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冈古镇风情（16）一一“粽”情端午

红春子149480561

作者 王中和

　　过端午在老家是四时八节中仪式感较多的一节。记忆犹深的是那年那月的端午节，我也就五六岁，穿着老虎鞋开档裤和红肚兜，身上脚圈手圈小铃铛和百岁锁一应俱全，脑门上点着红胭脂点子，脑勺后挂着一根细细的像老鼠尾巴样的黄毛小辫子。这很乡气的惯宝宝装扮是妈妈给我过节的礼物，放现在连人带马恐怕都能申报非遗了。

老家大冈人过端午节的习俗与华夏各地文化习俗大多雷同，但也有些许地方特有的味道。人说五月是毒月，端午要驱五毒。镇上人家都会买来像大爆竹样的薰烟薰毒虫去邪气。午后点起黄烟泛泛的薰烟，全家老少出门躲毒，只留瘟虫蟑蚁蚊蝇在老房子里吃烟。家家都要买把菖蒲艾草，上糸克毒去邪的大蒜头和红布，挂在门头或插在家神柜花瓶子里。 节前几天主妇们就忙碌着浸泡糯米和“竹落”，翻箱倒柜找到上年用过的铜铁锡做的粽针，准备包粽子。大姑娘小丫头们则忙着到洋机店铺捡花布角落做香荷包。从中药店包来驱毒的香料药做成一串串药包，挂在蚊帐里，挂在慣宝宝的身上。爱美的女孩们拉帮结伴釆集凤仙花捣成汁涂在手指甲上，再用黄豆叶包裹好。几天后玉葱样的十指指甲就变成玫红桃色，见人就伸兰花指比美。

过节当天 家主男人们又是另一番忙碌。有大堂屋家神柜的人家，会请一幅管治妖魔鬼怪的钟𣁽老爷神像上中堂。一般人家平时荤腥不上门，难得过节也就豁出去了，到大刀爷爷肉案子上割他斤把寸厚的肥膘五花肉，烧上一大海碗蒸咸菜新蒜头红烧肉，就着雄黄酒过节。讲究些的人家还会再加上咸鸭蛋，红苋菜，红西瓜，红豆糕，红草虾…．等菜肴凑上十红。我等儿童脸面涂上雄黄，太阳穴和脑门上还要点上几个梅花红点，用红色克黑毒之邪，带来的童稚之美也很嗨呀。

时过境不迁，风移俗不改。国人的端午过节习俗 依旧丰富多彩。则不过而今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都强似过去，又增加了许多声光电的龙狮虎斗物和无人机龙飞艇等好玩的现代化元素。江苏里下河水乡人过端午节，离家十里路各地各乡风，除了划龙船竟龙舟，还有赛包斗粽子，跳钟𣁽，会船午大龙的新旧习俗共鸣…．

　　六十多年前因老太爷还在，过的是大共家三代同堂的端午节。二伯父伯母开茶食店，店里生意忙，他们不参加忙节包粽子，但包粽子的白糯米，红豆，蚕豆瓣，火腿或酱肉蜜栆都是当家管柜的二妈出。大妈四妈和我妈负责买浸竹落包粽子。竹落煮熟后浸在大澡桶里，晶莹透亮的白玉粒糯米守候在淘箩里，静待三个女人一台包粽子大戏上演。八十高龄的老太爷端着水烟袋抱着我，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看三妯娌们包粽子，时不时捋着白胡子夸几个媳妇粽子包得有棱有角很俏整。

老家的粽子紧实，粽子包好后用粽针穿上棕叶尾子扎紧，不像外地用线捆绑的粽子不漂亮，且吃口松烂 。包粽子各人出手不同，俗话说出马三分象，物象主人型，一点都不错。我妈二十七八岁，手大力大包的三角白米灰汤粽子又大又紧又耐看，下锅任大火蒸煮不散包，且经久耐藏不容易坏，吃口清香粘实。大妈出身大户人家，是个小手小脚女人，包的小样样的红豆粽子，不紧不松像她的小脚丫一样弯弯弓弓，小巧玲珑，两三口一个，有她白驹老家的风味。四妈嘴刁烧菜讲究，掌管着大共家的灶台。她包火腿肉粽子，三角形包好后再用一狭条粽叶包裹一尖，就成了斧头样，家乡人叫台斧头，是她娘家龙冈的流行样式。我等到手的是妈妈用两个小三角粽连结成的双胞胎连体粽子，能拎手上转着玩，在小伙伴中显摆。

过了端午节后的初六，家家都要带出嫁女儿回娘家吃馊粽子。我祖父膝下无女，但他要带无家可回的大侄女，也就是我的堂姑妈，这任务都是我去完成。我也很乐意去大姑妈家请约客，因为照例规能得到姑妈儿子李阿毛大表哥二分铅角子的赏钱。这也是我盼望过端午的想头，当然还念想着祖父每临端午赏做的新衣裳。

　 端午也是怀旧之节。隔代亲人之常情，每当过端午我都会怀念我的祖父，古镇大冈西街无人不知的老王二爹爹。当年我上有两姐，下有两妹。祖父有点小封建，重男轻女特厉害，他常说我妈养了一大堆丫头宝。对丫头宝他没眼相，就宠我，上哪都牵着背着肩着。他的小食罐子里芝麻花生糖果只有我的小手能伸进去掏掏。立夏一过，祖父拿出自己舍不得花的二块钱给我妈，让她扯几尺湖绸花洋布给我做身小褂裤过端午。为此我记了祖父一辈子的恩，成家后四时八节都烧寄纸钱冥币给他零化。

话说那年端午饭后，我外套崭新的蛋青小衬衣，一人蹦跳着来到家西的红桥上。高高的红桥上风很大，桥下泛着一圈一圈的绿波。冥顽不化的我一时兴起脱下小褂子，两手迎风展飘，飘着飘着手一松让它随风纵情而飞，不久落在在河上随波逐流沉了下去。回家老娘亲查问新衣裳哪块去了？回她在桥上飘旗子飞走了，一家子沿河找衣哪有踪影呢？二块钱置办的新湖绸褂子，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可稀罕呢。因而被罚跪挫衣板，耳朵都被老娘揪疼了。隔天名叫小老虎的邻家大哥哥钓鱼，甩线在河上水草丛中钩上了我的衣服，他先还以为大鱼咬钩，拖上来却是件小褂子。小老虎知道是我飘下河的新衣送给了我家。这事每临端午我常拿出来爆料，讲给女儿和外孙女涵涵听，传承着端午节的民间习俗，享受着端午节带来的粽情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