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p><p class="ql-block">门大爷钻进冯大爷和爸爸为其搭建的雪屋，回身用柴草将入口堵严。取下背上的猎枪放在观察孔旁边，用猎刀将观察孔外缘小心的修理一下，使其视角更加开阔。</p><p class="ql-block">坐在老冯头温暖的羊羔皮大衣上，感觉比前一天晚上坐在雪地上要温暖舒服多了。他倚靠在雪壁上掏出烟袋吸了几口，一股烟袋油子味直冲心肺，在这样的寒冷环境中，点着烟抽上几口又解乏又解闷，但是，旱烟的味道太冲，他可不想让嗅觉敏锐的“黑瞎子”在几百米外就闻到。</p> <p class="ql-block">时间差不多了，他赶忙把旱烟袋装到猎人的背包里，随手拿起枪进行枪弹检查，这是他做为猎人常年保持的良好习惯。他取下月良妈精心缝制的帆布枪套，细心抚摸并检查枪上的每一个部件，他了解这支猎枪不亚于了解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与它形影不离，相互依存的情感，甚至超过共同生活的家人。这支枪是他父亲死后留下的遗物，是父亲从一个日本猎人手里，用亲手挖的一个“老山参”换来的。这把英国伯明翰公司制作的双管猎枪，生产于1904年，滑膛枪口径标为12号，它结构简单杀伤力巨大。现在，七十五厘米长的枪管上原有的烤蓝早已不在，但由于主人的珍爱和经常擦拭，各个金属部件仍油光发亮，一尘不染；枪托等木制部分因为有枪套的保护，还保持着红润的光泽。</p> <p class="ql-block">他抚摸着枪托上精美的雕刻，然后向左扳开机锁，向下打开枪膛，借着观察孔的光线检查滑膛枪管，从腰间子弹带上取出两颗独头铅弹，推进枪膛，向上推合枪管，感觉机锁和撞针“咔哒”一声将子弹顶紧，关上了保险，将枪斜立在观察孔旁。</p><p class="ql-block">体重超过六百斤的黑熊，是山林里的霸主。它们长年在松树上擦划身体，皮毛上粘满了松油和污垢，加上体内分泌的大量油脂，可谓皮糙肉厚，有时连子弹都打不进去。门大爷久居深山以打猎为生，身经百战，深知野兽的习性。</p> <p class="ql-block">先用独头铅弹在它的胛骨前端射入，那里是黑熊心脏的位置。如果第一枪打不进去，趁它直立示威的时候朝他前胸白毛处开第二枪，那是黑熊最薄弱也最致命的部位。如果它转身向我扑过来，迅速换上“霰弹”打他的眉心或脖子。如果两发“霰弹”也打不死这支黑熊，那就只有靠飞速赶来的猎狗了，七八条猎狗的撕咬与纠缠，会有效延缓黑熊的攻击速度与时间。</p><p class="ql-block">“张兄弟如果及时打开大门，解开狗群的绳扣，将近六百米的距离，以“大黄”和“四眼”的速度，在半分钟内就赶到了。”</p> <p class="ql-block">门大爷内心这样计算和思忖着，同时将两发“霰弹” 灵巧的夹在左手手指间。这是他长期打猎，千万次反复练就的射击绝活，能在两秒内退出弹壳再完成第二次供弹和击发。凭着这一技能，他多次在与野兽搏击中抢占先机，与失败和死亡擦肩而过。</p><p class="ql-block">深夜茫茫，月光如雪，雪光连天，光雪相映，好一片寂静山川，林海雪原的银色世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门大爷无心观赏这美好的夜景，他透过观察孔向掩埋老冯头的雪堆望去，那里背对着月光有一道狭长的阴影，却依然是平静如常。他又向东北角黑熊来处的针叶林观察搜索，悠静的林间雪野重叠，一条小路依稀可辨地穿过那片针叶林，向东北角蜿蜒着伸向远方，那是孩子们将死去的小熊拖回来的方向。</p><p class="ql-block">他放眼望去，远山近景，如罩轻纱，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感觉一切都沉浸在虚幻的梦境中……。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突然，矇眬的夜色中，在道路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摇晃着正渐渐的越来越近。</p><p class="ql-block">他凝眸细瞧：“是它，正是那头黑熊，那渐显清晰的身影和健硕的身形，完全符合人们对它的描述”。</p><p class="ql-block">“这么大个头的黑熊我也真还是头一次看到。” 门大爷在心里对自己说。此时，那大“黑瞎子”似乎有所警觉，它在距离坟地不足百米处停下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又抬起前爪直立着向坟地这边示威，嘴里发出几声“呜、呜”的嘶吼。</p> <p class="ql-block">门大爷屏气凝眸举起猎枪向黑熊瞄准，缺口准星的对面却一片迷茫，幽幽的月光下看不清目标，虽然这是猎枪正常的攻击距离，但这毕竟是在夜间。</p><p class="ql-block">“要是再近点就好了！”