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子

华子

（三） “停！” 刚进入洗手间才把门关上的阿屯，突然又把门打开，快步走到激动的十亚面前，伸出右手，巴掌横在十亚的脸上。 “老妈，你先冷静冷静，先做早餐可以吗？吃完早餐我们三人面对面的再把事情说开。” 阿屯接着又把手掌横到从卧室出来的九甲脸上。 “老爸，你不要张嘴。你也冷静冷静。” 果然，十亚和九甲都没有在出声，默默的点点头。这对夫妇近一两年来对于他们女儿的话不说言听计从，但是多半都会照做。近四五年来，十亚和九甲在认知和处事方法上纷争不断，大有要决一死战的架势，幸亏阿屯在香港读研因“口罩事件”被迫在家，后又她参加工作后需住家进行了大量的调解，才缓解了这对夫妻的紧张关系，从此她成为稳定了这个家庭三角形的重要一角。 阿屯具有典型的九十年代中后期的年轻人的特性，逻辑清晰、思辨能力强、还有和六七十年代生人不同的价值观及思考方式。三角形关系中就思想认识十亚和阿屯更合拍。或者说十亚更喜欢更愿意接受阿屯的新观念，阿屯同时也被十亚不墨守成规，天马行空所影响。她们俩虽说是母女但是大多数更想朋友和知音，一聊起来，常常把九甲抛到一角。九甲因不甘于被这对母女冷落，也不想成为阿屯口中的迂腐顽固守旧的“老男人”形象而积极的拉拢阿屯，有时不惜牺牲自己的认证或者原则而讨好她。十亚虽说和阿屯的关系比九甲有着绝对优势，但是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有时也会卖力的牺牲自己的性格特征来讨好她。就此近几年来这个家庭的这对夫妇，开始了明争暗斗的抢夺阿屯。如果想要验证这对夫妇谁取得了胜利，就要看这对夫妇争吵时，阿屯站在谁的一边。 十亚、九甲和阿屯组成的稳定的三角关系中，虽说十亚和阿屯的思想认识很合拍，但是阿屯和九甲的性格却是出奇的相像。因此，他们三人的夹甲度数会经常变化。 早餐过后，一家三口都坐在餐桌前，阿屯主持了十亚的申述大会。 “老妈，你容易激动，你述说时尽可能的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老爸你不要插话，等老妈说完，你再说。” 十亚被阿屯认定为性格不冷静，她有些不爽。她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情绪管理有方的人，她在极力的克制和伪装自己，让自己变得冷静清晰。 “嗯嗯……”十亚咳了几声，才继续说。 “要说做任何一件事情，谁都不可能只有单单一条理由，何况这是我这一辈子想要做的事。记得吗？来深圳的第三年，我想开一家织布体验馆。那时我意识到我们传统文化正在消失，而国人刻入骨髓的农耕文明，会为这个体验馆带来收益，可是你爸………” “不好意思，那时我还真没有钱帮你实现你的这个梦想。再说深圳人工作都那么忙，可没有多少像你这样闲哟，有谁会去体验？”九甲耸耸肩，做出一副事事清晰的样子。 十亚的愤怒已经写在脸上，嘴巴马上要冲口而出不好听的话来，这是阿屯向她使劲眨眼睛。 “老爸，这么回事？不是说不让你插嘴的吗？你不要再插话了！” “是，你分析的没错，你一直是人间清醒。所以我也没有坚持。后来几年，我又发现深圳西点遍地开花，但是提供人们体验的却没有几家，于是我又提出开一家专门为孩子体验的西点馆，也被你否定。你可别说那时你没有钱。” “你说的西点体验馆，那更不可能，明摆着是亏钱的事，我为什么要投资？” “你怎么知道会亏？你怎么就那么神机妙算？” “妈，妈，你等等。记得吗？当时你不是邀请了一些朋友来我们家体验吗？有一次你烤的蛋糕，外面焦了，里面却还是稀稀的，你都找不出原因。就这，你说谁还敢来？” 那次烤糊蛋糕事件，其实十亚是有想过原因，那时因为她不舍得花钱买好烤箱，差的烤箱温度不温度导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找出的原因，她一直也没有和人说，现在也不想。 “以往的事，我不想再提。但是这次来大理我其实一直在暗暗使劲，想要找个老院子。为什么？多重原因，那个原因是主导，我不好说，但是请听我细细说来，也请你们都不要插嘴！ 第一，阿屯你外婆的养老问题。外婆越来越老，她居住的城市一到夏天就如同火炉一样，而这几年温度还在节节攀升，让她一直单处很危险，我们不能再袖手旁观。到深圳和我们一起住？一是房间太少，二是深圳也热，三是长期相处会发生很多矛盾，四是我也不能和外婆长期相处。专门为她租一套房子？