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娥姐

静待花开

<h3>娥姐今年虚岁五十了,我们姐妹两家还有老父亲在一个锅吃饭也有九年了。常常想为娥姐写点什么,却又觉得纸笔太浅,装不下她的故事,也抒写不了我对娥姐的深情。</h3> <h3><br> 娥姐比我大将近五岁,出生在最艰苦的岁月,最贫困的农家。父亲自幼残疾,幸得有薄艺在身,能够在那个靠挣工分换口粮的时代,让一家人勉强度日。母亲也因贫穷受欺积劳成疾,在生下弟弟后不久就患上了精神疾病。作为家中长女,娥姐比别的孩子要懂事。<br> 到了入学年龄,娥姐也跟村子里的同龄孩子一起,端着小板凳兴高采烈上学去了。可那时我才一两岁,爷爷奶奶都早早去世了,父母白天要干农活,没人照顾。才七八岁的娥姐只有一边挎着书包,一边拖着我去上学。下课,娥姐和同学们带我玩,一到上课,只好把我放在桌子底下坐着。可是我总是哇哇大哭,搅得老师无法上课。实在无奈,老师只有叫娥姐带我回家。一回家,爸妈怕娥姐一个人去上学或溜出去玩,又担心我被野狗或大老鼠拖去,只好把我和娥姐同时锁在一间房里,我坐在澡盆里,娥姐在旁边看着。听大人说,那时娥姐总是坐在木窗户上望着外面。从此,娥姐没有再去读书,那时她才上二年级,即使隔三差五不能上学,她的成绩也不比同学差。<br> 娥姐十几岁就成了家里的主劳力,插秧割稻,挖地种菜,样样行。90年代,城市化建设刚起步,还没有实现机械化,靠的是肩挑背扛板车运。那时,别人家都有壮劳力,而我家,父亲腿部残疾,母亲已患精神疾病,都不能正常进行中体力劳动,此时我的姐姐——年仅十几岁的女孩子,扛起了锄头铁锹,拉起了板车,跟村里的男人们一起来到了工地上,县政府前面的山头被移掉了,电影院后面的大坑被填平了。在我的姐姐和乡亲们一起平整出来的土地上,建起了一幢幢楼房,新修了一条条马路。<br> 最辛苦的还是1997年的暑期。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热,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发烫。刚刚忙完双抢,生产队就接到了新建航运公司挖土方的工程。工地是一座很高很大的土墩,印象中当时比法华路路面要高出好几米,叫“莲花墩”。人们曾在莲花墩上重红薯,重麦子,重油菜。<br> 双抢结束,娥姐戴上草帽,也跟男人们一起去挖土方了那么大的太阳,那么高的气温,站着不动都会热汗直流,而人们还要在那没有一棵树木的黄土墩上辛苦劳作。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艰苦岁月磨砺出的吃苦耐劳的精神,不知还有什么让人们坚持下去。皮肤黝黑,胳膊壮实的男人先用镢头将土方底部掏空,然后有人站到顶部将钢钎插入,用力扳动,这样就会倒下许多土来。然后人们再用铁锹将土铲入板车,堆高压实,再使尽力气,甚至两三人一起推,将土倒入低矮的地方,填平。那一年,我刚初中毕业考取了师范。每天下午,我会去工地给姐姐送饭送水,也会铲铲土,推推板车。两个月下来,偌大的莲花墩移为了平地,人们在那里挖出了蛇蛋,还挖出了古墓,文物局的人用绳子把墓地围了好几天才放开。在两个多月的暴晒之下,娥姐弟皮肤发黑发红,而且经过了一层层蜕皮,换来了800多块的收入,在当时那可算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了,着实当全家人高兴了一下。但是这钱还没捂热,就成了我师范的学费,娥姐就连一件新衣都没做,可19岁的她毫无怨言。<br> 我刚进师范不久,父亲本就残疾的右腿再次摔伤骨折,当时是大哥开着拖拉机把他送到老城医院的。而那时因为我和弟弟都上学了,父亲也住院了,家里顿时冷清极了,母亲的精神病在那时发作得更厉害了,整日亢奋,无心劳作,但在那时却无力医治。