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少先队和少共国际师(5)

铁甲骑兵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i>——一个“少共国际师”战士</i></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i>在长征路上</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何廷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象我们这样一些大半生在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老兵,是很难流几滴眼泪的。但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我却流过一次泪。那时,林彪、“四人帮”一伙掀起了一股“怀疑一切、打倒一切”、“揪军内一小撮”的阴风恶浪,我当然也受到了冲击。象对许多老干部一样,林彪在空军的那个死党,操纵一些人,也把各种污水劈头盖脑地向我泼来。对于他们的栽赃、诬陷,我当然嗤之以鼻,实事求是地给予辩白、驳斥。可是有一次,当他们放肆地侮辱我的人格,用最卑鄙的语言辱骂我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投机份子”时,我禁不住动了感情,几滴满含激愤的泪水,竟不听使唤地从腮边落下来。回家来,我捋起右裤管,抚摸着小腿上敌人的子弹给我留下的伤瘢,在心底反复自问:如果不是对党和毛主席的一片热爱,如果没有“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个革命理想的鼓舞,我能够活到现在,能坚持革命到今天吗?不!绝不可能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晚上,以及以后的许许多多夜晚,我长久地难以入睡,记忆常常把我带回到长征路上那些艰难的岁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四年秋天,在抢渡泸定桥以前的一次战斗中,我的右小腿,被子弹打中了。当时部队正在作战途中,不可能动手术,卫生员给我把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包扎好,又继续行军了。过不了几天,伤口感染化脓了,污黑的血水从又脏又黑的纱布上渗透出来,发出一股扑鼻的腥臭味,小腿肚子肿得有海碗口那么粗,痛得我眼睛直冒金星,每走一步都象有千万支钢针在扎着我的心。前面,还不知要走多少路,也不知还有多少恶仗在等待着我们。看来,我要跟着部队行军,困难确实是很大的。组织上打算从拮据的经费中拿出一些银元,找一家老乡,让我留下治伤。同志们也都劝我养好伤再赶部队。我当时心里是很乱的:走,自己的腿伤这么严重,能跟上队伍吗?不走,留在这儿,我就有可能永远离开部队,离开枪林弹雨里同生死、共患难的亲爱战友啊!不!决不能!党是我的亲娘,部队就是我的家,我永远也不能离开她!我再三向领导请求,我拼命也要坚持走到底,保证不掉队!领导上见我态度坚决,也就同意了。就这样,我留了下来,跟着部队,开始了十分艰苦的行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对我最严峻的考验,是在过雪山的时候。站在山脚下,朝那白雪皑皑,逶迤不断,象镜片一样闪着寒光的山顶望去,谁也会倒抽一口冷气。但是我想,别人过得去,我为什么过不去呢?我和同志们一样,按照当地老乡的叮嘱,喝了满满一碗生姜辣椒汤,把所有能御寒的东西(实际上也就是一件破单衣和一条缀满补丁的毯子)都拿出来披在身上,然后拄上拐棍,跟着队伍一步一步往上挪。爬到半山腰,路,越来越滑,越来越陡。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我的左脚向前迈步的时候,支撑在地上的负了伤的右腿,就象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挤轧着伤口火一般炙痛;而当右腿迈开,冻成铁甲似的裤管碰撞着伤口,又似针扎一样钻心。走不了几步,我就得停下来歇歇。不时,有同志赶过我的身边,要搀扶着我走,有的同志还要让我坐担架。我看着同志们在雪光映照下发青的瘦削脸庞和同样艰难的步履,摇摇头,谢绝了他们的好意,鼓着心劲,继续一步一步向前挪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高原的天气说变就变。正当我快爬到山顶时,蓝漾漾的天空,突然北风狂吼,吹过来一堆堆浓黑的云彩,地上的积雪卷着天上的雪花,象一团团喷着雾气的铁砂粒,向人们脸上、身上劈头盖脑打来。原来的一片银白世界,顿时笼罩在灰蒙蒙的雪帘雾嶂里了。路,没有了;腿,好象完全被雪吸住了。我只觉得双眼发黑,头脑晕眩,胸口好象猛地塞进了一个铁球,憋得喘不出气来。我多少次想坐下来歇一会儿,但多少次又警告自己:不行啊,不能坐!因为临上山时,领导上就交待过了,山顶空气稀薄,在身体极度衰弱的情况下,只要一坐下,就可能再也起不来了。在我路过的那道挂满冰柱的断崖背阴处,不是有几位同志已经永远倒下去了么?但是,顶着眼前的暴风雪向前挪动,真艰苦啊,真比什么还难受啊!有那么一刻时辰,我拄着棍子站在那儿,背着风雪,躬着腰,大口大口地往外吐气,浑身软酥酥的,我确实想一屁股坐了下去,即使去见马克思,也顾不上了。可是,一想到马克思,我眼前好象突然亮了起来,我想到了一间小屋里悬挂着的马克思的像,这个满脸大胡子的老人,眯着一双慈祥的眼睛,正在豆油灯光的照射下向着我微微地笑着哩。随即,一曲雄壮的旋律:“……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在我心中升起。啊,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那是一九三一年,在汀州地下党秘密举行入党宣誓仪式上,我庄严地举手宣誓的情景。