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刑犯监狱见闻录

金秋醉

　　曾经有一个项目是委托某重刑犯监狱完成加工制造的，那监狱机械设备齐全，干活的均是重刑犯，杀人抢劫的那帮人。为何让他们加工制造？成本低呗，犯人又不开工资，几乎没有人工成本。

还记得第一次到犯人们工作的车间时的情景，管教人员带着我去看他们的设备能否满足制造要求，管教人员在前面走，我后面跟着，我发现后面一个犯人手里拿着一个大扳手紧跟着，那叫一个担心呀，真怕他会冲上来给自己一下子。去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害怕了，甚至和他们聊天，了解他们的各自犯罪经历和在监狱中的生活。留下突出印象的有这么几个，为避嫌没用他们的真名：

达子---一个高智商的窃车贼，17岁时捅开了一辆车的锁把车偷走，尝到甜头后相继得手了十数量车，再之后车多了，索性就开了个修车店，零件就来自偷的车。

东窗事发被公安局通缉追拿，远走高飞至云南，再到缅甸做起玉器生意，后又越境到越南及俄罗斯，还都能通过倒腾物资发些小财，日子过得挺好。

过了5、6年觉得风声过去了，又回到北京的家。在和朋友喝酒喝高了吹牛时暴露了身份被抓捕入狱，因为偷的车太多被判无期。由于脑子好用，说话办事十分得体，同时在犯人中很有威信。犯人也佩服高科技犯罪的，最看不起强奸犯和抢劫犯，认为那是低智商干的活。

监狱管教人员采取的办法是以毒攻毒，用犯人管犯人，因为他们情感相通，用人得当能取得很好的效果。这个达子便被任命为生产调度，由他来具体贯彻生产计划，安排其他犯人们的工作。我们许多事找他就可以了，他安排得头头是道，犯人们也都服他没有闹事的。

由于在狱中表现好，已连年减刑，据说过不了几年就能出狱了。别的犯人不能随便出车间，达子可以径直到办公室与管教人员一起研究生产，互相递烟抽。

我们私下里聊天听他讲逃亡国外的经历，简直可以编电视剧了。他也曾吸过毒，但居然靠自己的意志戒掉了。我们都相信他出狱后一定会接受教训不再犯罪，而且还可能干出成绩来。因为哪里都需要人才啊。

老贾----一个强奸犯，曾在某机关工作，后因强奸罪入狱，也是脑子好用，会说话办事 ，被管教人员看中让其管生产技术。这家伙自学成才不仅图纸看的门清，而且车铣刨磨制造工艺也都弄了个明白，还能给我们出主意怎样降低成本呢。问他犯了什么错，他告诉我们是贪污了多少公款等等。是别的犯人告知他是强奸犯的。为什么？寒碜呗。正因为顶着个强奸犯的名誉，他安排的事，他说的话就不如达子好使。

白子----一个刑事犯罪团伙的头子，曾号称是XX区的老大。岁数不大，白白净净，说话带笑，是钳工班长，工作认真负责和我们配合的很好。我问他看起来挺好的小伙子犯了什么事到这来了？他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曾经有多么混，仗着有一帮人在地方上称王称霸，无恶不作。在饭馆吃饭，有人向我们这边多看了几眼，就敢过去将茶壶砸到人家头上。现在想来自己真的是混蛋，让父母操碎了心。我问他，刑满出去了是否就不再犯错了，他说那也不一定，如果又和那帮哥们凑到了一起，有了那个环境，很可能回到从前那样。他冷静坦诚的答复很令我不安。

老赵----一个抢劫杀人犯。年岁稍大，身材矮小，负责喷漆，从不主动说话。我问他你会武术吗？回答 “不会”，又问“那你这么矮小怎能抢劫？”，回答“我家伙厉害！”同时做出端枪的手势。噢，是持枪抢劫犯啊！怪不得判的这样重呀。一了解总共才抢到几千元钱就被判了个无期。由于他没有文化，一无特长很难有减刑机会，可能会在里面终其一生吧。抢劫是被大家最看不起的一种犯罪，高智商的都去经商或行骗去了，用赚来的钱再去玩女人或享乐，直接抢太没技术含量了。由于对社会秩序危害极大，因此判的就很重。我想现在抢劫犯罪比较少了，可能跟坏人们认识到“抢劫性价比”不高，得不偿失有关。

小吴----一个抢劫犯，可能还有过失伤人罪。管库房，到他那里借个工具啥的，很是热情周到，不免想和他聊聊天。他出身军队干部家庭，家境很好，本没有任何抢劫的需要，完全由于无知和哥们义气参与了抢劫活动并伤了人被送入监狱。他是真的悔悟啊。和我们主动接近聊天也是出于对外面自由世界的渴望。我更深深地为他惋惜，就问他有何专长或爱好？他说有一些绘画的功底。我劝他利用被监禁的漫漫时光专心修炼出某种技艺或可为出狱后的生活提供保证。监狱管理也很人性化，住的房间配有电视，还设有图书馆，为服刑人员提供了必要的学习条件。

小李----犯有过失杀人罪。应该说他是管教人员最信任一个，放在身边为他们做饭、送饭。不仅和管教人员直接接触，而且手里还掌握着一把刀，做饭嘛当然要有刀，只不过刀有些小，比扑克牌稍大些（勉强能用就得，千万不能大了，拿在犯人手里毕竟危险。）。管教人员将他放在身边是知道他本质不坏。小李犯事是因为一次在饭馆吃饭，女朋友被邻桌流氓欺负，他便和其打了起来，不想出手比较重把那人打死了，没办法只好入狱服刑。我想其中也有某些同情和照顾吧，毕竟做饭的活比在车间轻松些，当然更主要的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

孔子对人性做过准确而简练的概括“食色，性也”。

监狱里容易解决“食”的问题，但再人性化的监狱也不能解决犯人们“色”的饥渴。不知是犯罪人群的荷尔蒙水平偏高，道德水平偏低，或是长久见不到异性的原因，总之总体上他们表现出对“色”的需求特别强烈。从狱方的角度不仅绝对避免外面女性进入犯人聚集范围，就连监狱里的女狱警也不敢轻易涉足其间。据说就曾发生过对女狱警性侵扰事件，旁边的男狱警拦都拦不住。为此狱方严格限制我方女工程师参与该项目的现场服务。

就我看到的情况，监狱对犯人的管理是很成功的，虽然主动性有所不同，但都能服从管理踏实完成分配的活。为激励犯人们学好技术，监狱还定期举办技术比赛，作为激励，获得第一名的可以减刑（好像是1个月）。我观看了技术比赛的过程。一声令下，几台铣床同时启动，他们快捷有序的操作着机床，一旁摄像的、记录时间的也是犯人，态度煞是严肃认真。我想其中除去减刑激励外，还有他们尚未完全泯灭的争强好胜不甘落后的本性吧。

人生就是经历各种事，就在于你用何种心态对待。现在想起那段和那些杀人越货的家伙一起组装调试设备的经历，还真是一份难得的人生体验。以致曾一起到监狱工作过的同事酒后吹牛“我和杀人犯一起工作过，你们谁不服？”

秋高气爽 2022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