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路遇》 </p><p class="ql-block"> 作者：晨光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某日近午时我正在吃早饭(大巴山粮食精贵，每日仅两餐)，来人转告我："公社刘主任接县文教局电话通知，叫我务必在第二天下午两点钟前赶到县文化馆参加美术高校招生笔试"。听罢，我收拾了碗筷锅灶后将画具塞进黄色"军用挎包"，特意换上白色的"回力"球鞋，直奔区府所在地草坝场车站。</p><p class="ql-block">狂奔一个时辰，走拢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了，调度孃孃说:已无去县城的班车了。咋整？每天就一趟班车，难不成求学之''梦''要遭"搅黄"?</p><p class="ql-block">看我一脸的沮丧，动了恻隐之心的她安慰着说：或许有去县城的过路车，得碰运气了。于是，我杵在场口的公路边上，傻傻地等了约莫近两钟头，别说汽车，连"手扶式"都没见路过一挂。看来，不能指望有顺风车搭了。从草坝去县城的公路弯多路窄，坑洼多且坡陡难行，就是乘车也要颠四个多小时才能到县城，如果步行下山到交通便捷的罗文坝有一百二十八华里，得走一大整天。时间不等人，过了这村就没得那家店，容不得我再犹豫了，走!</p><p class="ql-block">从草坝场出发大约是四点过了，迈开双脚，我大步流星地直奔下山的路……</p><p class="ql-block">出了草坝场拐过＂石窝“山梁就进入''大沙"地界，天色就开始"打麻子眼"了，越走天色越暗，后悔没带手电筒，周围漆黑一遍，勉強看得见眼巴前不足五米远的土石路面，心急腿勤脚下下生风，白色的"回力"交替地在夜色下的地面划出两条＂闪电＂只听得鞋底摩擦、拍打在土石路面发出有节奏的''补吃"声外，一切都淹没在夜色中，走啊，走……</p><p class="ql-block">快要到"河口"地界时，不知是饿亦或累，恍惚中看见前方有一微弱的小亮点在忽闪忽闪的晃动，这个季不会有"亮火虫''！天冷月黑，难有行人。未必是遇到"野物"了?不对!哪有独眼的"野物"?莫不是……真见鬼了!</p><p class="ql-block">为了壮胆，我哼起了：“深夜的花里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沙沙地响……" 为看个就竟，我加快了脚步。怪了，我快那亮点也快，我慢下来它也慢下来，始终与我保持足有二十来米的距离，在追逐中我真切地听到有"怕打"，"怕打"的脚步声，应该是人！随着距离变近，那亮点在渐渐地变大，能辨别出是人形轮廓，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噫，原来是个"小女生"，身高约有一米五的样子，她手提一盏黑梭梭的马灯，圆脸短发扎两小辫，额前的"流海"和耳边鬓发湿漉漉地帖在皮肤上，能感觉到在冒着热气，娇小嫩着又有些单薄的她，矜持中流露出一丝不安和警觉，上身着一件退了色的"烈宁装"蓝布棉袄，下装是一条说不上啥颜色的粗管长裤，脚上套了一双敷满了泥浆的黑胶无腰的防雨鞋，鞋尖处绽开了口子，用麻线粗鲁地扯拢并缝合在一起，鞋的尺码显大"空荡荡"的，每走一步就会发出一声"怕打"的声响。她见跑不过我，索性不跑了，也不搭理我，自顾自地朝前走着。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我主动搭讪：我是重庆南岸下乡知青，四中的……，不知是听到"乡音"的缘故亦或是见我"目清眉秀"不像歹人，她才放松了警惕与我有一句无一句地交谈。原来她独自夜行也是为了进城"赶考"。她没告诉我姓名，也不便问，在少而短的答话中才晓得她也是重庆知青，南岸人落户"新X公社"(新兴或新店，我忘记了)进城参加某"卫校的招生面试，错过了班车，不得已才夜行赶路。