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禾苗

今天，是2023年父亲节，前几天还和家人调侃：现在这节那节的太多了，我们都没爸了，还过什么父亲节？点开视频号，一段段“没有父亲的父亲节”跃然屏上，其中有这样一段—— 我有所念人，隔在两世间，懂你时我已中年，再想你时，你已远去……日子好短，来不及好好告别，日子又好长，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怀念。 这段话我听了好几遍，忽然觉得自己情商好低，父亲节对于我们，其实意义更大，因为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4年了，父亲节，提醒我，曾经有爸的日子多美好啊。 这篇文章是父亲去世10年和15年后写的，今天再看，往事历历在目——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满腔思念无所寄，空留一片哀思情。”又是一年端午节，10年前的5月30号，爸爸永远离开了我们，10年了，每逢佳节都是遍插茱萸少一人。 父亲的幼年和童年都是伴着抗日的硝烟度过的，青少年时期又经历了解放战争、挨过了三年自然灾害，中年挺过了文革，是在苦难中长大的那一代人。我们小时候吃饭时是不能剩饭的，哪怕是一粒米掉在桌子上也必须捡起来吃了，发现我们有浪费的时候，父亲就会给我们讲忆苦思甜，那时我们时常会说：“爸，又要忆苦思甜啦？”记得有一年，父亲教育不听话的哥，本来气氛相当的严肃，看着父亲发那么大的火我们都不敢吭声，结果父亲说了一句：“忆苦思甜给你讲过吧？”于是我们全部笑喷，因为那时父亲已经几乎不和我们讲忆苦思甜了，老话重提后连他自己都笑了，一场危机随着那句话消散。 父亲教育子女有时很特别，有一次，哥的班主任家访，向父亲说了很多哥干的坏事，父亲当时非常气愤，让我去拿炉钎子和针，当时我想这下哥该惨了，肯定是先拿铁钎子打，再拿针扎，哥的班主任王老师当时也吓坏了，直劝父亲：“老于啊，不能打孩子！要说服教育。”父亲说：“我不打，我要告诉他铁棒是怎么磨成针的。”就是这个教育经典让我们津津乐道了很多年。 父亲叫我们起床也很经典，每次都是模仿《国歌》里的:“起来 !起来!起来!”的那句唱着说：起床，起床，起床—— ，其结果往往是我们都不起床，于是母亲生气了，大喝一声：“起床！” 我们就会乖乖的快速穿衣，然后父亲就得意的说：“还得你妈收拾你们！” 父亲在地质队工作，所以每年都要出队，小时候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盼着父亲收队，因为每次父亲回来都要给我们好多分分钱，还有像肥皂块一样的黑色蔗糖，也有用盒子装的一块块用米脂裹着的高粱饴……那时，父亲收队一回家，给我的感觉就是过年了。因为父亲每年都会带全家人去下馆子改善生活，印象最深的是西门的包子，白白的，香香的。还有西宁饭店里的拼盘，那红烧排骨红彤彤的，一小段一小段，甜甜的……还清晰的记得那时下馆子还要抢座位，父亲去开票，让我们站在快吃完饭的人后面等着人家吃完……去公园的印象也很深，那时人民公园里最好玩的就是那长长的，高高的滑梯，每次都排很长的队，爸妈会替我们排队，滑完一圈赶快跑向爸妈，没多久就可以接着再滑了…… 父亲带我们上街也很大方，时常给我们买好吃的，那时的麻团一毛六一个，软软的很好吃，父亲每次都会买20个给我们解馋。记得有一次在水井巷看见卖山楂条的，红红的上面撒的白糖，很诱人，但又不敢要，就故意问二姐“那是什么呀？”父亲听见了就去买了半斤。那时的巧克力很稀罕，我记得有一种椭圆形的巧克力6分钱一块，父亲一次给我买了10块，美的我吃了一路，回去给二姐留了一块，当她知道我一个人吃了9块后直训我太抠，当时二姐肯定是羡慕嫉妒恨。