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永翠河畔之猎熊记(四) 张文斌

永葆初心

<p class="ql-block">天刚濛濛亮。</p><p class="ql-block">感觉外面风还是很大,雪粒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哗啦哗拉的声响。屋子里静悄悄的着实很冷,我头天晚上放在窗台上的一碗水,已冻成了薄冰。</p><p class="ql-block">我躺在被窝里听见妈和爸在说话:</p><p class="ql-block">“你听见了吗,半夜的时候河北那边有动静。”</p><p class="ql-block">“啥动静啊?我太累了,一宿都没醒。”爸爸睡意尚在,说话有点含糊不清。</p><p class="ql-block">妈回答说:“好像还是黑瞎子又祸害人呢,哐噹了好几声。”</p><p class="ql-block">我爸一惊,忽地坐起来边穿衣服边说:</p><p class="ql-block">“我得找冯大哥去看看,昨天的活干得不赖,照理说应该没啥事儿,但还是去看看心里有底。”</p> <p class="ql-block">我爸性格向来雷厉风行,说着话人就已经穿上鞋出了门。不一会儿,我听见爸爸在敲冯家和杨家的大门,杨大爷与冯大爷很快便出来,和我爸一起顶着凛冽的北风向河北坟地走去。</p><p class="ql-block">我妈这时候也躺不住了,她点上灯,穿上那件带大襟的棉袄,到外屋点火做饭。我家外屋是厨房,用土坯垒的锅台,那年代没有严格的森林保护意识,烧的都是红松拌子,沾火就着。灶坑里一会便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屋子里渐渐有了暖意。</p> <p class="ql-block">这样一折腾我也睡不着了,但还是不愿意起来。顺着我睡的“炕梢”往炕头看:哥四个加上我按年龄大小挨排睡着,就象四个“小老虎”。大姐在带岭局读书借宿在孙叔家,因为孙叔孙婶对待大姐就象亲闺女,大姐也拿人家当自己家,只有到假期才能回来住几天。我至今也不明白:平时我睡“炕梢”便也罢了,凭什么大姐放假回家,我就得把“炕梢”让给她,改去睡又冷又狭窄的“被垛架”,难道我作为“老大”天生就是吃苦遭罪的命?真是岂有此理!正想着这些没头没脑问题的时候,听见“哐”的一声门响,爸爸回来在外屋滴滴咕咕和我妈说话。</p> <p class="ql-block">一定又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儿,我踹开“小二”搠着屁股睡得正香,压在我身上的那条腿,光着脚就跑到了外屋。正好听见爸跟妈说:“老冯头的棺材又被黑瞎子掏开了,尸首也不知被拽哪去了,天亮了大家吃完饭再去找。”</p><p class="ql-block">这个天杀的畜牲,这可怎么办啊!”这时房西头又传来冯大娘在院里长长的,如同唱歌般的哭声。</p> <p class="ql-block">吃完饭,爸爸找来工长和冯大爷,说:</p><p class="ql-block">“你们负责把老人的尸首找到,我去门头沟找老门头,他是远近闻名的猎手。要想解决根本问题还得把黑瞎子打死。否则我们这里永远不会消停。”</p><p class="ql-block">冯大爷说:“好兄弟,你去吧,你就说我们老冯家花钱请他来,让他务必为我们除了这一害!”</p><p class="ql-block">工长问:“好几十里地,你咋去啊?”</p> <p class="ql-block">爸爸答:“我借林场的马,骑马去,四十多里地一会儿就到,争取天黑前把老门头请到。冯大哥你今天晚上在家准备几个菜,老门头去年在我家吃过饭,他爱喝酒,咱们陪他喝点儿,也免得夜里在坟地蹲守打猎身子冷。”</p><p class="ql-block">他们仨商量完事,就都分头去办事了。</p><p class="ql-block">我三口五口吃了一个玉米面“大饼子”,喝了一碗酸菜汤,戴上兔子皮帽两手抄着棉袄袖就跑出了门外。</p> <p class="ql-block">家的事儿,咱哥们儿也去帮帮忙。”修河此时肯定已经去坟地了,我便招呼景信和显学一起奔向北坟地。</p><p class="ql-block">顺桥下冰面过河,抄近道可以少走半里地。正月里的寒冬也是最冷的时候,由于风大冰面光洁,有的地方根本就存不住雪,我们打着“泚遛滑”,边玩边走向河北。</p> <p class="ql-block">我渴了,想吃点雪。”正走着,显学看到桥下“石头笼子”(木桥的桥礅子),前端包着的铁板凹陷处有一团干净的雪,伸出舌头就去舔。</p><p class="ql-block">我回头看见“啊呀”一声大叫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他雪没吃着,舌头却粘在了铁板上。</p><p class="ql-block">这下坏了,零下三十几度的严寒,湿润的舌头一旦粘到铁板上,想要拽下来可不那么容易。这种情况谁都是头一次遇到,我和景信在旁边急得直转圈儿,急切间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p> <p class="ql-block">显学自己拽了几下,把舌头拉出老长可就是拽不下来,疼得哇哇直嚎。