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六尺素练垂苍穹,疑是银河落暮烟。藤萝花开如雪涌,一川玉蕊照人寒。风来不带胭脂色,独守清芬在人间。</p> <p class="ql-block">那花最妙处,是与黑石相映。有块青灰岩卧在墙根,表面坑洼,像经年雨水刻下的年轮。藤萝偏生得缠它三匝,花开如雪堆,石却沉静如墨。两只小鸟常歇在石上,一动不动,仿佛也被这静气凝住了。某日见它们扑棱飞起,才发觉那不是石,而是苔痕厚积,岁月早把棱角都温柔地磨平了。</p> <p class="ql-block">后来常去那处走动。一树花,两只鸟,几根斜枝,竟成了我心上的锚点。某天雨后,天光灰蒙,花色更显素净。枝条湿漉漉地垂着,像刚洗过笔的狼毫,墨未干透,却已有了筋骨。鸟儿缩在花丛里,只露出一点黑脑袋,像句未写完的诗,停在纸页中央。</p> <p class="ql-block">再去看时,荷叶已悄悄探出水面。宽大的叶面承着露,映着花影,倒像是为这白花备下的砚台。左侧墙上题了几个字,墨迹淡远,印泥微红,不细看几乎忽略。可正是这点红,让整幅画面活了过来——如同寂静里一声轻咳,提醒你:美,原是有人懂得的。</p> <p class="ql-block">花事渐盛,枝叶愈发浓密。老树干上墨色层层叠叠,浓处如夜,淡处似雾,竟分不清是树在呼吸,还是画在生长。树下几只小鸟低头啄食,或仰头张望,动作自然得如同本就该在那里。我忽然明白,所谓生机,不是喧闹,而是这般不争不扰的共存。</p> <p class="ql-block">某日黄昏,两只鸟并排立在花枝上,羽色黑白分明,喙是亮黄的,像点了灯。花瓣在它们身侧飘落,慢得如同时间放了步。背景的水墨晕开,不着边际,反倒让人觉得,这一隅天地,早已自成宇宙。它们不鸣,不动,却比任何啼叫都更响亮。</p> <p class="ql-block">曾见一只鸟展翅掠过花丛,翅膀划出一道弧,惊起几片花瓣。那瞬间,花与飞影交织,仿佛整棵树都活了过来。背景的淡蓝像一口深井,把人目光吸进去。下方那块奇石,此刻看来竟如舟形,载着花与鸟,浮在春的深处。</p> <p class="ql-block">一个月夜,我又去了。满月悬在屋角,清辉洒在花上,竟比白昼更真。花影婆娑,鸟儿依偎枝头,似在低语。题字的纸页被风掀起一角,红印如血。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位古人未完成的卷轴——而我只是个偶然路过的读者,被允许看了一眼。</p> <p class="ql-block">这树藤萝,开得不管不顾。枝干虽老,却把花开得年轻极了。白得纯粹,密得热闹,却又静得出奇。小鸟在其中穿梭,像音符跳动于五线谱。我常想,若春天有心跳,大约就是这样的节奏:不疾不徐,自有章法。</p> <p class="ql-block">最喜那几回,花枝交错如网,鸟儿或栖或飞,动静相宜。一只展翅欲起,一只回首相望,仿佛在说:再等等,再等等。风不来,花不落,这一刻就永远停着。可风终究会来,花瓣终究要落——可正因如此,才更值得凝望。</p> <p class="ql-block">花鸟相依的画面,看久了竟生出几分敬意。它们不争春,不媚人,只是按着自己的时辰活着。开便开,飞便飞,落便落。我站在这里,像个外来的旁观者,而它们,才是这春天真正的主人。</p> <p class="ql-block">那堵带花纹的围墙,把城市与野趣隔开一线。墙内是烟火人间,墙外是一树藤萝。花枝探出墙头,像在偷看世界。鸟儿停在上面,仿佛守着一个秘密。题字的墨痕未干,印章鲜红,像是在说:我知道你来了,我也一直在。</p> <p class="ql-block">花到盛时,反而显得极简。背景越空,白得越彻底。墨色在枝叶间游走,浓淡自知,如同呼吸。那一片纯净,不是无物,而是万籁归一。我站在这里,忽然不想说话,怕惊扰了这份“空”。</p> <p class="ql-block">春深了,花枝愈发繁茂。白花绿叶挤在一起,像一群不肯散场的孩子。纸张般的天光洒下来,一切都轻盈得可以飞走。可我知道,它们不会走——因为根还扎在土里,心还守着这一方老墙。</p> <p class="ql-block">有时,几只鸟突然从花丛中腾起,像一阵风掀开了帘子。花瓣随之飘落,如雪如絮。可不过片刻,一切又归于平静。花依旧开,枝依旧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我知道,那瞬间的灵动,早已刻进这树的生命里。</p> <p class="ql-block">荷叶又大了些,托着水珠,在花影下静静浮着。鸟儿偶尔跳上去,叶面微沉,水珠滚落。左侧的题字换了新的一句:“藤萝无言春自深”。我笑了——是啊,它从不开口,可谁又能说它不曾诉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