小时候很馋，没事就琢磨怎么能弄点好吃的，有一次我和同学在家玩，特想吃冰棍又没钱，于是就故意让同学在父亲面前说让我陪她去买冰棍，我假装配合的说我没钱不去，父亲一听，毫不犹豫的掏出一毛钱说“去吧，买一根雪糕回来”（那时雪糕才8分钱）…… 1986年，父亲为了哥能接班提前退休了，退休后的父亲每天都骑着自行车上交通批发市场买菜，每次回来都在下面打铃，我赶快下楼去接……现在，西宁骑自行车的人少了，但每次听到自行车的铃声我都会想起父亲，还想到楼下去接。以前楼上没暖气，家里生炉子，冬天外面很冷，煤房更冷，父亲总是在煤房把煤砸成小块装进桶里，然后我们下去拎上楼，记得有一次我回家看见煤房门口放着砸好的煤桶就过去拎，父亲在煤房里很生气的让我放下，说他自己拎，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他干嘛发那么大火，后来我才想起来当时我打胎没多长时间，父亲一定是怕累着我，唉，父亲啊！ 父亲爱喝酒，每次晚饭的时候都喝三四两，最爱喝的是沱牌酒，记得那时沱牌酒好象是1.8元一瓶，可以想象肯定不会太好喝，但他还常常说茅台都比不上他的沱牌好喝，说到底就是为了省钱。后来，说是为了给哥做榜样把酒给戒了，我们每次回家也不给他买酒了，后来父亲去世了，我也开始后悔了，父亲没必要戒酒，喝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戒了呢？但他还是戒了，如果当时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买就好了，喝酒伤身，但我觉得父亲喝酒是养生，就那么点嗜好也被我们做子女的剥夺了。我常想要是父亲还活着该多好，现在生活好了，父亲也不必再喝便宜酒了。 父亲的另一嗜好就是小人书，那时看见地摊上的小人书就买，母亲为这总说他，可父亲还是执迷不悟的偷偷地买，没事的时候就整理他的小人书或躺在床上带着老花镜看小人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本小人书能看一两天。有一次我对父亲说：“爸，你的小人书肯定是连续剧”，父亲哈哈笑着说“断断续续的，睡一觉看一小段，就是一小段太短。”父亲视小人书为最爱，轻易不借出去，现在小人书很少了，父亲无意中给我们留下了永久的纪念。 父亲特别爱吃西瓜，每次批发好几个放在煤房里，有一次父亲说老鼠把他的西瓜吃了一个圆圆的洞。我要回家时父亲让我去煤房带一个西瓜回家，我当时就想，老鼠都吃了人还怎么吃啊，没好说出口只好去取，到煤房一看，哈哈，真是大开眼界，只见父亲的西瓜被一个个的用网兜挂着悬在空中，这下老鼠再也吃不到了。 父亲是一个和蔼可亲，又爱开玩笑的胖老头，有时自己放屁了就故意大声说“嗯？什么东西掉了？”，一次，我正在舀稀饭，父亲又说“什么东西掉了？”，我说“掉锅里了……”父亲的腿不好，天再热，父亲都是上身跨栏背心，下身棉裤，然后父亲就说“我上面过夏天，下面过冬天，嘿嘿，一身两季。”1999年5月30号，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是肺心病，我永远忘不了父亲离开时的情景，每每在眼前浮现……父亲走过了68个春秋，多希望他老人家多活几年，享受现在的好生活，父亲的离去我才真正体会到子欲养亲不待的滋味。每当在街上再见胖胖的老头总不禁要多看几眼；每当在梦里看见父亲总不愿醒来……每年的清明、中元节、阴历十月一和父亲的忌日我们都去墓地烧纸，真希望那纸烧了变成钱让父亲在那边买好酒，好吃的，看好多小人书…… 下面是父亲去世15年后，接着那篇回忆录续写“怀念父亲”—— 父亲留下的照片很少，生活片段更少，年少时隔几年会去拍一张全家福，长大以后就几乎没有拍过全家福了，非常遗憾的是我们四个都结婚以后没能拍下一张真正的全家福，唯一的一次机会就是我结婚时本来可以有一张儿女成家后的全家福，可却天意弄人，那些照片居然没有成像。现在我特别喜欢拍各种风景和人物，尤其是亲人朋友们，就是想尽可能的不留下遗憾，毕竟流失的岁月永不回头。 