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在乡下看过一种叫西洋景的东西，知道桂林有一条美丽的漓江。美丽的漓江真是美丽极了，青峰倒影，碧水如练。美丽的漓江把桂林妆点的靓丽，清秀，幽静，神秘，如诗如画。尤其是她那曲经通幽式的开放姿态，更令我感到它有一种能容纳万物的胸怀。</p><p class="ql-block"> ：然而，画毕竟是画，隐隐地只在心中留下一个美丽的轮廓，一年又一年地在我的脑海中迭现，容纳不了我的无限忧愁，也寄托不了我的无限情思。我心想，桂林真是离我们太远了，我不能尽情地游览，便失落成一个美的梦幻。所以，多年了，那桂林成了我梦饶魂牵的精神写意，成了我丢不掉的精神向往。</p> <p class="ql-block"> 住长治师范学校的时候，听说邻班有个女孩就叫桂林，心里禁不住一惊：究竟是她生在桂林，还是她父母也如我似的仰慕桂林的山水，把她唤做此名？不得而知。但这名字真是太美了，一听这俩字，就让人美感顿生。你想想，一江漓水倒映着沿江湖光山色，是何等的令人心旷神怡呀！所以，我很早就认定，倘若要用桂林来命名（尤其用于女孩子）若没有几分精彩，没有几分情致，没有几分娇媚，就太败人胃口。</p><p class="ql-block"> 我真佩服桂林父母的眼光，这唤做桂林的女子，确是娇媚可爱，一如漓江水似的清丽，透亮；高挑的身材，一副纯情的面孔，两条不长的羊角小辫，神气活现地扎在脑后，传达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神情。眼睛不大，朦朦胧胧的，朦胧得能叫人读出很多情致来，如细雨中的桂林山水，如清雾中的江南园林。</p><p class="ql-block"> 也许，这叫桂林的女孩太美丽，太纯情透亮了，有几位调皮的男生常聚在她的身边，耍一些乖巧的小伎俩：或故意惹她生气，或专意招她动怒，桂林往往不能招架，于是转过身，站下来，一脸嗔怒，说：“你干什么？”但这怒又没有威严，倒使人感到那朦胧的双眼飘游出的怒气，反带了几分妩媚和娇羞。一如漓江流水那样透亮和好接近了。</p> <p class="ql-block"> 倘偌那玩笑有些过分，桂林必反过身去追打，追打不着，就说“你等着。”于是，那小男生就远远站下来，学着她的样子和腔调，反唇相讥：“等着吧”。每每此时，桂林忍不住就噗嗤笑出声来。那男生也因此得了满意。一场嘻闹变成了有情有致的友谊。</p><p class="ql-block"> 但桂林会跳舞，会演节目；她演英雄人物，她跳采茶舞，跳新疆舞，演大坂城的姑娘，多情而又善良，热情而又奔放。那双迷人的眼睛，在舞台灯光的映照下，配之以矫健高雅的舞姿，加上那个很诗意的名字，大家都觉得像在欣赏一幅光彩照人的桂林山水画，感到那么纯美，赏心悦目。男生们都为她鼓掌喝彩，桂林便成了我们心中美的象征。这美丽离我们这样近，于是便想透过这美的外衣，探究那些令我们身心愉悦的美的内容。所以，有事没事，有话没话，多有男生愿和她套近乎。桂林倒没有一般女孩那种孤傲和矜持，打趣便打趣，说笑便说笑；既在舞台上演了大坂城的姑娘，有人见她就唱“你要是嫁人就一定要嫁给我”，桂林也不动怒，高兴时低头笑笑，说“美的你”！不高兴时就仰起头，说“等着吧”。应答里含着一种娇羞，谈吐里便带着柔情，很得男生们的喜爱。万洪波就说，若娶这样的女子为妻，真真是人生的大幸！我以为这话是男生们的共同心语，不过都不敢像洪波那样的大胆表露出来罢了。</p> <p class="ql-block"> 我那时因为爱看小说，想当个作家，已被人告发到校团委，团领导认为这思想极端危险，应该好好批判，根据我的思想行为，尤其是想当作家，专业思想不巩固，最后定性为“扛着红旗走白专道路的团支部书记”。这个帽子非同小可，立即受到全校师生，尤其是共青团员们的批判指责。其火力之猛，能让您万劫不复。所以，那时的我，从不敢奢望什么，倘不被校方开除，就是大幸！整日夹着尾巴低着头做人，做事，总觉得四周有很多鄙视的、不友好的目光不停地在扫射！我觉得那些目光太可怕了，要把我射死，躲都躲不开。</p><p class="ql-block"> 一日，大概是个星期六的下午吧，我从校门走进来，正碰到桂林和她的几个同学出去，忽然听到桂林低声问身边的同伴，说他就是索鹏祥吧？没有听到什么回答，我自觉得如芒刺在身，羞愧难当，惶恐得不敢多想。匆匆逃走了。</p> <p class="ql-block"> 但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的驱使，走出好远后，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桂林也在回头看我。我似乎觉得她在扫视我肩上扛的那杆无形的白旗！</p><p class="ql-block"> 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什么？我不敢肯定，但从那神情和态度看，尤其是从那双朦胧的眼睛里，我确实没有读出一种恶意。这一点我敢肯定。</p><p class="ql-block"> 我对各种眼神太敏感了。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感㝟出他们的心里的倾向，是恶意还是善良，是嘲弄还是同情，我能盘算的十分准确。桂林似乎没有那种恶意。果然，后来再碰到我时，她虽不说话，总要友好地点点头。这对于我，实在是最大的安慰了！</p><p class="ql-block"> 美丽对于人生的卑视，以我看来，是生活中最残忍的事件。</p> <p class="ql-block">虽然同情不是治疗心灵创伤的良药，但总比鄙视好吧！所以，即便事情过去许多年了，我仍无悔无怨地惦记着当年那份眼神，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一种无法排解的精神情结，总想有一次心灵的放牧，总想有一次放胆的梳理，来解除心中因掂记而淤结成的追往！</p><p class="ql-block"> 前年，同学的女儿出阁，邀我去喝酒，在那里我无意中碰到了桂林。——在此之前，我因为对广西桂林山水的倾慕，和对那个唱大扳城姑娘的美好记忆，已经不惜代价游了一回桂林！湖光淡雅，丽水和春，自是使人感慨万千的！然而，感慨中又总觉得牵扯着一种遗憾和不满足，令我常常有些失落似的寡欢，是什么原因，我一时也没搞清楚。今天，偶遇桂林，才隐隐约约明白了当初那些忧伤的原因，现在想来，这原也是一种久拂不去的“桂林”情结啊！</p> <p class="ql-block">真的，眼前的桂林，比之于少女时代的桂林，虽然掩不去时光在脸上留下的沧桑痕迹，当年的天真活泼，也已被一种母性的善良和温馨代替，但她那种质朴、自然、纯雅的风度和气质，还是使我觉出一种生命的博大和心灵的崇高的！</p><p class="ql-block"> 可是，当我要说出我的感激和我感慨时，桂林却被当年常和她开玩笑的小D们枪拉硬拽地卷走了，只留下一片快活畅朗的笑声，在我耳边不断地回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