我对着马克思、列宁的遗像宣过誓的哟:“革命到底,永不叛党,……。为共产主义的伟火事业,战斗到最后一息。”从那以后,又过去了两年。也正是在雄壮的《国际歌》声中,我们“少共国际师”的指战员们,高举红旗,在宁都的一个广场上,面对台上高悬着的马列的巨幅画像,誓师出征:“坚决的果敢的武装上前线,……最后一滴血为着新中国。”现在,对我这个十九岁的共产党员来说,革命刚刚开头啊,新中国还远远没实现,共产主义还要走更加遥远的路程,我怎么能走到半路上就停了下来,不负责任地跑去向马克思报到呢?见到了马克思,我用什么向他汇报呢?决不能就这样倒下去!就是死,也要把最后一滴血洒在战场上,牺牲在同敌人的拼刺中啊!我鼓足全身的气力,转过身来,迎着迷漫的风雪,继续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一公尺、两公尺……终于,我爬上了山顶。眼前,出现了另一个世界,风停止了怒吼,雪花不再漫天飞舞,金灿灿的太阳从云层里露出脸来,把白花花的千山万壑,照耀得晶亮晶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下山更比上山难。对我这个腿部严重创伤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当我往山上爬的时候,一步一挪,疼痛有个节奏,痛与不痛之间有些许间隙。可是下山时,冰封雪冻的土地,使你无法控制住自已的脚步。往往要费很大气力才能找到一个可以插上拐棍和前脚的冰疙瘩,然后再轻轻地把负伤的腿挪了过去。稍徽不小心,一脚滑过去,伤口同地上的冰棱发生猛烈的摩擦,就象利剑剜肉一般,长时间地撕裂着心肝。看着一些同志坐在雪坡上飞快地从我身边滑翔下去,我最后也下定决心,咬咬牙根,一屁股蹲下,闭上眼腈,往山下滑去。开头,只觉得全身透凉,一股股寒风在耳畔呼啸。后来,双脚碰上了什么铁硬的东西,创口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疼痛、抽搐,忽然天旋地转,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是半个仲头、一个钟头,也许只有三、五分钟,我又恢复了知觉。我动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但随即感到唇干舌燥,脑子发胀,胸部象压着一块沉重的铁板,透不过气来。我想坐起来,抓把雪润湿一下冒烟的喉咙,但是两条胳膊象两根木头,不听使唤,身上好似被千百条绳索捆绑着,简直不能动弹,而伤口周围却火烧火辣的,每个汗毛孔都象扎着一根根钢针。这撕心的裂疼,反倒使我清醒过来了,各种杂乱的印象闪过脑子,飘飘忽忽,不相联系,象做梦一样。想着想着,上山时记忆中的那一幕入党宣誓又生动地浮现在眼前,耳畔又回响起“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的缓慢旋律。在共产主义理想的鼓舞下,我和我的战友度过了多少战斗的日日夜夜啊!我们有多少好同志,为此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啊!短暂的记忆回到了一九三四年秋的驿前战斗。我当时是“少共国际师”师部的作战参谋。战斗打响后,师首长命令我带着一部电话机在前沿掌握战斗情祝,同师指挥所以及各团联系。敌人的火力非常猛烈,成吨成吨炮弹象暴雨一样向我阵地倾泻,敌机贴着山头俯冲扫射,发出震耳的轰响。大地在脚下猛烈地颤动,工事被打得摇摇晃晃,顶部的土层哗哗地往下坠落。我冒着工事炸塌的危险,坚持向师部报告战况,向各团转达首长的命令。由于敌我火力悬殊,我驻守阵地的连队打退敌人多次冲锋后,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战斗人员了,电话员也牺牲了好几个。不一会儿,敌人已经冲了上来,一位班长通知我赶快撤离。当我抱着电话机冲出工事时,敌人已经包围过来,我刚露出头,一排排子弹从我身边、头上嗖嗖地穿了过去。我一手抱着电话机,一手把手榴弹向敌群掼去,在一阵火光和爆炸声中,我滚下了山沟,避开了敌人的追击。但那位班长为了掩护我,却壮烈牺牲了。回到师部后,由于坚守岗位,我受到了肖华政委和彭绍辉师长的表杨。但我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对牺牲了战友们的哀思。我暗暗宣誓:一定要永远保待和发扬“少共国际师”的光荣战斗传统,完成先烈未竟的遗志,跟着党革命到底……记忆到这里中断了,我深身感到增添了无穷的力量。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拄着拐棍,忍着疼痛,一步一步向北走去,向北走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长征路上,我和所有的红军战士一样,就是凭着对共产主义事业的这股信念,就是依靠首长和同志们的关怀、照顾(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陈奇涵同志,还有其他首长,曾经用他们的马驮着我走过一段一段最艰难的路程),用一条腿带上另一条重伤的腿,跟着党和毛主席,爬过了雪山,走过了草地,胜利地到达了陕北。今天,当我回顾这段往事时,我深深地感到,党和毛主席领导的整个中国革命战争,是一座伟大的熔炉,培养造就了一代又一代革命者。我也感到,“少共国际师”不愧是一所共产主义的学校,它使我们这样一批战士,懂得了应该怎祥生活和战斗。不管林彪、“四人帮”一伙怎样诬蔑、咒骂,我是以自已曾经是“少共国际师”的一名战士而感到骄傲。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的伟大事业中,我们一定要发扬“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跟着华国锋同志为首的党中央,在新的长征路上,继续阔步前进。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