整个家庭的重担全落在了姐姐的身上,她白天在家劳作,晚上在医院照料父亲。这里,还得感谢我已逝去的伯伯,为解我家燃眉之急,当时是他白天在医院照顾,晚上由姐姐来接替。<br> 由于当时的家庭环境和医疗条件原因,父亲的腿伤没有手术,而用的是保守的牵引治疗法。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回家了,回家后父亲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床尾一直吊着一摞砖头给他的右腿做牵引。可是,即使卧床牵引了半年之久,父亲的腿部还是没治好。他只好接受现实,忍受疼痛,练习拄着拐杖行走,拄着拐杖烧饭,做家务,安排我们劳动,还在家接一些裁缝活。师范离家近,我几乎天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回一次家。每个周末之前,父亲总是把活安排得妥妥的,我人还在家门口,他就指着早就准备好的柴篓或菜篮,吩咐道:“今天刮大风了,山上枞毛多,快去耙,不然人家就耙完了。”“家里没猪菜了,天还没黑,你去割一篮回来吧。”师范三年,周末我几乎没和同学出去玩过,但到我家和我一起劳动,在我家吃过饭的同学倒是真不少。父亲的真诚和热情也赢得了同学们的尊重,他们至今还跟我保持良好的关系,还时常问候我的父亲。而姐姐那时已是家里的顶梁柱了,要带着母亲一起在田地间劳作,要和男人一样在工地搬砖,闲暇时还要卖点水果蔬菜赚点钱。<br> 1996年,我们生产队在法华路安置的店面房即将动工建设了,那需要一大笔钱,当时许多人家都将地基卖了。父亲当时承诺:说姐姐没读书,这店面房给她做补偿。当时我家没什么劳动力,我和弟弟还正在读书,许多人也劝不要做房子了,说到时续不上款会很麻烦的,但姐姐坚决不放弃。那时房子工程款是要按时给付的,家里没钱,也没人可借。不知哪来的勇气,姐姐带我一起去向弟弟的老师借过,去在信用社工作的远房舅舅借过。七八年前我家盖瓦房时,父亲在房前屋后栽下的树木成材了,都变成了店面房的门窗户扇。就这样房子主体成功了。那时经人介绍,娥姐认识了他的丈夫——一个山里娃——梅先生。<br> 房子还没装修好,姐姐就计划好了,她要在那里开个饭店,因为那是通往火车站的交通要道。可是当时她的简单厨艺还不能够支撑一个饭店。于是,她找到龙山路一家饭店的女老板,请求跟她学艺,学艺期间免费在饭店劳动。那个冬天,她天还未亮就去店里做早点,晚上要等饭店打烊才能回家,脸上手上都生了冻疮。97年上半年,店面房装修成功了,她的饭店——品宜饭店也顺利开张了,而且生意一直很好。那时,我跟姐姐说,你等我毕业再结婚,我用自己的工资给你买嫁衣。果然,那年国庆,我上班后一个多月,姐姐出嫁了,我给她买了一套红裙。婆家的喜酒是在她自己店里办的,头天她在店里把所有的食材都准备好,忙到半夜才回家。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只待第二天上午我们把她从家里送到店里,婚礼在她自己的操办之下,也就这样朴朴实实,乐乐呵呵,顺顺利利完成了。<br> 后来田地慢慢征用了,我也上班了,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了些。后来,我出嫁,弟弟考大学,弟弟结婚,这样的喜事都由老姐主持操办,我打下手。她一边脚不沾地,一边谈笑风生。<br> 姐姐很爱学习,做事认真。之前自己学习厨艺经营饭店, 后来又开了厨具水暖店,为了学习开发票,姐姐仔细询问我开发票的方法和大写数字的写法,而且常备字典在桌上,几年前她又去超市当导购,公司要求每天要打卡,报销量,可是她二年级还没上完,不认识英文字母,还有许多字不会写。娥姐又把商品型号一一拍照,回来让我教她认读。