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纸山的灵魂</p><p class="ql-block">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王瑜明</p><p class="ql-block"> 2023-06-15</p><p class="ql-block">泽雅(在浙江温州瓯海区,现为旅游凤景区)被称为千年纸山,该地山民传统造纸技艺传承已有千余年历史。我们的目的地唐宅村,是泽雅纸山文化的一个缩影。村里古道纵横,古道边有一口口用来腌竹子的方形腌塘,水碓、纸槽在腌塘旁排成一排。这里几乎完整地保留了当年造纸兴盛时期的原样,也记录着千年纸山的造纸历史。</p><p class="ql-block">纸山多竹子,那是做纸的原料。纸山的竹子是水竹。每年5月前,竹笋还未长出时,纸农们就要开始去老存新,为做纸备料。唐宅村保留着不少腌塘,腌塘的黄水中浸泡着纸农们斫下的竹子。据说到了夏天,纸山的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那是从腌塘里泛出的味道。旧时,为了把沤在腌塘的竹子搅匀,纸农们必须站进腌塘,用锄头翻动竹料,为了不让皮肤受到侵害,他们浑身上下抹着菜油。腌塘旁有个高耸的烟囱,那是用来给原料“走捷径”的,把半生不熟的竹料在这里蒸煮,利用高温加速杂质分解,生料就成了做纸的熟料——“刷”。</p><p class="ql-block">纸山溪流密布,以水为脉,水碓房、捞纸坊和淹竹糟全都依水而建。做纸离不开水。纸山重要的生产工具是水碓。在泽雅,建造水碓简称“造碓”或“造淋”。水碓以水为动力,对水流、地形都有一定的要求。建造水碓的工程投资大,一般由十几户人家集资建造,建好后,也是大家轮流使用。</p><p class="ql-block">据说当地人利用水力资源驱动水碓,对“刷”进行舂捣,形成絮状的纸绒。这是既辛苦又最危险的工序。同行的当地人吉敏小时候见过祖父辈做纸,她说,这一步是做纸的关键。水碓可以24小时运转,勤劳的纸农们就充分利用夜里时间捣“刷”。夜间捣“刷”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捣完后关水闸,要用肩膀去扛住捣锤的“臂”,让水碓停下来;添加原料时也得万分小心,避免手指脚趾被捣锤砸到。</p><p class="ql-block">对于做纸的辛苦,我是知道一些的。我用手工元书纸练书法,元书纸也是一种竹纸,店掌柜也曾和我说过一些工序,听起来就是多而复杂,其中有一句话:“一张纸是从水里摸上来的。”在纸山,我亲手体验了那道“把纸摸上来”的工序:撩纸。撩纸就是把分散的悬浮在纸糟水中的纸浆用竹帘捞成纸。把竹帘插入水中,身体前倾,推出纸帘再收回来,细细密密的帘把水中细细的纸浆撩上来,抖一抖帘,纸浆牢牢地粘在纸帘上,纸初具雏形了。撩起的一张张带有水分的纸放在身边,形成一个纸岸。这一步说起来不难,但我做了好几遍才做成,不是方向错了,就是纸帘上的纸厚薄不均匀……总之,一道道复杂的程序下来,纸农在我心中几乎就是能工巧匠般的存在了。</p><p class="ql-block">吉敏告诉我,现在泽雅的纸农只剩几户。在机器生产占据大半江山的今天,手作还有存在的意义吗?一路上,我问吉敏最多的问题大概就是手工纸和机器纸的区别了。她说:“手工纸细腻、柔软、有纹理感,纸的四边有点毛糙,颜色也更加自然……”吉敏小时候,纸山还是家家户户都做纸,做纸还有纸印,打在纸上的印相当于现在的品牌。打上纸印后,纸农们就挑着纸,翻山去隔壁的瞿溪镇售卖。买纸的,认准他们信赖的纸印。纸印在无形中拉近了使用者和制作者之间的距离,见纸印如见制作者,其中的情感不是冷冰冰的机器能替代的。</p><p class="ql-block">我曾经采访过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泥泥狗”的制作者许述章,他坚守“泥泥狗”艺术近50年,我夸他是忠诚的守望者,他笑了,说:“我只是赶上了好时光。”他说的好时光,应该就是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以及民俗文化的重视。泽雅的传统手工造纸技艺被誉为“中国造纸的活化石”,泽雅的“四连碓”造纸作坊也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4年,泽雅屏纸制作技艺入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纸山深处,如今有了博物馆、有了传统造纸体验区,也有纸农仍在坚守。</p><p class="ql-block">泽雅的美很独特,不仅仅在景,更在于古老的文化传承,这就是纸山的灵魂所在吧。</p><p class="ql-block">本文来自解放日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