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夏</p><p class="ql-block">夏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匆忙，当西边的天际还燃烧着橘红色的晚霞，长庚星就已经眨巴着她调皮的眼，像刚睡醒的婴儿。</p><p class="ql-block">夏天的傍晚，是孩子们自由的天堂，不必有午后的酷热，也不必有劳作的辛苦，更不必有老师父母的叫吼。他们可以做他们喜欢的，去追寻那些未知的秘密，简单而快乐。</p> <p class="ql-block">捉蜻蜓得抓住白天的尾巴，余光还可清晰的辨别草丛稻叶间的倩影。我觉得蜻蜓是昆虫中懒汉，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它们就开始寻找临时客房，去做明天的梦。这时，只要轻轻、悄悄、慢慢捏住它长长的尾，就可轻松抓住。那种黄色的，或许是数量多的缘故，最为蠢笨，危险意识淡薄，它们栖息地很是随意，有一种随遇而安、躺平的感觉，仿佛飞到哪儿就落到哪儿似的，路边的草丛中、矮灌木的枝条上、水稻的叶片下，到处都是的，有的还三五成群的住着集体宿舍，而且落下一小会儿就酣然入梦，抓一只只要不是太明显的晃动枝叶，同宿舍的并不会惊醒，是可以一锅端的。还有一种是个体较大、带有灰色斑点的，当你以为就要捉住的时候，它会眼睛一转，拍拍翅膀飞走了。可气的是它并不会飞得太远，就只在你视线可及的地方，让人一阵抓狂。另有一种黑色的，就只生活在水塘边、小溪间，算得上是蜻蜓界的绅士、蜻蜓中的美女，它们的身材苗条、翅膀狭长，落下时也不会像黄色的、灰色的同类样慵懒的垂下双翅，而是潇洒的将翅膀树立在背上，起落时也曼妙得多。我们一向以能抓住这种蜻蜓为自得，是可以作为炫耀的资本的。</p> <p class="ql-block">孩子们在探求未知时会简单、粗暴，甚至还带点儿残忍。我们将捉到的蜻蜓，掐掉一截躯干，然后系上狗尾巴草，看它向空中飞去，看它在哪儿坠下。我们将捉到的蜻蜓，扯掉翅膀，找一个蚂蚁窝，看它在蚁群中挣扎，看它被几只蚂蚁抬起来，运回家中做干粮。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拿回家中扔进鸡笼，当做鸡们的宵夜了。</p> <p class="ql-block">夏蚊成雷，是一种煎熬。据说蜻蜓是可以吃蚊子的，我也曾将几只蜻蜓放在蚊帐里，放几只蚊子进来，将装有萤火虫的瓶子挂蚊帐在竹竿上，闪闪的做指路的明灯，但效果并不佳，我以为，第二天早上，除了手背上的几粒红肿，似乎就只有趴在蚊帐上不动的蜻蜓和蚊子，一种是在瞌睡，一种是吃饱喝足在享受。</p><p class="ql-block">水是生命之源，生命起于水、止于土，所以成人钟爱土地，孩子亲近河水，天性使之。但我对水有一种恐惧，小的时候有一次在门口池塘边玩耍，或是捞浮萍、或是抓小虾，总之，一不小心掉进池塘，我就是那种被称作秤砣的，下到水里只会下沉，大概命不该绝，恰好父亲犁田歇牛回家，赶巧给救了起来，听说倒立着呛出好几口水，才捡了条命，但这并不影响玩水，不敢游到深水区，便在岸边扒住时岸扑腾，有一回睡午觉的时候，和同学偷偷溜出教室，到学校后边的池塘里游泳，被老师抓了个现行，要说老师高，伸出手臂，用手指一划，凡是有白色痕迹的，靠墙站小队。</p><p class="ql-block">最写意的是夏天的夜晚，几个伙伴，大大小小的到小河石堰下洗凉水澡，先是在水氹中浸泡，水中石头上坐着，让流水抚摸着双脚，痒痒的是一种舒坦，顺便在石缝中摸螺丝，也有抓住小鱼小虾的，是别样的意外。还可以打水仗，捞起河沙搓背，站在石堰口的小瀑布中冲洗，比现在的淋浴有气派得多。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不再玩水了、远离了水，少了那份乐趣，却也没有减少生命的危险，看报道每年溺水的并不少，是我们管理不到位，还是别的原因不得而知。但那时，这样的快乐每年的夏夜总在循环。</p> <p class="ql-block">“绿水满池塘。点水蜻蜓避燕忙。杏子压枝黄半熟，邻墙。”杏子是小村最为常见的水果，桃子、梨子寿命短、难服侍，比较少见，村北细奶家却比较齐全，四棵杏树，两棵桃树，还有一棵梨树，春天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的时候，并不让人感兴趣，到了夏天，开始有桃子、杏子、梨子从树叶间探出头，我们的眼睛就会经常偷偷地瞄向它们，总觉得唇齿间有一种冲动。但又是你不得不佩服细奶的精明，真的是人老成精，当我们盯上她的桃儿、杏儿、梨儿的时候，她却盯上了我们，仿佛洞穿了我们那点小心事，当你刚刚有点计划，她就会出现。细奶虽说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方便，但她家那只大黄狗，却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个忠诚的卫士，只要细奶一叫唤，它便会冲过来，狂吠不已，实实在在的狗仗人势，有一回我刚刚爬上那棵梨树，以为避过细奶的眼睛，那只可恶的黄狗便叫嚣起来，吓得我只好从树上溜下，不下心撕破了裤腿，大腿上还划了一道口子，回家后不但没有被心疼，屁股上倒是挨了几巴掌。</p> <p class="ql-block">机会总是为有准备的人留着的，皇天不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有一年的夏天，赶上我们村放电影了，这在像我们这样的小山村，绝对算得上一件盛事，按说是可以写进小村志的。许是为了庆丰收，许是为了如今送文化下乡，许是谁家有喜事，总之是要放电影了。太阳还没下山，屏幕已经拉起，小晒场上已经满是条凳、椅子、占位置的砖头，连轻易不走动亲戚也来了，还带着自家的娃，赶趟儿。当八一制片金光闪闪，屏幕前黑压压一片。我们几个小伙伴在人缝中穿梭，有点故意的淘气和激动，对电影本身并不在意，毕竟看了好几回，关键点的台词是可以和电影同步的。</p><p class="ql-block">不知是谁，突发奇想，说可以趁着着月色，去偷细奶家的杏子。这主意立即得到了响应，看细奶坐在中间，嗑着瓜子，比我们上课还认真，而那只大黄狗，也一门心事和别的村里来的朋友说情话，我们几个版便分散溜走了。</p><p class="ql-block">第二天，看到树下摔碎的杏子，我也很心痛，也舍不得，但昨夜的杏子太好吃了。</p><p class="ql-block">昨夜的月光，晃晃悠悠，四十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