我们的经济能力不允许，而且这样意义也不大。于是我就想到大理。如果我们租小老院子，又可以照顾到外婆，又可以经营，不是很好吗？老院子还可以改造出很多房间，如果我照顾外婆疲倦了，我的兄弟姐妹也可以来呀！ 第二，亲朋好友的避暑地。阿屯你大伯现在住在北京，他们一家三口急促的窝在那套小两居的套房里。冬天还好说，夏天那才叫一个折磨。何况，北京今年早早的就超越火炉城市的温度。如果租小老院子，你大伯大婶他们两老口在盛夏就可以来老院子避暑……” “鬼扯，我才不相信你会想到我哥他们一家。”九甲露出不屑的表情。 “老爸，老爸，我知道老妈说的是真的。这点老妈和我很像，因为她想帮她的家人，出于亏欠她就要帮你的家人。” “你爱信不信，我一直有个毛病，我也和你说过无数次，我们只要到外面下馆子，过后我一定要在路边水果摊买点水果，不管是家里有还是没有，这样才能减轻我的负罪感。不过这几年我这个毛病好多了，也因为路边摊在减少。 第三，情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古人的理想生活，也是我的。我一直梦想有个自己的院子。院子前是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田野，院子里即可以种花种菜也可以写写画画。当今社会主流价值认为我这样的情怀很矫情不被认可，赚钱、物质消费才是当今社会认可的价值观。赚钱有时很重要，有时不是那么重要。我想要看什么人，什么情况。有人把赚钱当成自己的终身目标，无可厚非；但是有些人喜欢钱以外的东西为什么就不正常？在深圳这种认知尤为严重。人人都忙于赚钱，那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在大理却有很大的不同，为情怀为自己喜欢的事而活的人大有人在。所以我喜欢这里，也想要在这有一个小院子。第四，事业。我内里一直有一个执念，就是想要有自己的事业，但是又不能占据我的太多时间，可以不依靠别人养活自己。 好了，我说完了，你们想说啥就说啥吧。” 接下来一家三口没有一人说话。过了几分钟阿屯打破沉默。 “老妈呢就是一个老文青，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周边也有一些这样的人，文青自有它的群体。我觉得老妈的设想一定会被文青们喜欢。老妈的建议我会郑重的考虑的，但是一定要等我明年我定下方向再说。” “我有不同的想法，如果你只是对院子有执念，就租一间小院子，就是自己和亲戚朋友们住住算了，营业真的行不通。现在经济不景气，有闲钱的越来越少，没有钱谁还旅游。要知道旅游也是有钱人的游戏。” “我同样和你的想法不同。大理现在旅游那么热，你以为都是来避暑和看风景的吗？其实还有一种文化现象在体现。有相当大一部分人在如今城市化大推进下，厌倦城市、厌倦自己成为城市的机器、也厌倦现如今的社会规则，还有一部分是在北上广这样的城市被工作虐够了，需要一个疗养身心的地方。什么地方可以疗愈呢？回归自然被大自然拥抱的地方。大理就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是大理呢？我以为是大理是没有被工业卷入和破坏的地方。 我如果要做名宿瞄准的是这样的人群。这样的人群不会减少，反而会增加。经济不好，在城市打拼更为艰难，一些原来有一份收入不菲工作的人也面临失业或者说降低工作环境，他们需要疗伤；当社会经济不好人们生活压力在增大，疗伤和疗心的人一定会增加。为什么？美国一战二战后经济能有多好，但是涌入乡村的人却很多。所以这种文化现象不会和经济效应成正比……。” “好吧，你说的有些道理。等明年我的方向定下来，如果我放弃我的专业我就支持你。不过你真要决定做，最好现在就开始进行学习和研究，买一些这方面的书籍，提高自己的专业的能力。” “老妈和老爸，看来你们俩可以去感今天的湾桥集市。好了，我去学习了。哦，对了，别忘了给我带假鸡肉、南涧油糕和木姜子鸡爪。” 小院子到湾桥集市是一条柏油马路，马路两旁有着大片开阔的农田。农田里主要种植的是玉米、烟叶和水稻。六月底正是这些作物呈现出醉人的绿色。一辆白色轿车在这条柏油马路上行驶。从高空上看轿车如一艘白色的小船，在绿色的海洋中行使。轿车中十亚贪婪的看着向她身后奔跑的大块色的绿色。十亚又一个被被这辽阔的绿色疗愈了。此刻她的心情是舒畅和愉悦，就像她没有经历昨晚的失眠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