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碾米坊

陈智敏

到过韶山的人都知道，毛主席的父母是开米行营生的。从主席旧居陈列的文物看，当时把稻谷加工成大米的每一道工序，基本上是靠人力、凭手工完成的，但也有些装置用到了《天工开物》中省力增效的方法和原理。对“省力增效”途径的寻求和探索，从古到今人们都做出了不懈地努力。

我们家在湘 、鄂、 渝三省﹙市﹚交界的鄂西南大山区，俗话说山高水高，到处都是涓涓溪流。生息繁衍在这里的土家族人不仅勤劳而且善智，他们利用山区的地势坡度和水流落差，挖掘出了小小溪流的资源优势，发明了用水车带动旋转式的加工装置，比如有碾米的，有榨油的，有制粉丝的，有磨豆腐的。这些以水力替代人力的加工小作坊，减轻了山民的劳动强度，提高了山民的生活质量，可谓是在封闭、落后的大山深处，让大自然造福人类的一大创举。

以前外婆家住在一条小溪边，常年不断的溪水为开办碾米坊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能源动力。外婆家碾米坊装置中的砻子、风斗、板斗、筛子、簸箕、箩筐、撮瓢等，其式样和功能与毛主席父母米行的基本相同，只是糙米加工成精米的这一工序，因动力不同而装置各异，一个是靠杠杆原理省力的脚踏式舂米的碓臼，另一个是由水车带动的旋转式碾米的碾子。

在我的记忆中，水车是由两个木墩或石墩为支架，通过轴心撑起一个圆形大木盘，木盘的边缘有若干个挡板，溪水依次冲击各挡板后使水车绕轴不停地转动，再通过传送带带动碾子的碾架转动。碾子由碾轴、碾架、碾磙、碾盘组成，碾架绕碾轴转动时，带动碾磙在碾盘中作圆周运动，从而将碾盘中的糙米碾制成精米，故称这样加工大米的小作坊为碾米坊。

听外婆讲过，他们家的碾米坊自解放前开办，到七十年代中期被打米机所取代，算起来也有近三十年的历史。由于加工精细，收费合理，还是在碾米坊属私人所有时，就有不少外村人慕名而来，往往挑着担子翻山越岭走十多里，即使是汗流浃背，他们也觉得划算。大集体后，碾米坊收归小队所有，加工报酬被改记作工分，为了方便结账和核算，还规定加工对象仅限本小队社员。

碾米坊无论是属私人所有或属集体所有，一直都是外婆在精心打理，可以说外婆和她的碾米坊结下了不解之缘。外婆在碾米坊那忙而不乱的身影，那娴熟自如的动作，特别是筛米时在米漩涡中心快速挑选出谷子、砂粒那认真专注的神情，至今时常在我脑海里浮现。

碾米坊完成历史使命后，外婆随幺舅他们住进了新居，不久碾米坊被生产队拆除，有作用的东西移置到了保管室，无作用的碾磙和碾盘则就地弃置。联产承包后，碾米坊的屋场又划给了大舅娘家作为菜地，上等石材的两个碾磙和几段碾盘被各取所需的村民所“瓜分”。上了年岁的外婆常拄着拐杖到菜地边转转，名曰看菜，实则怀旧，毕竟老人在那里倾注了三十年的心血，那里曾经是她放飞过梦想，同时也收获了希望的地方。

外婆所讲碾米坊的故事中，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是：在那大旱之年一个月色朦胧的秋夜，睡梦中的外婆被屋外的响声惊醒，一睁眼便看到窗外一个晃动的黑影，预料之中的事果然发生了。她镇定自若，并以平静温和的语气，用关切规劝的语言，教育、感化了那位不速之客，使其放弃了行窃盗米的不轨之念，从而保护了社员的养命口粮，同时又保护了自身安全。外婆的机警与计谋，还曾一时在官田坝传为佳话。

现在每次去舅舅家，当走近小溪边时，昔日碾米坊那兴旺的景象，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似乎又看见了潺潺溪水被引入一条人工小沟渠后，冲动水车在那里不停地旋转，还有人挑着谷子，像杂技演员一样，从独木桥上稳步自如地走了过来。好像又听见了水车旋转时发出的吱吱声，以及碾磙在碾盘中磙动的咣当响，还有外婆对顾客发问所给让其满意地回答。

经济建设的突飞猛进，同样推进了山区产业结构的调整。如今，我们这里种经济作物的越来越多，种粮食作物的越来越少。便捷的交通，快速的信息，使经济作物的产品畅销全国各地，有些还打入了国际市场。人们吃的大米 、面粉、 面条等主食又多来自于全国各大粮食名产区，逢年过节还能在超市里买到正宗泰国香米。小型打米机、磨粉机、轧面机，它们也将完成历史使命，成为土家历史博物馆的展品。

外婆已去世二十多年了，但她传承和运用土家先人的智慧，便利一方百姓的碾米情结，永远铭刻在我们美好的记忆中。 

陈智敏

2012年10月

　　 水车实物来自咸丰绿沃园，外婆家碾米坊的与此类似，但要大得多。

　　 风斗车实物来自咸丰博物馆，外婆家碾米坊的与此基本相同。

碾米坊 ( 又称碾行 ) 旧址，现小表弟媳家菜地。外婆倾注了三十年的心血，这里曾经是她老人家放飞过梦想，同时也收获了希望的地方。

　　碾米坊门前那条一年四季从不断流的小溪，如今小溪坎上栽满了茶树，这不一农妇正在采摘鲜嫩的茶叶。

　　政府投资，水泥翻新后的那条人工小沟渠，每年夏季可引入溪水，通过它来灌溉周边的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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