逗楞个，我俩搭伴深山夜行，虽因故结伴但对明天的考试心中却没有个底，心思重重再没多说话，只顾赶路。她提马灯，我"借光"斗胆"护驾"……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已是午夜时分，又没吃晚饭，冷与饿袭来，两腿乏力，饮了不少山泉水，不顶用！问她带吃食没有，回：没! 唉一一，后悔离开草坝时没买两干馍!公路边地里的红苕早已收获完了，没有可食的农作物充饥，只好勒紧腰带硬撑。快走到''河口''与"曾家''的交界处，见路边有农舍亮着灯光，上前拍门，指望能讨点吃的，里面硬''棒棒"丢出一句：莫得！再问:附近有知青吗？回："有，前面分路再前走五百米有修水库的重庆知青"。心中劫喜，进岔路行约五六分钟，到了，亮着灯，门半掩着；偏着头猫见有五个"壮汉"围坐火塘边，听门响动，哥几个齐刷刷扭过头来，几双冷梭梭的目光射将过来，脆不及防的我打了个寒颤……迟凝片刻，上前给几个''大佬''各递一支"川叶"香烟，说我俩是落户草坝区的重庆四中知青，家中有急事赶夜路回渝(不敢说实情，怕遭"嫉妒恨")迫于无奈，走累了想歇个脚，弄点东西吃了赶路……听我这一说，其中一个敦实的''莽哥"发话：''没得啥子，都是落难知青，来烤火，先暖活一哈，铁罐儿中还剩有洋芋坨坨，茶水也煨起嘀"。话毕，有人挪了挪屁股腾出位子。我俩挤了进去，火塘边烤火，闲扯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才搞''醒谿"，原来哥几个是五中的知青，怪不得恁''亲热"! 寒喧不抵饿，饭整起，洋芋坨坨就老茶，热烙巴适！</p><p class="ql-block">相必闲篇无聊，哥几个也该困了，各自进里屋睡觉去了。这个知青点无女生，挤床睡不习惯，也不合适。我俩个把火板凳挪到墙边，各自靠墙坐着眯了眼……</p><p class="ql-block">一觉醒来已是鸡叫二遍，里屋那伙人还在呼呼大睡，我赶紧叫醒她，在石缸子中舀一瓢凉水，抹两把脸，精神爽多了，从挎包中取出纸笔急书两行字约表谢意，拿饭粒粘在了桌面上，带上她，关好门，朝着下山的路走去。不知啥时天上飘起雪花，越下越大，落在树叶上"沙沙"地作响，天快亮时我俩已走过了"新桥河"，出了''幺店子"就看见"繁华"的罗文坝了，再走个把时辰便来到罗文汽车站，时间早了点，还没有进城的班车。还好，这里紧挨着粮食转运站，正巧有省汽运输队的车在装载大米准备进城。碰到一位老司机并说明了情况后，恭敬地递上一盒"川叶"和两元人民币，他很爽快地同意了搭车。随即，我俩窜进驾驶室，顺水顺路地进了县城。</p><p class="ql-block">分手后各奔东西，我去了文化馆考点顺利地完成了考试，本想着等考试结果出来后再回生产队，却被告之，试卷封存并寄回招生学校，分数结果要等开年后才通知。回山里吧，却因大雪封路，没有了进山的班车。干脆回重庆"过年"，坐火车也就十多个钟头就到家，新年后再回生产队！</p><p class="ql-block">一次路遇，分手时都没道声"再见"，转眼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我早已退休闲赋家中逸养天年，只是每遇高考便想起那一段＂深山雪夜奔考场，路遇同城小女生“……唉，也不知道当年那位女生是否考上了心仪的''卫校"? </p><p class="ql-block">幸许，凭着她那份执着和坚毅，勇敢，"白衣天使"的群芳图册中应该有她的倩影……</p><p class="ql-block">时过景迁，物事人非，当年的少男少女今天都被人们称呼为"老人家"了，现在的你，还好吗?</p><p class="ql-block"> 2023.6.9午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