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天渐渐冷了,大雁往南飞了,梧桐树叶黄了,落了一地,树上的桂花也落了个干净,银杏树上一树金黄的小扇子。老高头背着手,小区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想起,如果在乡下,田垄里的稻,红薯,白菜也都该收了,堆了一场院了呢。唉,如今不比当年了。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又为什么变了呢?老高头想不清楚了,摇了摇头,慢慢的上楼回到那一间小屋了。</p><p class="ql-block">老高头确实老,九十有一了,可看上去却硬朗的最多八十岁,腰只微微佝偻,看上去没年轻时那么高了,须发倒是全白了,眼神耳朵依然很灵光,多远见了人就识得,早早的就扬起手,招呼着。</p><p class="ql-block">老高头本不是本地人,还很小的时候,跑反来了南京,躲在乡下,好心的村民给了点地,就留了下来,后来干脆就在这里安了家。老高头聪明,手也巧,很能干,东家西家做活,种田,也养活了两双儿女。只是因为自己从小逃荒,怕委屈了孩子,虽是农家人,却对这双儿女宠溺的很。田地不舍得让他们劳作,家里也是老伴忙活。帮衬着儿女们都成了家,女儿也没舍得嫁远,就附近村里嫁了,孙子外孙子一对对一双双,虽常有吵闹,可谁家关了门不也是这样呢?看着日子也红火的很。</p><p class="ql-block">老高头的老伴也是个勤快人,就是脾气要强的很,稍不趁心,总会和老高头拌个几句,偶尔也和邻里争执一段。却不曾想,才至花甲之年,一日早起池塘边洗拖把,落了下去,等人发现,也是没了。自此,老高头话就少了,儿女也早成家另过,每日就一大黑狗陪着他进出院门,陪他下地,老高头田间干活,那大黑就卧在垄间等他。</p><p class="ql-block">老高头七十多岁的时候,热心邻居问他怎么不随子女过活,老高头总是笑着摆摆手,想着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身体也还好,子女们都各有各的日子,就不添麻烦了。只要真的病了的时候,子女们能照应一下就好了。</p><p class="ql-block">老高头的日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应该是两年前吧。住了几十年的宅子拆了,只能附近小区租了一间,只得一室一厨一卫,房租却也一千一月,着实让他心疼很久。老宅里的坛坛罐罐零零碎碎的只得捡有用的留了,其他的也就丢了,大黑十几年前走了后,老高头就不再养狗了,说是舍不得给狗送别,又说听老人讲黄泉道上有很多狗守在奈何桥后,想着以后黄泉道上也许能遇见大黑呢。</p><p class="ql-block">按说老高头这年纪拆了宅,拿了十多万补贴,又能有些许养老金,日子该是不愁了。却想不到又有变故。老高头的两双儿女家住附近的都也拆了,得了房和款,只有一儿因早年进城打工,乡下就没了屋,这下拆迁没他什么事。老高头想着这儿日子也辛苦。一日把其他儿女喊来家吃饭,桌上说明日后拿了房,自己先住着,百年后那套房就归这儿,补偿款除去自己几年租房费用后也是给这儿子。话一出口,桌上就静了,脸也就都黑了,一会儿的工夫,其他的子女没招呼就走了,只留了那儿,望了望老高头,眼睛红了下,喝干了杯里的酒,低了头,也走了。</p><p class="ql-block">自此,老高头话更少了,城里那儿子要照顾外孙上学,偶尔来看看他,其他子女几乎就不上门了,慢慢的话也传到了老高头的耳朵里:既然城里那儿子得了便宜,那就该他一个人照顾老高头,从此与别的子女无关。老高头听了这些话,也不表态,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背身走了。</p><p class="ql-block">两年的中秋,两年的春节,老高头都过了冷清寂寞,只那一个儿子来看了他,饭也没吃就又回去了,只留下老高头一个人,反锁了门,听着左右邻居家的热闹,鼻端飘过邻家的菜香酒香。。。老高头眼睛就暗了,叹息道:不如不拆呀,不如不拆呀。</p><p class="ql-block">这几天老高头小区走了几圈,熟人也见了一圈,几个子女家也去了,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老高头的心也快入了冬。集市买了些包装的细带,晚上就在灯下搓,搓了一根长绳,又用剪刀仔细的修剪了毛刺的地方,用手反复的摸索着摸索着。</p><p class="ql-block">夜深了,外面风也大了,能听见风挤过窗户发出的呼啸声,老高头拿了绳,拿了凳,绳系在厨房门框上,老高头站在凳上,试了试绳,蛮软和,他苦笑</p><p class="ql-block">了,回头想起什么,下了凳来,拿出早几天准备好的衣服,放在床上,一张自己几年前的照片也放在上面,拿了老伴年轻时的照片放在随身口袋,奈何桥边喝过孟婆汤,怕不认识老伴了,带着照片也好认点。</p><p class="ql-block">老高头又站上了凳子,踢翻了凳子,窗户上的影子晃了起来,外面,雨下的越来越大,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