她也很快就学会了,每天的销量在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几年来,她用的本子比我用的都多。<br> 姐姐的命运又是坎坷的。正当日子蒸蒸日上的时候,姐夫在工地被突然抛下的砖块砸中脑干,在县市医院住了半年多,仍处于植物人状态,后来回家休养。三年多里,姐姐一边要悉心照料姐夫,喂饭喂水,接屎接尿,擦身翻身,还要常常用轮椅把他退出去晒晒太阳,一边还要出早点摊挣生活费。三年后,姐夫因器官衰竭去世。几年后,又经人介绍,姐姐认识了现在的姐夫——善良敦厚的殷师傅,经历了几年的磨合,两人之间越来越相互宽容与体贴,外甥女也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br> 姐姐虽历经苦难但依然乐观,不管在哪人缘都非常好。小区里的红白喜事,她都会主动上前帮忙,买办,烧饭,她很在行,人家也很放心;在超市上班,她也很乐意将自己做的点心与同事们分享,超市组织的短途旅游,她们玩得也很开心。<br> 对家庭娥姐更是充满责任感,对上她要照顾好身体残疾,并患阿尔茨海默症的父亲,尤其是近几年,父亲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大小便失禁,各方面都离不开人。姐姐无论冬夏,每天早上五六点起床,给老头子床上身上换洗个遍,然后烧早饭,吃完饭洗完碗再去超市上班。她总是体恤我上班辛苦,不要我早起照料父亲。而她还能利用倒班的空挡挖地种菜,而且她种菜不用化肥,不打农药,也不用除草剂。所以,我家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绿色的时蔬,经常吃不动了就送给邻居同事。我常说娥姐是我们家的“家长”:父亲家的红白喜事,人情礼节由她操持,我只负责管进出账;娘家的过年习俗是腊月二十八吃年早饭,每年都是她早起亮灯烧饭,我晚些起来打下手,等饭熟了再叫孩子们起来吃饭;弟弟每次回来娥姐都会亲自卤好牛肉,炒好咸菜,或者煎鸡蛋饺什么的让他带回去,等等,不一而足。<br> 一起生活近十年,她更是像一位母亲,除了在照顾父亲上,她尽心尽力,尽量让我少花精力,而且对我的小家也是无微不至:每个周末的早上,我们还在床上,就看到她在群里发的信息“锅里有粑,电饭煲里有粥”或者“早点起来吃哦,一会面糊了”或者拍出煮汤圆、蒸面、煎饺等等的图片;而我们总在群里发的是“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晚点回家,莫锁门”……娥姐总是语重心长告诉我们要少熬夜,少喝酒,开车要小心,每次在超市听到啥消息,都会回来提醒我们;儿子在家时,她比我照料的细心,都要用心地烧他爱吃菜,都要三番五次喊他下楼吃饭,我常开玩笑说,儿子是大姨生的;她会做美食,也喜欢做,我家早点几乎没买过,每个传统节日都过得唇齿留香,每次弄好吃的,她都会叫我第一时间送些给我公公婆婆。那次她跟团去桂林旅游一星期,硬是提前包了粽子,做了发糕,蒸了粉蒸肉,炒了咸菜,恨不得把一周的饭菜都安排好…她总像母亲一样,不仅不计较得失,而且还为我们偶然取得的一点点小成就感到自豪。所以常常深感愧疚之余,我也会尽量做点什么,比如娥姐上班的时候,我出去吃饭之前,把家里饭烧好;在外面吃饭,我也尽量早点回家送老头子睡觉。<br>  今天娥姐生日,昨晚我就说了,今天早上我早起伺候父亲,让她多睡一会,可当我下楼时,她已经在楼下了,她一个劲地催促我上楼再睡一会,说早餐吃煎粽子,早点下来吃。这就是我的娥姐啊!<br>  娥姐的好不只我知道,只是我用这不值一钱的文字进行了记录。纸短情长,装不下我对娥姐的深情,只愿我的娥姐平安健康,永远幸福!</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