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当儿”炸菜角儿

师艳军

<h1>  </h1><h1> 从小时候记事,不知道五月初五是端午节,母亲告诉我的,就是“五月当儿”。这天能吃上香喷喷的菜角儿,成了儿时最大、最美好地记忆。</h1><div><br></div> <h1><div><br></div> 母亲在铁西很远的市拖拉机站上班,离家将近有二十多里地。因为好多时候,五月当儿不一定是周日休息,母亲需要在头一天下午六点下班后,赶回到家炸菜角。<br> 父亲下午需要提前把韭菜、豆腐买回来,并提前用热水把红薯粉条泡上。我放学后,把平时不用的用半截废铁油桶做成的“锅壳廊儿”(一种柴火灶),从角落里拖出来放到大门过道儿,再把平时积攒下来的废木头、树枝的拉到旁边。把锅里添上半锅水,然后用刨花的、废报纸和碎木头生起火,把父亲买的韭菜择干净,然后在院子里用大盆子洗好,放到格挡架上晾干。<div><br></div></h1> <h1><br></h1><h1> 七点多,母亲骑着二八大自行车回来,车子一停,顾不上休息,就开始从面缸里用瓢挖出平时舍不得吃、攒下来的白面,放到面盆里,然后端着面盆、拿着擀饺子皮的擀杖,到过道里,父亲用水舀子盛起锅里已经烧开的开水,慢慢倒进面盆里,母亲则不断地用擀杖搅动盆中的面粉。待到盆里的面粉差不多都被开水烫到了,母亲就把面盆放到旁边。在等着盆中烫面凉的时候,父亲的任务是把提前泡好了红薯粉条在案板上剁碎,我的任务是把锅里的水清理干净,倒上棉籽油,看好火候。母亲则是把攒了好几个月的鸡蛋拿出八九个,打到碗里,加点盐用筷子搅拌匀,然后倒入锅里炒,一会宣腾腾、金黄金黄的炒鸡蛋便被倒上案板上,被父亲剁成小块,和剁好的粉条一起放到小盆里。母亲继续忙碌,把晾干的韭菜切成小段儿,放到另一个大盆里。</h1><div><br></div> <h1><div><br></div> 我继续给锅里加比较多的棉籽油,母亲把豆腐切成小丁,先在厨房里用小锅烧开水,把豆腐放进去紧一紧。然后用“罩滤”捞出来,稍微控一下水,再放到过道的油锅里。“触擦”声里,豆腐丁慢慢变得金黄。<br> 母亲把放粉条、鸡蛋、油过豆腐的小盆中,放上盐和已经焙好用擀杖擀成细面的花椒八角粉搅拌均匀;在放剁好韭菜的大盆里,加入点香油和食用碱面,也拌均匀,然后把小盆里的粉条、鸡蛋、油过豆腐放到大盆中,再次拌匀,菜角儿馅就好了。<div><br></div></h1> <h1><div><br></div> 这时候,面盆里的面已经不烫手了,母亲给面中加一点白糖、棉籽油,开始和面,和面的时候多次少量的再加点干面粉。等到“三光”(手光、盆光、面光)的时候,母亲才有功儿擦擦汗,喝口水,稍微休息一下。<br> 我和小妹就在堂屋忙着抬小桌子、大面板,拿小擀杖、格挡架、面餔(bu),把包菜角的准备工作做好。母亲把菜角儿馅、烫好的面端过来后,先把面搓成面条,然后用菜刀切成小面剂。刚开始,是父亲擀片,母亲包菜角。后来,母亲告诉我和妹妹,要学着做饭、做菜,不为别的,起码以后大了,吃喝上不用求人,饿不着自己。后来就是妹妹擀片,我包菜角。再以后,父母调好馅后,我和妹妹两个人就成吃上饺子。现在我和妹妹都很感谢母亲当时的要求,做饭做菜都还可以,真的没有饿着自己。<div><br></div></h1> <div><br></div><h1> 当两个格挡架摆满形似弯月的菜角儿时候,是我和妹妹最高兴的时刻,把大蒸锅放到过道儿的“锅壳廊儿”旁边,长筷子、“罩滤”都放好。等着锅里棉籽油的开始冒大泡的时候,母亲把菜角儿一个个放进去。并警告我和妹妹,在油锅旁不能乱说话。十多秒后,母亲用长筷子挨个翻动菜角儿,让两面受热均匀。一两分钟后,等到菜角儿两面金黄、有酥泡鼓起的时候,父亲用“罩滤”将炸好的菜角儿捞起、简单控油后放到大蒸锅里。这时,母亲总是对我和妹妹说,一个人拿个小碗儿,放一个菜角儿尝尝咸淡。我和妹妹总是认真的尝着,很认真的说着咸淡、正好。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都已经包好菜角儿了,咸淡还有什么,那都是母亲对我们的关爱!</h1> <h1><div><br></div> 菜角儿炸好,一般都快九点了。一家人围着轱辘马车圈焊成的小饭桌,吃着香酥的菜角儿,喝着早已滚好的绿豆汤,在十几瓦昏黄的电灯泡下,母亲好多时候告诉我们,她十六岁就没有了父亲,最小的姨才几个月大,没有办法她只能挑起重担,在娘家下河挑泥、地里干活,照顾起下面的三个兄弟、三个妹妹。