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凯哥 摄影：亮哥 网络图片 天刚麻麻亮，俸源口村一片静寂，村东头的来生家灯火通明，全家早早就忙活起来。今天，是来生有生以来头一回当把爷，要带领大家到新的山头去砍青山，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把爷”，就是人们书面讲的“掌堂师”，砍树子的老大。搞副业也有六、七年了，不知经历过多少回，还没有哪次象这样忐忑不安。好在久不上山当了好多年把爷的阿爸今天也要陪他一起，再加上阿舅，都来替他把关，撑起场子，来生的心里有底了。昨天晚上，阿爸和阿舅告诫来生：“当把爷没得多少诀窍，唯有处事公道，吃苦在前。” 来生今年21岁，是俸源口村后生中的一把好手，一米七五的个头，高大彪悍，一身腱子肉谁也掐不进去，吃饭下得三大碗，喝酒能喝三海碗，壮得象个大牯牛，200斤木头喊声上肩就扛起。 <p class="ql-block"> 打小来生就不爱读书，有事无事就爱往山里钻，抓蛇、套竹鸡、挖竹根鼠哪样都做，捡菌子、扯笋子、摘野果子更是家常便饭。上山、爬树、打猎，下河、捞鱼、摸虾，来生样样精通，小伙伴们有事无事都爱跟在他后头，无形之中就成了奶崽头。来生打了野鸡、野鸭、麂子和抓了大鱼仔（大鱼），就爱拿来和小伙伴们一起“斗牛”打平伙，闹热一顿。</p> 阿爸拿他没有办法，野孩子让他克（去）。就这样，来生从十五、六岁开始跟着阿爸、阿舅跑副业。跑副业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集体时代的讲法，现在喊打工。山里人跑副业，说白了就是上山吃苦力，砍青山、下树子。几年下来，来生在阿爸、阿舅的悉心教导下，成长为一个扛把子的后生，这不，在大伙的推举下，今天来生头一次当把爷做老大。 厨房里，来生的阿妈在忙着准备上山的米、面、油、盐、菜、腊肉等生活用品。“来生，钱纸、蜡烛、香、粑粑、酒装好没有？”来生阿爸在堂屋喊。 “搞好了。搞好了。”来生在里屋瓮声回答。 “再检查下，不要拉脱哪样东西，敬山神开不得玩笑的罗。”阿爸不放心的吩咐了一句。 “晓得了。”来生应到。 山里人结婚早，来生二十岁就讨了老婆。来生的老婆叫小芳，进屋不到一年就挺起了大肚子，很给来生争气。里屋里，小芳一边帮来生整理东西，一边叮嘱来生注意上山安全，满脸的温柔。 小芳娘家住在平地杉木坪村，长得水灵灵的，心灵手巧贤惠，是十里八村的一枝花，惹得不少的后生家上门求亲，她却不松口。小芳做姑娘的时候与同村的人常到山里砍柴火，一来二去就认得搞副业的来生，小芳砍下的柴火，来生就主动把它放到下树子的板车上送下去，省了小芳好多力气，就这样慢慢地两人对上了眼。一天，小芳对来生说：“生哥，明天我们家里要来好几个人砍柴火，你可不可以少拉点木头，帮我们把柴火送下克。”来生瞄了瞄小芳，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来生的板车只装了三根木头，比平时少得多，同伴打趣说：“来生，才装这点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管得倒，我偷下懒，不准？”来生没有好气地回答。这一天，来生的板车装了小芳阿爸、叔叔伯伯、表兄表弟的二十多担柴火，原来这次是小芳家里悄悄过来考察来生的，决定是否同意小芳跟来生处对象。 来生与小芳成了后，来生问小芳：“你一个平地妹子怎么舍得嫁到山里来吃苦？”小芳幸福地说：“就图你的人好呗。” 一会儿的功夫，来生的阿舅到了来生家，喊了句：“姐夫、来生，好了没有，走啦。” “来啦。”来生阿爸与来生马上回应。阿爸和阿舅背上东西赶到村口等候。来生急忙忙地到各家喊工，等二十多个同伴到齐后，来生招呼大家来到山脚下。 瑶山里的人有很多规矩、忌讳，不能碰触。砍青山、下树子，由把爷领头，把爷不喊出工，队员就睡大觉，过了10点钟就不出工了，把爷还得管工钱、中饭。山脚下，来生看了看方位，选择一个平台作祭台，插上蜡烛，摆上粑粑、酒杯，呢喃地说上“山神保佑”等祭词，拿起3根香朝四方各作三个揖，然后点燃钱纸，带领同伴祭拜山神，感谢山神给口饭吃。 <p class="ql-block"> 祭拜山神仪式结束后，来生默不作声地快步走在前头，队伍一字排开跟着他上山。