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也是烟火

云山

　　三门峡文艺家评论 三门峡日报 人民日报客户端 刊登

书法也是烟火

素问书家王连忠

刘佰洋

仰慕书法，却一窍不通。读《肚痛帖》，就嘿嘿偷笑；读《出师表》，就气壮山河。乃知书法也是一种烟火，也是一种人生况味。

王连忠是三门峡黄河书画研究会名誉主席，我与他是故交，知他在城西古玩城有一工作室，路过便进去小坐，两杯清茶，一席对话，还觉有趣，浮录于兹。

余笑对王兄曰，今日肚痛，却写不出字。张旭肚痛，写就天下第一草书《肚痛帖》；王羲之肚疼，写出《夜来腹痛帖》。大书法家多为病号乎？君不见还有《寒食帖》《鸭头丸帖》《干呕帖》《官奴帖》等，让父老乡亲倍感亲切，写的全是柴米油盐头疼脑热人间烟火，你如何看之？

王兄曰，不赖，不赖。你说不会写字，却看过如此字帖，说明是会写字之人，懂字之人也。再者，你从帖子内容来看待书家性情，书家喜怒哀乐，也是另辟蹊径。古之书家却是普通之人，柴米油盐书写甚多，正是在轻松之间，无意插柳柳成荫也。如张旭《肚痛帖》：“忽肚疼不可堪。不知是冷热所致，欲服大黄汤。冷热俱有益，如何为计？非临床。”自己给自己当上医生了，确实可爱可笑，却成千古第一绝帖。乃至一切艺术皆来自烟火，皆来自生活也。

余曰，余却外行，也只看帖子内容，常忽略书法艺术之美也。有表演家悲切朗诵，无数人泪下，其朗诵内容却是菜谱。可见表情之重要。张旭写肚子痛，但每个字从美学角度都达到了至善至美的程度，于是许多人记住他字之美反而忘了他肚子痛。这进一步说明了书法艺术之魅力。

王兄曰，正是，正是。

余曰，吾未得门庭而入。王兄乃书家获奖专业户也，书法来自生活从专家角度又作何解？

王兄道，我习书法，亦来自家传家教。父亲河大毕业，文学史地功底较深，字也写得好。受父影响，我从小习字、画画，也学过中医。参加工作后，同时考上河南电大中文系和中国书画函大书法系，书法史、书法与美学、诗词文章、篆隶草行楷也都涉猎，便知书家断无天上掉下之理，亦需勤浇水、剪枝方能壮大。

有家教家风固好，无家教家风成大器者亦数不胜数。吾主要在于勤学苦练也。吾读帖临摹，选名家字帖，心摹手追，苦练功夫，历年不辍。至今，脑子里常浮现古人字帖及书法史图，挥之不去也。

余曰，家风家教勤学苦练制胜之宝也。但“退笔冢”多多，王羲之少少。故学习、创作书法，除方法、功夫外，还须有极大灵光悟性乎？

王兄曰，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学习书法，首要极大长久热爱之情。再要方法。各种字体之特征、笔法、结体、格调、气息等都很重要。临摹既久，手头自然出功。悟性乃道。道从自然来，理由物象生。学习书法，要懂得汉字的演变发展史。来龙去脉，纵观横看，便知汉字书法之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也。

余曰，道理多多，不如实例说说？

王兄曰，书圣王羲之的启蒙老师卫夫人“八阵图”曰：“点如悬崖坠石，横似千里阵云”；唐代狂草家张旭，从“担夫争道”扭来扭去中丰富了布白构体的构思，从“闻鼓吹”中得到了笔法快慢、轻重、徐疾、粗细的启示，从“公孙大娘剑器舞”中找到了紧凑有力、节奏合理、飘忽多变的狂草书法神韵。由此可知，张旭善于将客观物象与个人主观情感结合起来，从大自然的万象众生中感悟书法之道，正好契合老庄思想中的“自然”之道。其实，一切艺术皆为阴阳对立统一之变化。书法亦然。书法线条的粗细、曲直，结构的长短、宽窄、疏密、方圆，字形的奇正、收放，行笔的迟速，头尾的藏露，章法的开合、布白，墨法的浓淡枯涩等，皆为阴阳之变化也。

余顿感恍惚，曰大学问待慢慢消化。随而问之，古人云，李白斗酒诗百篇，书法创作的最高境界何在，书写性情怎说？

王兄曰，与汝痛饮读骚，操觚作文同理。书法艺术最高境界是心灵性情的抒发。一是神形俱佳，达到浓厚神韵风采。二是随兴所至，自由撇捺，此即你之所谓烟火也。从作品来看，神形俱佳，手下无死字，在随心所欲、神游万仞的状态时完成，这种书法作品一定是神品。你所谓病号产佳作，乃真性情。此谓心手双真，手写我心，书为心画矣。

余曰，此乃大烟火大生活也。

王兄曰， 亦不得刻意而为之，真正秘诀乃在真情实感。在唐代，诗仙李白、剑圣裴旻、草圣张旭，并称“三绝”。“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他们自身随兴所至，自由驰骋，无拘无束。如张旭《古诗四帖》、怀素《自叙帖》等。书圣王羲之《兰亭序》是在酒后率性而为，成天下第一行书。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是他祭悼为国捐躯的侄儿颜季明所写，抚念摧切，震悼心颜，其兄战死，侄儿只剩头颅安葬，怎不叫人痛彻心扉！由行变草，由草变狂，涂涂抹抹，改改写写，狂悲痛惨之情喷涌而出，虽一些涂抹之字无法辨认，亦为天下第二行书矣。

余曰，吾无根基，想学写字，需备哪些柴米油盐，有无具体可操作路径乎？

王兄答曰，清代周星莲在《临池管见》中说，“初学不外临摹。临书得其笔意，摹书得其间架。临摹既久，则莫如多看、多悟、多商量、多变通。”清代冯武《书法正传》云：“学书者，既知用笔之诀，尤须博观古帖，于结构布置，行间疏密，照应起伏，正变巧拙，无不默识于心，务使下笔之际，无一点一画，不自法帖中来，然后能成家数。”显然，学习书法，一须持爱，二须选帖，三是对临，四是背临，五是意临，六是牢记特征。做到刻苦认真，心摹手追，年月不辍，功到自然成。

余曰，临摹是学书法之必由之路。做到“三临”即能成书家乎？

王兄曰，当然不行。只会临摹，不会创新，学它何用？创作时，要注意作品格调、笔墨技法、谋篇布局、形神意境、筋骨血肉、立姿取势以及开合关系、墨色变化、气息节奏、阴阳辨证、对立统一等。既像法帖，又有自己的性情，方出佳作也。

余曰，吾己垂垂二毛兮，但求所字不甚丢丑。只问吾练何种字帖为妥乎？

王兄曰，古人云，俊男不同体，美人不同面。自然界有泰山之巍然，华山之险峻，有风云之变化，江海之翻滚。雷鸣电闪，河流滚石，树木花草，鸟兽虫鱼，喜怒哀乐，尽可表现于书。无论何体，无论何派，只要写得好即可。

余感叹之，一日不读书写字，心如枯井矣。君之一席话，虽不全悟，亦觉受益。定当学之审之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