非常感谢沉默寡言的父亲,这么多年,当生产队会计没有出过力,却要和她一起,头天晚上拉着一个轱辘马(排子车),先到西面七八十里地岗子窑花钱买一车煤,当天晚上回到安阳。再趁一个周六晚上,拉倒东面七十多里的安阳县辛村姥姥家,歇一个上午,下午再拉回来;二舅上学在我们家吃住、四舅上班也在我们家吃住,父亲却没有任何怨言。母亲也一直对我们说,等你们大了,我就不用忙了,也能享享清福了。<div><br></div></h1> <h1><br></h1><h1> 世事难料。97年,母亲退休了,我也上班、结婚生子;妹妹也成家。我在机关办公室琐碎事太多,值班备勤巡逻也多,总是忙不完的工作。记得一次吃饭的时候,母亲说,等你们不忙了,带我去北京看看,去过首都一辈子都值了。我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以为离北京500多公里,去一次不是个事,就一再往后拖。</h1><h1> 2000年12月,母亲感觉身体不舒服,却一直没有给我们说,怕耽误我们工作。2001年正月,妻子看出母亲瘦了许多,我们一商量让母亲赶紧到医院检查,却发现已经是癌症晚期。虽然医院好多医生都是朋友,尽最大努力手术、用最好的药物控制。却感觉到无能为力,只能维持三四月的生命。</h1><h1> 那个时候,真的感觉到生命的脆弱和刻骨铭心的痛。</h1><h1> 母亲手术化疗后,身体稍微有点恢复,给我说一直在医院、家里呆了一个多月,想出去透透气。我没有再犹豫,也没有再考虑母亲的身体允不允许,找个面包车,带着母亲、父亲、妻子、儿子,在安阳市区的主干道转了遍,并到了小南海水库、长春观。母亲对我们说,死之前能和你们来转转安阳,不亏。我和妻子嘴上说一定会瞧好你的病的,转过身,却是泪流满面,心痛满满。好在那时候我有相机,留下了一家最珍贵,也是母亲最后一次的拍照。</h1><h1> 后来,母亲病情逐渐不好,我和妻子都在公安部门,不可能长期请假。妹妹放弃临时工作,白天来照顾母亲。晚上我和妻子轮流照看母亲。我当时工作忙,回家晚,本来该一点妻子叫醒我接替她,但她总是二点多三点才来叫我,为的是让我多休息会儿。其实白天她在单位,宣传的事也很多的。</h1><h1><br></h1><p class="ql-block"><br></p> <h1><div><br></div> 那年,也是五月当儿,我和妻子、妹妹商量,往年都是母亲给我们炸菜角儿,今年我们自己炸,也给母亲一个惊喜。我们专门请了假,按照母亲教给我们的流程,没在堂屋,在我住的西屋进行烫面、和馅。和馅的时候,一点点加盐,一点点尝,直到咸淡正好符合母亲的口味。然后在大门过道儿,支起“锅壳廊儿”放油开炸。第一锅菜角儿炸好后,我们拿了一个小碗放进去,等不烫了,到堂屋送给母亲品尝咸淡。母亲说,其实早闻见你们炸菜角儿了,现在我尝尝做的怎么样。母亲尝过后说,可以了,都大了会做了,妈也就放心了。<br> 八月十五,是母亲的生日,那时母亲的身体已经很差了。我们想给母亲过个生日,母亲却坚决拒绝。说不要麻烦别人的,我们自己家一起吃个饭就行。那天,我们给母亲过了一个最简单的生日。母亲坚持来到客厅,勉强吃了一口。却对妻子说,从你和我儿子结婚,你就非常孝顺公公婆婆,我病的这七八月,你比姑娘都照顾的我好,感谢亲家培养了这么好女儿,下辈子如果我们还能做婆媳,换过来,我照顾你。妻子哭着说照顾你是应该应该的,你帮我们看孩子,在我心里你就是亲妈的。<br> 到阴历九月,母亲感到时日不多,那天晚上专门把我叫到床前,告诉我,你在公家部门,千万不要拿人家要人家的,拿了要了迟早都要还的。<br> 没过几天,母亲溘然长逝。没带母亲去北京,成了我们这辈子最大的痛。但,我和妻子、妹妹却继承了母亲善良、勤俭、与人为善的优良品质。<div><br></div></h1> <h1><div><br></div> 20多年过去了,每每提起笔,却不敢去回忆母亲,心真的很疼。<br> 今天,又是五月当儿,我又用母亲教给我们的方法炸了菜角儿。吃着菜角儿里妈妈的味道,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天堂里的母亲请放心,和妻子这么多年在公安、纪检没有拿过人家要过人家的,而且都立过功、受过奖。现在你儿媳已经光荣退休,孙子也成为一名执业律师,在今后的人生中,我们还会牢记你的嘱托,不贪不腐,心正心善!<br> 仅以此文,献给天下的母亲们,端午安康!</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