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牧歌

丹凤朝阳

<p class="ql-block">陕北牧歌</p><p class="ql-block">文/高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花篮儿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风光,好风光,好地方,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八十年前贺敬之作词,马可作曲的这首“南泥湾”一直唱到今天仍旧久唱不衰。歌声让人们知道了南泥湾,来到了南泥湾,认识了南泥湾,爱上了南泥湾。然而,又有谁会知道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南泥湾这个生产建设兵团农建师屯垦的地方,曾演绎过一个催人泪下陕北牧歌“牧马人”的感人故事。</p> <p class="ql-block">1976年的6月的一天,在当年八路军开展军民大生产的南泥湾农建师的连部礼堂里,一场婚礼正在举行。新郎是连里与上世纪张贤亮小说《灵与肉》改编的电影《牧马人》里的男主角许灵均几乎有着同样遭遇的三十五岁的秦陆昌,新娘是年龄十九岁的农村姑娘刘界玲。这会婚礼正进入高潮,人们在吵闹着要新郎新娘介绍恋爱的经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娘家是距胡宗南进犯陕甘宁边区,党中央、毛主席带领中央机关主动撤离延安后,指挥我西北人民野战军粉碎国民党反动派进攻三大战役之一的蟠龙战役五里路之外的刘家坪村,从小没上过一天学的新娘刘界玲,是因为家里吃不上逃难来姐姐家寻找个吃饭处的女子。来姐姐姐夫农场之前,知道家里眼看没个吃上的了,姐姐才打信哄她,说叫她来给自己领娃娃,把她招呼来到南泥湾农场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界玲家里姐弟六个,上有爷爷奶奶,大小十口人,姐姐出嫁以后,家里撂下她们弟妹五个,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四个,一家九口人。那个年代按劳分配靠工分吃饭,爷爷和父亲是生产队的壮劳力,一个壮劳力一天十分工分,两个人加上母亲上工挣的工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还凑合。爷爷去世后,家里靠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的工分维持生活,每年后秋里下来,底分不够的一家人,只好商量的将刚刚分回来的谷子滚成米,拿的集市上偷得卖了,给生产队里开粮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受苦人出身重男轻女的界玲父亲,看到那些早年里当兵出去的亲戚,后来都留在城市当了大官,下决心,宁可自己受穷,不功界玲和她另外三个妹妹上学,也要功界玲的姐姐和她唯一的一个弟弟念书,盼望两人日后能有出息。没想到后来由于国家对农村学龄儿童教育的重视,比界玲小的三个妹妹都上了学,只有她,因为年龄大了,家里穷,没劳力,再也没能走进校门。</p> <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渴望读书的界玲,每次看到人家娃娃放学回来从大路上经过,伤心抹泪,时常一个人站在自己家硷畔上,一直要看着上学的娃娃走完了,才回到家里,再帮妈妈干活,带孩子,打狗喂猪寻苦菜做营生。童年留给界玲的不是快乐,而是忧伤和痛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不会说话的农民,同样一句话从他口里说出去得罪人。山里出去受苦受了别人的欺负,回到家里拿家里人出气,打骂孩子。那年开春,种自留地,种子撒过,磨地。磨上圪蹴的綴个牛尾巴的是界玲,前边牵个缰绳吆牛的是父亲,快到地头了,爷爷叫界玲给他取烟锅,界玲跑的慢了些,父亲举起抽牛的鞭子就朝界玲抽去,好亏爷爷一扑上去抱住界玲,鞭子才没抽到界玲身上。那时界玲才六七岁,还是个孩子。