对面。这对老红军夫妇从井冈山走来、又回到了魂牵梦绕的井冈山，革命的轮回也许就是这样，一代接一代，薪火相传、生生不息、英灵永存。

吴仲廉妈妈、江华伯伯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