这张老照片应该是家里最早的一张全家福了，只是那时唯有大姐独享父母的爱，我们三个都还没有出生呢。那时的父母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记不得这是哪一年的全家福了，只知道那时我还挺小，偎依在父亲身旁真好。父亲疼爱的搂着我的手腕，真想回到当年。 这张全家福我应该上小学了。 记得父亲每年年底时都要去买日历，还有这种小册子。 小册子的后面有属相年龄对照表，父亲会将全家人的属相标出，然后就是感概大家又长了一岁。 还要研究这二十四节气交节时刻表，记得父亲还有记天气预报的习惯，每次都在本子上记录西宁和大连的天气情况，可惜父亲的记录本没能留下。 父亲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研究民间偏方，在哪看见了就记下来。据父亲自己说，他只读了三年书，父亲在家是长子，很早就离乡背井远赴他乡。父亲的字很一般，但在我眼里那是最潇洒的字体。 写了很多页的民间偏方，只可惜父亲在世时我们从不关注，现在再看这熟悉的字体是那样的亲切，仿佛看见父亲戴着老花镜坐在茶几旁，边看边记着…… 1989年，父亲远赴四川，这是我保留的父亲唯一一份家书。字里行间可以看出父亲当时在川的无奈，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父亲在那里一定艰难无比，想回家却出不来……很清晰的记得那段日子，我们在大连，每次写信都要问爸回来了没有，那段时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牵肠挂肚。都说家书抵万金，父亲的这封家书虽然报了平安，但总还是让人放心不下。20多年过去了，重温父亲的家书，心里除了思念还有那深深的“爱之切、痛之深”。 都说时间可以磨灭一切，那是因为当你忘记一些事的时候没有遇见类似的情景去激发你去回忆，2009年父亲去世10周年的时候写了《怀念父亲》。算算父亲现在离开我们已经快15年了，前两天看见别人推着自行车翻看日历的样子，让我一下子想起了父亲，眼前似乎是父亲在那里扶着自行车翻看着日历，耳边似乎又想起父亲按响的车铃声…… 那年，文章的最后，我写到—— 爸，请原谅女儿时时将您忘记，女儿一直爱您，只是您离开的太久，女儿不能总活在您离去的阴影里，我知道您的亲人过得快乐健康是您最大的心愿。在我忘记您的时候，您同样会祝福我们，祝福您所有的亲人平安健康。 时间，过的是真快啊，20多年一晃就过去了，当我看完当年所写，思绪又回到31年前的1992年，我在商业厅的财会班学习，那年开了一次家长会，本来我是忐忑不安的，因为我学的不是很好，可是那次父亲却兴奋的告诉我“你们班主任表扬你了，说你学习很认真，尤其是珠算，从开始的不会除法，到后来能考过二级，让她大吃一惊，还把我请讲台上去了……”我真的要感谢当年那位珠算老师——李老师，是她让我父亲因为我有了成就感。现在想想，当年咋就那么傻，本该好好学习的年龄却没有好好去学。还记得当年高考，父亲每天给我10块钱，我知道自己考不上，所以也没好意思花，父亲总希望我能为老于家的祖坟冒一股青烟，可惜，我也让他失望了。还记得我结婚那天，我爸止不住的流泪，还极力想去掩饰…… 这些年，家里又发生了好多事儿，对于父亲的回忆真的越来越少了，这几年，去祭奠亲人，也不允许烧纸了，但我却越来越相信“往生”一说，父亲其实还活着，只是他走完了陪伴我们的一生，24年前他离开我们的那一刻，应该换了模样又回到了人世间…… 有“父亲节”真好，让我又想起和父亲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些，我们四个都没有结婚，还是一家六口人时的美好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