他叹息一声，放弃瞄准轻轻地将猎枪压在右腮下，静静等待着黑熊再走近些，等待着射击的最佳距离与时机。</p><p class="ql-block">出人意料的是目标没有继续向前，它迟疑一会后开始横向移动，向着河岸的方向走去。那里灌木交错、杂草丛生，沟壑纵横，地势复杂，是猎人狩猎的禁地。</p><p class="ql-block">“怎么办？”</p> <p class="ql-block">门大爷来不及多想，迅速作出决断：他一把扒开塞在出口处的茅草，附身钻出雪屋，如同当年打鬼子冲锋时，他端着枪向大“黑瞎子”追过去，边追边举枪向夜空中开了一枪：</p><p class="ql-block">“咚……”。</p><p class="ql-block">枪声震撼了雪野山峦，唤醒了沉睡的山村。</p><p class="ql-block">和衣而卧的爸爸听见了枪声，就象身体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从炕上弹起来，冲出了屋外打开了院门，又按照门大爷的嘱咐迅速拽开了拴狗的绳扣。</p> <p class="ql-block">听见枪响的猎狗们，正狂叫着上窜下跳时，绳扣一开，“大黄”和“四眼”忽地，闪电般带头冲出大门，身后跟着一群猎狗，向着主人召唤的河对岸急奔而去！</p><p class="ql-block">此时，那黑熊见有人向自己追来，又听见枪声和和远处传来狗的吠叫声，它转过身直立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向着门大爷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然后，它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门大爷跃起扑来。</p><p class="ql-block">“千钧一发之时，绝对不能错过战机”！门大爷抹一把钻雪洞时沾在脸上的雪粒，冷静快速的单腿跪下举枪、瞄准、动作准确而连惯，就在黑熊第二次跃起，柔软的腹部展现无遗之时，果断地击发了：</p><p class="ql-block">“咚” ……。</p> <p class="ql-block">又是一声充满恐怖和回音的巨响！</p><p class="ql-block">枪弹出膛，猎枪射出的18.52毫米独头铅弹，在寒冷的夜空中划出一道火光，准确的直击目标的胸腹。</p><p class="ql-block">血，黑红色的血液从大“黑瞎子”的上腹部喷溅而出。</p><p class="ql-block">那大“黑瞎子”被打了个趔趄，它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随即用巨大的前掌向地上连草带雪抓了一把，塞进了伤口里。随即它前肢跃起后腿猛蹬，暴发出惊人的力量，不可思议地纵身跃起又向着猎人扑过来。</p><p class="ql-block">乌云遮月，朔风呼啸，雪粒飞溅，萧煞寒气迎面而来，两只松鸦被枪声和杀气惊醒，呱呱地叫着，扑冷冷的从头顶上空飞过。</p> <p class="ql-block">门大爷自信并娴熟地打开枪膛，退出了两发打空的弹壳，准备把事先夹在左手指间的霰弹推上枪膛，这组动作在平常他绝对不会超过两秒。但此时左手指间的霰弹赫然不见了，一定是在他打开雪屋出口时掉落了。</p><p class="ql-block">这一突然的变故不禁使他大吃一惊，大脑随之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p><p class="ql-block">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门大爷瞬间发症之际，那大“黑瞎子”如魔鬼降世般，只几个纵跃就到了门大爷身前。只见它带着一团雪雾，受伤的部位血迹斑斑染红了前胸，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它山中之王的威武气概。它瞪着一双血红的怪眼，满面狰狞，张开獠牙巨齿，象要把门大爷一口吞下去似的。 它不容门大爷反应，直立起高大的身躯，举起擎天巨掌，闪电般朝着他一掌袭来。</p> <p class="ql-block">门大爷久经沙场，深知这野兽巨掌的利害，他不敢横枪格档，那会连人带枪遭受重创。他敏捷的向后一跳，同时向右侧滚翻，避开了黑熊致命的一击。起身之时猎枪已插在雪中，左手顺势从腰间拽出一把九节钢鞭，右手从狼皮刀鞘中拔出锋利的猎刀。</p><p class="ql-block">这把精钢打造的九节钢鞭，连同四十二式鞭术，曾为门家祖上留下赫赫威名。传到门大爷手上，几十年来无论打猎还是行走江湖从不离身，除暴安良，横扫狼群，威不可挡！</p><p class="ql-block">那巨兽狂魔扑空后，转身向猎人发起第二次攻击时，门大爷左手手腕一抖，钢鞭前端的锥头如同脱弦的飞箭，直刺黑熊的眉间。