从开始上山这一刻起，到达砍伐地点，任何人都不准交谈，更不能讲不吉利的话，沿途碰到熟人也不准搭白，只能点点头，笑一笑，见到蛇虫也不能大声呼喊，以免惊了山神爷，触霉头，否则当天的砍伐活动取消。</p> 来生对这一带大小山头、沟沟坎坎再熟悉不过，山上的树子了如指掌，杉树、松树这些经济林自然不在话下，梁木（重阳木）、楠木、黄金翅（黄阳木）、白花茶、榉木等名贵树木如数家珍。他对绵木尤其喜爱，说绵木的柔软性天下第一，做扁担没得解，再重的担子弯到极致也压不断。看见好的绵木，他就砍回来，自己用不了，就送亲戚朋友。 来生砍青山，那是一个精。一山要砍的树子打上记号后，来生走一圈、瞄一眼，就能八九不离十估个数，与林场、林业站的检尺员检的数字出入不大，主家相信他。来生砍的树成锥状，碰撞后难开裂，断口低，出材高，老板和主家都喜欢。 太阳升到一树高的时候，来生带着队伍终于走到白沙源红泥冲山头，在这里他们要砍1200多米（立方米）杉树。大家匆匆忙忙将斧头、油锯、绳子等工具以及米、菜、锅等生活用品放好，来生安排阿爸、阿舅和他自己各带一个组干活。来生选择一兜向阳的大树根部，挥起斧头砍出第一斧，扯起嗓子大喊：“砍树啰！”把爷开斧后，众人各自散去，砍倒3兜树，大家才开口讲话。砍树很有讲究的，下斧的地方开口朝山顶一面，口宽20公分左右，顺山往上倒。 其实，来生一点都不喜欢砍青山，说技术含量少，没得味道。他喜欢刺激、喜欢冒险。他经常听阿爸讲古，上世纪七十年代前，俸源口的木头扎成木排，一串串地翻过龙虎关，到平乐，下梧州，甚至直放广州，味道得很，他听了按捺不住，非常神往，可惜现在水路不通，当不成木排佬了。 来生的胆儿大、脑子活是出了名的，别人不敢做的事他麻着胆子做，别人想不到的事他有点子，小伙伴都服他。有一年，他的堂兄要烧山造林，前后左右都有树林，靠广西的一边还有人做事，不好搞。来生到山场转了一圈，望天看了下风向，吩咐堂兄搞好隔离带，让他放心大胆地烧。结果一把火下来，恰好烧完堂兄的地盘，没得点卵事。烧完山后，几个人漫山遍野地寻找烧焦了的野兔、竹根鼠，开心地架起铁钯锅一锅煮，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赛似神仙。 下完树子，先是将木头沿着山槽一根根地顺山而下，堆放山中或者山边，下一步将木头转运到林场、公路边。林场和老板请人沿山坡架木为轨，用板车拖运。木轨只有10来公分宽，仅仅比板车胎宽一点，一些树尾的地方甚至还没得板车胎宽。木轨离地面高低不等，高的有七、八米，在上面用板车运木头，只能站一边的轨道上，危险性大，好不吓人。起先，开始请的都是灌阳佬、浙江佬这些老手拖运木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下一天树子有五、六十块钱。一些胆大的永明人也加入进来，抢这碗饭吃。 来生做不成木排佬，喜欢起下树子。他在木轨上放车拖运木头，胆大、心细、跑得快，堆得又高，拉的木头多，往往都是让他当头车。站在一边的木轨上，人在车尾，双手抓住最长的木头，眼睛使劲看住一边的轮胎不要跑偏，顺坡放车，呼啸而下。遇到情况和休息时，两手握住两根木头下压刹住车。停车后，还要塞住轮胎，防止溜车。一些险要地方，别人不敢过，来生还要帮人走车。就连灌阳佬、浙江佬这些老把式也不得不佩服他：“来生，好样的!” 落雨天，木轨湿滑，是不能放车的，搞不好很容易翻下去，真的会死人的。有一次放车途中下起雨来，来生赶紧找地方停车，并且用木头塞住轮胎。他本以为这样就很牢靠了，哪晓得雨越下越大，将停车地面冲得稀巴烂，木头塞子也被冲走，板车顺着木轨下滑，来生根本控制不了，只能眼铮铮地看着板车风驰电掣，所幸跑了很长一段路后，在一个急转弯的地方，板车上的木头狠狠地撞穿山边的板栗树，卡住不再前行，要不然非出大问题了。来生赶上板车后，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喊来同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开板车。 一天下来，来生的队伍顺利砍下100多米木头，照这样的速度，他们要在这里过7天，来生的把爷生活有滋有味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