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父母年事日高,又不愿离开故土,近几年回家相对频繁一些,故乡人事的变迁、土地的变化看在眼里,忧在心中。<br> 这次回家,听母亲说起彭家院子8户人家只剩下3个总年龄加起来超过210岁的老人留守,内心无限感慨。记得我离开家乡前,这个小村落几户人家总人口还在四五十号人。<br> 我家所在的小村落,八九户人家,常驻总人口不超10人,平均年龄超过70岁,这还是一个上初中的留守儿童加上一对相对年轻的人家,在孩子考上大学后从打工的福建返乡拉低了平均年龄,75岁以上的占据一半以上。<br> 我的家乡是典型的丘陵地形,没有优质矿产资源,没有像样的工业,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农产品,不像交通不便的山区那样贫瘠,也远不及交通发达的平原地区富庶,多年来位居国家级贫困县的行列。<br>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直以来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土里刨食。趁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年轻一辈或通过求学,或通过打工,纷纷逃离这片贫瘠的土地。<br> 我亲眼见证了这片土地的人和地貌在这二三十年间发生的巨大变迁。<br> 我的记忆不是特别好,小时候很多事情都不大记得起来,每次回家,母亲介绍给乡邻,总会有人说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我总是茫然,只好微笑点头。<br> 我出生的时候还是农村合作社,俗称大锅饭时代。因着年岁的关系,合作社的事情大多不大记得,但有几件小事,足以说明那个时代,人们是以活着和吃饱饭为所有的追求。<br> 以前母亲常说起我小时候一件事情,那时奶奶还在世,家里没米,每次煮饭,一家6口人只有一把米,稀饭就像米汤,奶奶负责盛饭,下地干活的爸爸妈妈以及两个姐姐碗里是见不到米粒的,只有作为三代单传孙子的我碗里能见到米饭。<br> 还有一件事,具体年份不记得了,只知道是发生在土地改革分田分地之前的集体社,我所在的生产队有一头耕牛,不知道是老了、累了还是病了,在一个冬天死了。生产队把死牛杀了,连皮带骨每家每户可以分到2-3斤,在那个一年吃不上一次肉的年代,那头牛带给全村人的欢乐是现在的人绝对无法想象和理解的。我家门前有口小水塘,俗称牛滚塘,老牛每次收工都要到塘里打个滚,洗去一身的尘土和疲惫。它死后也是在这里解剖,分到的牛肉是怎么煮来吃的,什么味道,我毫无印象,但是,全村人围着分牛肉的那个欢乐喜庆的气氛,我终身难忘。<br> 土改分田分地后印象深刻的事情不多,那时我已到镇上读初中,后来到县城上高中直至离开这片土地。初中、高中周末、寒暑假还有帮父母干活,有几个事情比较有印象。<br> 那时,刚实行土地责任制,分田到户,因为是丘陵地形,土地贫瘠不一,尤其是旱地,是按地形、等级划分为很多种,每家分到手的常常是大小形状不一的小块土地,互相纵横交错。刚从集体社、大锅饭解放出来的村民爆发出惊人的劳动热情。未被分配的田间沟头、杂草灌木常被人开垦出来种上各种粮食,甚至经常为此发生各种争执。我的表哥集体社时是生产队队长,分产到户后仍然担任队长,在村里比较有威信。那时常常有人为开垦的荒地占了谁家责任地外围而发生争执找表哥协调。<br> 我还记得那时的土地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粮食甚至经济作物,水稻、玉米、小麦、高粱、甘蔗、花生、红薯,还有大片大片油菜籽,甚至种植芝麻、生姜、培育蘑菇等经济作物。慢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粮食作物一种一种的从这块土地上消失了。<br> 印象中最早消失的应该是养蚕了,我还记得集体社的时候,村里按技能等分成好几个生产小组,母亲不识字,但却是村里的养蚕能手。刚包产到户时,养蚕还没消失,村里人养蚕遇到问题还会来请母亲帮忙去看。小学初中吧,摘桑叶是我们小孩力所能及并乐于帮忙的事情,因为可以一边摘桑叶一边摘桑葚吃。不过,桑叶上有一种毒虫,碰到皮肤就巨疼并会肿一个鸡蛋大的包,那是儿时最记忆犹新的事情。可是很快,应该就在包产到户没几年,养蚕就消失了。很快,原来遍布田间土头的桑树也被砍伐一空,现在,桑树在这片土地已经基本绝迹了。<br> 油菜籽应该是集体社时代的产物了,还记得油菜花开的时候,河南的养蜂人带着蜂箱和帐篷居住到村里的油菜田附近,自己在野外生火做饭,有时候还会给我们小孩蜂蜜吃。分产到户后好像就没有再看到大片大片的油菜地了。<br> 慢慢的,高粱、甘蔗、甚至曾经作为主粮的小麦也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到现在,连水稻都已经很难在这片土地上见到了。<br> 改革开放后,离开这片土地的人越来越多。曾经,读书是我们那个时候唯一的出路,我有个高中同学,贷款复读7年,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br> 进入90年代,打工潮席卷全国。我的父辈大多出生于解放前,没几个识字的,这一辈人,除了后来子女在外落地接出去外,没几个离开这片生之养之的土地,暂时离开的,也都希望落叶归根葬于斯。<br> 我们这一辈人,说起来也算生于斯养于斯了,但论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在金钱和欲望的冲刷下,不知所剩几何。他们无论是通过读书还是打工,已经没有几个人留守在这片只产粮食不能提供金钱的土地上了。他们中的很多人,无论是自己打下一片天地还是依附于子女,也很少人会再想回来养老并埋骨于此了。<br> 至于我们的下一辈,也许出生在这这片土地上,但从他们出生起,这片土地提供给人们的养分已经少之又少,他们耳濡目染的是外面世界的精彩,从未想过留在这片土地生存和发展。<br> 我家所在的这个小村落有两户人家,在我大学时候人去屋空。早期的房屋多为土墙,无人居住后,很快就房倒屋塌,树木杂草占据了人类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到现在,已经看不出曾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了。<br> 曾经人丁兴旺的彭家院子,在这三位老人离去后,我不知道是否还会有我的同辈人会落叶归根回来养老。<br> 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我再次回家的时候,再也看不到这个小村落了呢?<br> 在这片土地上,像这样消失的小村落还有多少呢?<br><br> 我不知道我的先辈把这片丘陵开垦成可以种植、适宜生养的土地花了多少年、多少代?我只是在这二三十年间亲眼目睹了这块土地从欣欣向荣走向荒凉衰败。<br><br></h3> <h3>这里曾是生产队最好的水稻田,现在已经被杂草侵蚀了。</h3> <h3>杂草树木逐渐蚕食曾经的良田沃土。</h3> <h3>早年农村的主流房屋,土墙建筑,早期以茅草覆顶,冬暖夏凉,现多青瓦为顶。</h3> <h3>早年的主流三连土灶,主灶后面连通一个灶,主灶煮饭炒菜的余火用以加热后面锅里的水。</h3> <h3>这里曾经有一户人家,现在一点看不出曾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