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眼中的支书父亲

老兵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走了二十年了,总想写写父亲,但记忆深处实在难寻“父爱如山”的动情事,一直未下笔。近年我退休移居老家长沙县乡下,在访户串门时,村民总爱谈我的父亲,说父亲是个受人爱戴的好村支书,全村人现在还怀念他。我听了很震动,父亲去世这么多年了,村民还记得他,还在说他的好,这使我不禁重新认识自以为熟悉的父亲。父亲是个有4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老村干郜,担任村党支部书记20多年,在七一中国共产党建党的日子里,我就写写村民眼中的村支书父亲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小时候上过六年家族学堂,写得一手好字,又会写写算算,因而从五十年代中起就在村上做事,六十年代以后做村党支部书记,一直到九十年代退休。也许父亲受湖湘文化薰染,同时又遗传了先祖的秉性,性格刚直倔強,敢于担当,又不会阿臾奉迎唯上,因此常常得罪上头,不时遭一头雾水挨批,甚至还多次在乡镇干部大会上点名批判。好在全村党员和村民都拥护他支持他,每每基层民主测评满意度评分最高,否则他在村官位置上是干不了这么长久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湖南农村种植水稻一度推行极“左”那一套,不看各地实际情况,统一实行密植种植。我们村处于水网地带,土地肥沃,又有县氮肥厂含碳酸铵肥料的排放水灌溉,密植种植的水稻全都倒伏,造成产量低。加之村民没其他副业收入,年底结算一个全劳动力做一天工报酬才2分钱,连饭都吃不饱,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父亲担任村支部书记后,顶着上头挨批甚至撤职警告,带领村民因地制宜科学种植水稻,并引进优良稻种,使水稻亩产量大幅提高,村民吃饭问题得到了解决。同时,他利用城里亲戚关糸,在全县第一个开办起村办企业五金加工厂和机械修配厂,实行农、工、副并举,增加集体和村民经济收入。短短几年功夫,全村农民经济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村民做一天工可获几角钱报酬,我所在生产队更是达到8角钱,这在当年粮食7块钱一担(100斤)、猪肉6角钱一斤,可谓收入可观了,一大批多年欠生产队钱的欠钱农户不仅还清了集体欠款,还第一次分到了现金,十里八乡都十分羡慕我们村,“有女就嫁水渡村”曾成为当年的时髦口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生产上去了,经济变好了,父亲开始改变村民单调贫乏的文化生活,用村里积累在全县第一个建立了一座村大剧院,组建村剧团,排练演出文艺节目。还配置了电影放映设备,每周放演电影片,活跃村民文化生活。常年不苟言笑一板正经的他还不时在戏中串演个正面人物或者匪兵甲之类的角色。村剧团知名度越来越高,常受邀参加县里演出和到其他乡镇巡演,不仅带来了全村文化生活的改变,还带动了全县乡村文化生活的开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最痛恨农村基层组织的吃喝风和铺张浪费,从不随波逐流好,为此吃过不少“眼前亏”,但却一直不肯悔改。村里全面建设搞得好,成了先进典型,引来上头各级轮番“检查指导”,一些乡村也纷纷前来“学习取经”。按农村普遍待客做法,接待应摆点水果什么的,并安排招待一顿饭,敬几杯小酒,以表示欢迎与感谢。但父亲不合时宜,一律只清茶一杯,弄得人家乘兴而来,扫兴而归,以后此类检查指导和学习取经组团少了,再后来不来了。乡镇领导常规工作检查也将水渡村安排在下午,简单走走形式就离开了。而固执的父亲并不感觉自己不合时宜,他认为村上的钱是村民的血汗钱,不能用在嘴巴上。村里虽多年被评为先进单位,但作为村支书的父亲个人却从未评上过优秀村党支部书记或优秀共产党员,甚至口头表扬也没得过,似乎这些成绩与变化与他这个党支部书记毫无关糸。一些基层村干部为他鸣不平,他不在乎,听多了,他有时就回一句:“那又不能当饭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虽是个芝麻官,权力甚微,但坚持入党初心,心糸村民,严于律已,不谋私利,不当被村民背后骂娘的官。平时下生产队组工作,生怕给队组添麻烦,不管多远,到吃饭时都赶回家里吃饭,吃完饭后再去。他曾为村里几户困难户给予过经济补助,并解决过建房所需的部分水泥木材,这些困难户要请父亲吃顿饭以示感谢,父亲没有领情。他们便在大年三十提着魚肉烟酒登门,父亲硬是逼着他们又提了回去。村里建剧院时,所需木头是从浏阳县山区买来的,而山区的木头因管控和交通不畅又运不出来,对方因村里买了他们十几车木头,帮他们解决了经济大问题,对方见我家建房缺房梁木材,便“感谢”父亲一车木头,悄悄运到了我家。当年木材是难搞到的紧俏货,不花钱能得到一车木头,又解建房之需,母亲动心了。父亲想了想,还是谢绝了对方的好意,硬没要,叫对方运到村上仓库作村小学建设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许木头之缘未尽。父亲退休后冠心病发作送医院抢救,几天后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母亲便立即为父亲准备后事做棺材(当时农村实行土葬),可拼来拼去仍缺两根两米长的棺木。接替父亲的村支部书记得知,立即从村上公用木材中挑了两根木头送到我家。母亲知道父亲的脾气,要按价付钱,但几次都被挡了回来:他在村上做了几十年,为村上做了这么大贡献,送两根棺木还要付钱,全村村民能答应吗?!父亲病逝时,我凝视躺在棺材里安详入睡的老父亲,想起他的这一生,这公家的两根棺木,也许是人无完人的老父亲一生中唯一一次占公家便宜的了。</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弟妹几个记忆里虽难寻父爱的感人事,却对父亲束管严格印象颇深。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家经济困难时期,农村吃不饱饭。那时母亲在乡湘绣厂当绣工,中午有免费的工作餐吃。一次,才四岁的大妹妹一个人走几里路到母亲厂里混吃,心疼的母亲留妹妹吃了顿饭。这事被父亲知道了,严厉训了母亲一顿不说,还拿家法工具楠竹丫条狠狠地抽打妺妹,直到妹妹哭着保证再也不去了才作罢。我们村附近有几家国家厂矿企业,平时因生产生活中出现的问题总少不了找我父亲帮助协调处理。有一次县氮肥厂生产废水排放问题与村民发生纠纷,找父亲出面协调,承诺事成后专列一个招工指标,将我大妹妹招进厂当工人。父亲不为所动,仍从维护村民利益出发作了公正处理。自然,大妹妹没能跳出龙门进厂吃国家粮。最不可理解的是我高中毕业不久,所就读的县中学决定招录我当教师,县人事部门派人来乡、村调查考察,并听取村支部的意见。父亲心里高兴了下,考虑了一会,代表村支部表态却说:“我崽刚毕业,让他在农村锻炼一段时间吧,和我崽同届毕业的全村还有五个人,先从他们中间招录吧。”我知道后简直不可思议,是上头点名要招录我,又不是你利用职权走后门,凭什么卡住我?我一气之下,当年年底报名参了军,走上从军的道路。在部队以后特别是提干后,我慢慢读懂了父亲,理解了父亲的所为,心里开始佩服起父亲来。我常想,如果我们广大农村基层党的干部个个不忘初心,一心为民,那老百姓该多高兴多拥护啊!</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儿子想您了!村民们又念您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儿子很爱您!</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