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绿

猪猪女孩

　　远山如黛生雨烟，白鹭翩飞越重天。

陌上夏花留蝶恋，只此青绿眷人间。

六月，几场大雨后，一丘丘水稻借势疯涨，原本看得到的水田间隙和天光细流都变成了一大片绿。绿意就这样恣意生长，从脚下，滚到河岸，再卷入山丘，浪迹到远山，消失在天边。

　　大雨过后，小雨又来缠绵，稻花的香味隐入这潮湿舒适的空气里，一波又一波，轻拍着我的鼻息和心脏，久违了，我的农田。我当然记得你，你是我家最大的一丘田，名为槐树三斗。还有尚武斗，六斗，杠棱丘，塝上，不知道方言翻译成这样的文字是不是对的，但每一个都亲切，美丽。若干年后也许无人知晓你们曾经的名字，但我会一直记得，你们陪伴我的乡土生活，养育我长大，是给我铺垫童年少年生活底色的生命之源。每次回归，都有熟悉的幸福感。

　　想起小时候插田，父亲会用轮盘推架在修整好的田里划出整齐的田字格，母亲打头阵，告诉我们每个格子大概分2到3根苗，小一点的就3到4根，秧苗要用食指和中指带着稍用力在泥土里插稳，要正直，要不然风吹雨打就跑了，然后她沿着左边的田埂先插第一列，给我们示范，我们则靠着她的边上依次排开，先从每行插4棵秧苗开始。每次插完一棵，都会关注一下它有没有站稳，站正，再看一下旁边母亲不仅一行插了8棵，棵棵正直，速度还非常快，还时不时提醒我们身子要站正，才不会插歪，手肘不要搭在膝盖上，要左右手配合，送到格子边，才能保证速度。长时间弯腰再站起来再看前方，一棵棵小秧苗保持着距离立在水田里，保持着横平竖直，精神抖擞，这也算是为水稻的良好生长打下基础了吧。想起与大地的接触，所有的农活，都是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学会的，语言动作都像脚下的土地，朴实，诚恳。

　　听家里长辈们说现在种田的人很少了，都往城里去了，稻田就租给专业大户做机械化种植。年逾古稀的大伯，还一直保持着自己种田的习惯，保持着手工化的精细作业，犁田、播种、插秧、除草、杀虫、施肥、收割、晾晒都亲自完成。不论寒暑他也一直保持朝五晚九的作息，过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田园生活。菜园归整、时蔬不断，鱼塘里每天保证有新鲜的鱼草供应，稻田里应季的活儿都做得有条不紊。看到大伯在田间劳作的身影，虽然很辛苦，但我想他是幸福的，劳动充实了他的生活，也回馈给他一个硬朗的身体，看到欣欣向荣的一切他心里是甜的。犹如匠人精心打磨着他的作品，大伯也用他的时间在践行着老一代农民对土地的深情。

　　每次回家，看到一桌丰盛的农家味儿，看到长辈们渐渐衰老的容颜慢慢弯曲的脊背，听他们忆苦思甜，慨叹日子越来越好身体却不如从前，聊着家长里短，聊着身边人情事故的变迁，总是特别感慨。时间太匆忙，变化太快，我们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有适应从被宠爱的孩子到担负家庭重任的身份转变，但这一切已经来临。

　　好雨知时节，在这青绿蓬勃的六月天，雨水滋润着也洗刷了一切。雨丝和树叶相亲的声音似乎有了节奏，此刻成群的白鹭也欢腾起来，山峦和绿野都发来邀请，我再也控制不住双脚，赶忙投入绿意和雨声的怀抱。

“我在麦田中间，诚恳，坦率。负担爱的到来和离开。

也负担亲人的到来，离开。

作为一个农人，我羞于用笔墨说出对一棵麦子的情怀。

我只能把它放在嘴里，

咀嚼从春到夏的过程。”——余秀华

　　我也站在田地中间，看着绿油油的稻田蔓延，看着远山叠翠含烟，看着村庄日新月异，似乎有一点陌生，对来势汹汹的时代新潮流、新生活方式有些惊喜也有些惊慌，祝福你越来越好，又担心你会遗忘自己的本真。我从这里走来，也会在这里消失，负担爱的到来和离开之后，咀嚼五味杂陈，希望最后仍有一片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