</p><p class="ql-block">他不指望这招毒蛇出洞，能给黑熊造成多大伤害，只为能吸引它的注意力。果然，就在黑熊横扫一掌，缠住了飞至眼前的利器之时，门大爷顺势欺上，右手反握的猎刀闪电般刺向它的咽喉。</p> <p class="ql-block">再看门大爷的猎刀，它是用日本“三八”式步枪刺刀改制而成，木柄白钢，刀身细长，锋利无比。他常用独门自制的麻药浸泡刀刃，被刺中者见血封喉，无不浑身瘫软。在今天与巨兽的近身较量中，他希望以此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p><p class="ql-block">但，门大爷低估了黑熊强大的实力，就在刀尖准确击中黑熊咽喉时，脖子上滚动坚轫的肌肉以及粗糙滑腻的皮毛，阻挡了锐利刀锋的进入，刀尖无奈的向脖子的一侧滑过。</p><p class="ql-block">那巨兽竟然毫发无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一击不中，那黑熊更加疯狂暴怒，它舞动巨大厚重的熊掌，挥出千斤掌力，再一次向门大爷闪电般击来。饶是久经战阵武艺高强的门大爷，毕竟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尽管他双手护头全力抵挡，也已精疲力竭。</p><p class="ql-block">那双巨大熊掌足可拔树断石的冲击力，一下将他击出五六米远。</p><p class="ql-block">他无望地趴在温暖湿润的雪窝里，那柔软舒适的感觉就象睡在自家的炕头上。钢鞭与猎刀被震飞得不知去向，他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对手的最后一击，眼前浮现出月良妈惊异的神情，感觉到牺牲的抗联旅长在轻轻的呼唤。</p> <p class="ql-block">不知何故此时在他鼻间，竟然游荡着一股清澈凉爽“冰凌花”般的气息，春天正启动她蹒跚的脚步，就要来了！</p><p class="ql-block">黑熊又是一个纵跃，又是双掌齐下朝着门大爷袭来。</p><p class="ql-block">“汪……。”</p><p class="ql-block">命悬一线之时，一声啸叫之后。嗖”地两道闪电般的身影直扑在黑熊身上。猎犬“大黄”和“四眼”，及时赶到解救了主人，并凶猛的对黑熊进行扑咬。</p><p class="ql-block">黑熊放弃对门大爷的攻击，迅速掉过头来挥掌打向猎狗，两条猎狗一个在前面吸引它的注意力，另一个则从黑熊的后面发起攻击。随即赶来的其它猎狗也加入了战斗，他们将黑熊团团围住，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搏杀。</p> <p class="ql-block">面对八条如狼似虎的猎狗，黑熊毫无惧意，它奋力一掌将“大黄”击飞，又随手将躲闪不及的一条黑色猎狗抓在掌中，锋利坚硬的爪子直接撕开了它的皮肉。</p><p class="ql-block">一时间熊的嘶吼和狗的狂吠与惨叫声，不绝于耳，黑熊与猎狗的鲜血，在暗夜中交织染红了洁白的雪地。</p><p class="ql-block">巨兽在狗群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猎狗们摄于它的威力与凶惨，不再敢上前扑咬，只是在周围吠叫打转。</p><p class="ql-block">“咻……。”</p><p class="ql-block">从门大爷嘴里发出一串长长的口哨声，哨声尖锐悠长。</p> <p class="ql-block">此前门大爷已趁机取枪在手，迅速地装上两发霰弹，完成了射击的准备。</p><p class="ql-block">听到口哨声，猎狗们突然原地趴卧不动，黑熊莫名其妙地直立起来，向对手再次展示熊威，胸腹伤口周围沾染着大片殷红的鲜血。</p><p class="ql-block">“咚……。”</p><p class="ql-block">门大爷果断的扣下了扳机，如同他在抗联参加战斗时那样冷静而沉着。</p><p class="ql-block">枪声再次划破夜空，击碎寂静的冬夜。</p> <p class="ql-block">火药暴燃在瞬间形成的巨大动能，将二十多颗铁砂组成的霰弹，推出弹体高速飞出枪口，在十五米外发挥出强大的穿透力。那巨兽前胸柔软的白毛处，顿时被撕开一个五六公分的大洞，心脏内的主动脉被打穿，血液，沸腾的血液，如喷泉般奔涌而出。</p><p class="ql-block">黑熊仰视夜空，向着灰白惨淡的寒月长啸一声，无望地挥舞两下双臂，轰然倒下！</p><p class="ql-block">永翠河畔的林间、坟地、雪野、山峦，一片寂静，从此再无声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记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