所以,界玲姐妹六个,包括她妈都特别的害怕父亲,只要他在家,家里就鸦雀无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界玲14岁上开始跟社员山里受苦,一天挣二分五厘工分,妇女们一个工值最高五分,两年后她跟大人拿上一样的工分。就呢,有时候白天山里受苦回来,晚上吃完饭,父亲还打发她和稍大点妹妹弟弟月亮底下出去挖药材土龙骨。有一次,姐弟三个在碾沟沟里挖土牛骨,听说沟里有狼,半夜回来,路上吓得头发端扎。那个时候的龙骨价格便宜,每斤才卖两毛五分钱。这之前,年幼的界玲每天早上起来还得提上个筐子拿上把铁锨出去拾牛粪。后来长大了,要做针线,给一家人纳鞋底缝衣服,拾牛粪就轮到比她小一点妹妹和弟弟。</p> <p class="ql-block">一天早晨,父亲将他俩叫起来去拾粪,起的太早,天还没亮,外面一抹黑。正是隆冬,天寒地冻,走在沟滩的俩个人冻的实在撑不住,找了些玉米杆,用火柴点了个火堆烤火,一不小心,溅起来的火星给弟弟的棉袄烧了个窟窿,姐弟俩个人回到家里后怕父亲看见,钻进奶奶住的窑里,直到看得奶奶将窟窿补好,才回到吃饭的窑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那年上,距家60多里路外的姚店办了个造纸厂,收购套秫杆。已经知道爱美,也想给自己穿一条毛裤的界玲听说后,跟比她年龄稍微小点的妹妹弟弟商量,说她也想拉上一架子车套秫杆给造纸厂送去。妹妹和弟弟听说套秫杆能卖钱,马上表示同意。于是,姐弟三个头一天下午去邻村毛沟圪尖冒沿买了一架子车套秫杆回来。</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天不明就从家里起身,快到玉皇庙时,要爬一架大坡,三个人在那坡上拉着架子车左转右拧了半天,才爬上大坡。到了玉皇庙后,看到路面宽展平坦了,才劝妹妹一个人原路回去,自己和弟弟两个人继续赶路。那一年她周岁才十六岁,妹妹周岁才十四岁,弟弟更小,才十二岁。妹妹走后,剩下她和弟弟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才将那车套秫杆拉到姚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到了姚店才知道造纸厂在路边的半山上。上山还得上一架大坡,周围没有人,没办法,姐弟两个人在那坡上转来扭去蛇形爬行了半天,才将那一车套秫杆从坡下扽扯到山上。坡上上去后,两个人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过磅时,收套秫杆的女的看到她和弟弟两个人还都是娃娃,惊讶的问她:“就你们俩个人送来的?”界玲点头说:“是。”过磅时要验套秫杆干湿,还是个娃娃的界玲本来想说:“我们那套秫杆是放在窑里的,都是干的。”又不敢说,怕说了人家不高兴。最后连“少扣点”三个字都没敢提。可见那时的人有多老实。</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那车套秫杆卖了,除过本钱,最后落了十四块钱。眼看天黑,再想回家不可能,没办法了,姐弟两个犹豫了半天,最后只得去40里铺本家老姑家里住了一晚上。老姑挺好。第二天早上姐弟两个人吃完饭,再次上路,直到天黑才拉着架子车回到家里。到家后,界玲将钱交给母亲,过了几天,跟母亲说自己想用卖套秫杆去供销社买点毛线,母亲说弟弟前一天去蟠龙街里跟她要了两块饭钱。她听了,气的又哭又骂,因为一斤毛线13块多,弟弟拿走了两块钱,剩下的钱买毛线已经不够。</p> <p class="ql-block">母亲看见她又哭又闹,最后没办法了,抹了把眼泪把她叫回窑里,从席边底下拿出自己卖鸡蛋给家里攒下量盐的两块钱给给她,她才去街里供销社买的那条织毛裤的毛线。为这,几十年过去了,到现在她心里还经常自责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苦命的母亲和跟着她一块出去前后折腾了两天才卖完套秫杆回到家里,跟母亲要两块钱饭钱的弟弟。后悔为了买毛线,自己哭的闹着,逼得母亲没办法了,只好背过父亲,偷得给她的卖完鸡蛋舍不得花的量盐的那两块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社教过后春荒,地里的苗没捉住。