</p><p class="ql-block">“别哭了啊,我来帮你。”急中生智的我嘴里哄他,同时用两个手指抓住他的舌头,一点一点的从铁板上剥离,每剥离一点,显学都疼得如杀猪般尖声惨叫,费了好一会儿功夫,出了我一身的冷汗,总算把他的舌头从铁板上弄了下来。虽是成功解脱,但在铁板上留下一层白皮,显学的舌头已是鲜血淋淋。</p> <p class="ql-block">你别去了,回家吧,让你妈搁点盐水给你漱口就没事了”,我安慰哭着回家的显学,急忙和景信直奔老冯头坟地而去。</p><p class="ql-block">老冯头坟地此刻已零乱不堪,巨大的雪堆又被摧毁,雪块、冰块、树枝、衣物、被褥等被抛洒得随处可见,大红棺材上捆绑的铁丝基本完好,但棺材尾部的“后堵”被外部巨大的力量拆除,面目全非地抛弃在两米开外。现场如同刚刚发生激烈战斗,而未来得及打扫的战场,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周围久久不散。</p><p class="ql-block">“快来人啊,尸首找到了!”</p><p class="ql-block">正发楞间,有人在很远处呼唤。</p><p class="ql-block">遁着刚才的声音,沿着雪地上留下的一遛足迹,我和影信还有几个大人向那里跑去。在大约三百米处的一片针叶林内,看见了冯大爷和工长的身影,他们似乎正在和几个叔叔商讨什么。</p> <p class="ql-block">看见我们来,工长似乎怕吓到我们,挥挥手说:</p><p class="ql-block">“小孩子来这里干啥,赶紧回去,这儿没有什么好看的。”我没吱声但却放慢脚步,顺着他们抬头观望的方向看去,于是便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一幕:</p><p class="ql-block">在一簇茂密的高矮不等的针叶林中,一棵胸径如我家大碗般粗细的鱼鳞松上,赫然吊着满身霜雪的一具尸身。他双侧臂膀略微张开,腋下挂在约两米高的树叉上,身上的棉袍已不知去向,白色内衣尚在但已衣不蔽体,绣花鞋不见了,白布袜子也只剩下一只,露出一只冻得白里透青的光脚。脸上清晰可见有被熊爪抓过的痕迹,蓬头垢面,双眼紧闭,只有花白的胡子如同愤怒的火焰,不屈地飘扬在雪光映照下的林间。</p> <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大人们忙活着抬来一个长梯和绳索。冯大爷亲自爬上梯子,将绳索绑在父亲的腰身上,又将绳索一端穿过树枝,就象爸爸从天棚上放下吊着的自行车一样,把老冯头慢慢地放了下来。等在下面的几个叔叔们,神情庄重而又木然地张开双手,将老冯头遗体接住,稳稳的放下来。</p><p class="ql-block">松涛阵阵,林木徘徊,就连上午太阳照耀下的天空,也弥漫在树枝抖落下的团团雪雾中。老冯头静静地躺卧在雪地上,嘴角低垂歪向一边带着哭相的神情,深深的眼窝里冻结成一层清浅的冰晶,那里似乎曾流淌过无奈的眼泪。</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呆若木鸡般站在尸体旁,游离的目光想看又不敢看,想要帮着干点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做起。</p><p class="ql-block">“你靠靠边,别在这碍事”,正当我手足无措之时,杨大爷边说边将我拽向一边。有人用树枝与绳索制作了一副临时性担架,把老冯头放在了担架上,四个人抬着向坟地走去。</p> <p class="ql-block">当晚,天已完全黑了,昏暗闪烁的油灯下,妈妈领着我们哥几个正在吃晚饭。忽然听见窗外一阵狂乱的狗叫声,妈妈放下碗开门走到院子里。</p><p class="ql-block">零乱的狗叫,夹杂着爸爸在冯大爷家门外的呼喊:</p><p class="ql-block">老冯大哥,门大哥请到了,家里做好饭了吧?”</p><p class="ql-block">“做好了,工长和你杨大哥都在等着呢,赶快都到我家里来吃饭吧!”冯大爷在自家院里高声答道。</p> <p class="ql-block">“爸爸回来了”,我放下饭碗开门往外跑,比我小两岁的弟弟“小二”也拖拉着棉鞋紧跟其后。刚一出门,借着屋内透出的灯光,就看见我家院子里竟然进来了七八条猎狗,还有一个背着猎枪的高大男人,那人正在和我爸把狗群拴在了院子一角。</p><p class="ql-block">黑暗中,猎人、猎枪、猎狗都长成啥样我们没看清,只留下高大、威猛、敏捷的印象,他们拴完狗就去冯大爷家喝酒吃饭了。</p><p class="ql-block"> “赶紧进屋,别冻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爸临走时把我和“小二”一把推进屋里,又和妈说:</p><p class="ql-block">“我和门大哥上冯哥家去吃饭,你一会儿把这几条狗好好喂喂,这一路它们都饿坏了,晚上还有用呢。”</p><p class="ql-block">那晚,爸爸很久才回来睡觉,我在好奇和兴奋中,渐渐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