家家户户的救济粮,油炸包,谷皮皮,高粱红薯干吃完了,苦菜加细糠蒸成窝窝充饥。农村女娃娃出嫁早,那几年,西安周边的一些地方找不下对象的男性青年一下实涌到延安附近农村,好多家里条件不好的女娃娃,大人得了点彩礼钱,就被人领上走了。生活太苦,最好的出路当然是当工人。当工人自己又没文化,即便是有文化吧,哪还能轮到界玲她这样父亲在庄里没依没靠的子女。</p> <p class="ql-block">那年上,界玲在延安王家坪大桥工地当小工,跟她一块跟工的一个年龄跟她差不多一般大小,也是农村来的,借城里亲戚户口在工地上跟工的女娃娃,看见她可怜,有天早上上班来时从姐姐家里偷的拿了一个玉米面馍馍带到工地塞进她怀里,这件事让她记了一辈子,也寻找了一辈子,遗憾的是由于女娃娃当时用的是亲戚白彩芬的名字,没人知道她的真名,所以,之后这几十年里,再也没能打问到她的下落。</p> <p class="ql-block">延安冬天冷,一过冬至工地上就没活干了,二三十个小工,只能留了六个人。界玲吃苦,干活不撒奸,工地上把她留下。谁知,过了没几天,就有人告发她和那个女娃娃是黑户,没办法,两个人不得不离开工地。摆在她们面前唯一出路,只有找对象嫁人。</p> <p class="ql-block">父亲虽然是农村人,但还是能看开世事。为了改变界玲的命运,决定让界玲去咸阳,投奔建厂局当领导的他姑舅。看得找个婆家,寻个工作。农村人想问题简单,作以为只要当官就能解决一切问题。那能晓得农村户口落城市多难。界玲没有反对。但她不想穿着大棉裤去大城市,想穿一条毛裤去见亲戚,也正是为了挣这一条织毛裤的毛线钱,才跟弟弟两个人走那么远路去给造纸厂送那一架子车套秫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决定去咸阳投奔父亲的姑舅后,界玲去石家砭亲戚家要来父亲姑舅咸阳的地址,哭了一鼻子,穿上织好了毛裤告别了弟妹,离开了父母。亲戚家女儿跟前已经有了孩子,界玲去了给她应该喊姐姐的父亲姑舅的女儿看了一年孩子,第二年孩子入托了,只有再次回到家中。这次去亲戚家虽然工作对象都没找下,但是,让她开了眼界,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回到家后再也收不住心的她,恰巧这时候姐姐来信叫她去给她带孩子。其实姐姐是想帮她,因为人家的孩子早已入了农场托儿所,根本就不用她带。然而,也正是姐姐姐夫的这封来信,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张爱玲说:“心里有了良人,眼里边全是路人。该遇见的人躲不掉,该经历的劫躲不开。人和人的相逢绝非偶然都是命中注定。”</p><p class="ql-block">来到姐姐家后的一个下午,工间休息的姐姐回家来喝水,连里一位人喊老井的师傅手里拿了一本连环画来到姐姐家里,告诉姐姐,说这本连环画是咱们九连的一位叫秦陆昌的同志画的,老井说这人到现在还没结婚,一个人。界玲听了有些纳闷,便问:“他哪么能行,怎么还在南泥湾?”老井也没多做解释,只是说是因为好多复杂的原因。</p> <p class="ql-block">界玲来姐姐家后洗衣做饭,白天在姐姐家里做一些家务,晚上住在一单身女工家里。那一天天气好,下午她在外面收太阳底下晒了一天的被子,看到对面老远处站了一个人,一直看自己。开始她没注意,后来见他一直在盯着看自己,以为那人是个流氓。回到家里后便告诉了姐姐。姐姐说,那人就是老井说得那个会画画的男人,说那人还没结婚,老井想介绍给她,界玲没有表态。晚上姐姐和姐夫商量,说她想去九连了解了解这个人,姐夫听了,说九连有他的老战友,两天后刚好是个礼拜天,姐姐一个人去了趟九连。见过姐夫的老战友,从九连回来后对界玲说:“人家说老秦人是个好人,就是没苦。”界玲听了想了想:“他没苦,我有苦,要是人好,我养活他也行。”于是便答应了这桩婚事。</p> <p class="ql-block">结婚时,一块新被子,一块新床单,秦陆昌给界玲买了两件新衣服,房子只有一块床板,连里人在农场院子里抽了两块木板,给两个人拼了一张双人床。战友们有的送来锅盆瓢碗,有的送来杆杖案板,这便是她们结婚所有家当。秦陆昌比界玲大14岁,一开始老井说秦陆昌比她大六岁,到结婚的那天界玲才知道秦陆昌比自己大那么多,开介绍信的人说,你愿意就给他开介绍信,不愿意就不开了。</p> <p class="ql-block">界玲想了想,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老秦人也好,又能写会画,想了想就同意了。两人把结婚证领了,就成一家人了,开始了新的生活。秦陆昌每月34块钱工资,45斤细粮白面大米,一斤油,家里经济大权交由界玲管理。过上有米有盐生活的界玲,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知足了。年里还给母亲捎了三四斤自己舍不得吃攒下的食油回去。两口子日子虽然过的紧张,但甜蜜恩爱令人羡慕。春节秦陆昌带着界玲到西安见到他的同学,同学说他们俩是牧马人的婚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那会秦陆昌还在连队。回到连里秦陆昌继续在农场当他的“牧马人”,界玲打她的临工。刚开始人们瞧不起她,认为秦陆昌成份不好,还比她大那么多岁,嘲笑她。一天,一块干活的一个女的当着她的面刺她,说她找了个成份不好的老男人。界玲性格要强,嘴不饶人。过了一会儿,女的推土架子车陷在泥里拉不出来。界玲挖苦她:“没事,一会儿叫你年轻老头给你来推。”那女的听了不高兴,张口就骂,界玲也不示弱,二人开始对骂,骂架自然不会有好言语。界玲嘴快,很快就占了上峰。从那以后,人们知道了界玲的厉害,再没有人敢欺负她了。</p> <p class="ql-block">春天来了。榉子花开了。山上的山桃花烧红了山野。正是山花次第绽放灌木扬花蜜粉采蜜的季节。一天,界玲和农场的几个女的一块到山上的梢林里收木耳,半路踩上一窝地黄蜂,瞬间群蜂爬满了她全身。秦陆昌过来护她,被蜂蛰了个鼻青脸肿。两个人回到家里后脖子、头发里边全是蜂蛰的疙瘩,脸肿的像面盆。浑身上下肿的下不了地的界玲硬硬是在家里睡了三天,三天过后,头发林林里还有几只没爬出去的蜜蜂。</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随着两个孩子先后出生,吃粮成了问题。四个人吃秦陆昌一个人的供应粮,缺粮成了愁事。没办法,界玲在门口的地畔上种点地,收一点粮食和蔬菜,解决一家人口粮不足的难题。老二满一岁时,母子三人有了户口,吃上供应粮了,界玲也有班上了,成了单位的临时工,家里多了份收入,界玲的脸上有了笑容,越加感觉自己幸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秦陆昌天资聪慧,从小就喜欢画画,上小学时,有一天,公安局长的二爷从老家来西安,随身带了把手枪。那会叫盒子枪,还是个孩子的秦陆昌,不知道在大人啦话的什么时候,已经把二爷手枪画了下来。正在啦话的二爷看到后惊讶地说道:“这孩子真有天赋,画的和真的一样。”那会他还是个孩子。</p> <p class="ql-block">高中毕业后,秦陆昌师从当时在西安美院的教学史上,以其天生的造型能力和秦人的豪迈之情,被师生誉为“张快手”,与刘文西、陈忠志一起被称为美院的“三套车”,与刘文西并称西安美院的“二虎,创建了西安美院的国画系的,长安画派代表人物之一、卓越的历史人物画家张义潜。张义潜看到秦陆昌画画那么用心,且悟性又那么好,基本功那么的扎实,对他极为给予厚望,认为自己的这位学生日后在画界一定会有惊人成就。</p> <p class="ql-block">秦陆昌性格开朗、喜欢跟人耍笑,人也非常厚道。跟谁都能说得来,尤其是跟画画搞艺术的人,一见就亲的就不得了。那会来南泥湾参观采风绘画的人多,偶尔在回家路上遇到个采风绘画的人,秦陆昌就会将人领回家中。而且是怕界玲舍不得给娃娃买得的那几颗鸡蛋,人还没进院子,就招呼界玲赶紧把鸡蛋炒上。急得界玲每次把人送走后,都会气的流着眼泪说他:“你把我给咱娃娃买的鸡蛋给人家吃了,咱娃娃吃什么!”每到这时,送走来人的秦陆昌要不就低头画画,要么就不吭声。过后照样将人领回家来,招呼界玲赶紧把鸡蛋炒上。时间长了,界玲也就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这么个做事待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秦陆昌的这种做事方式和为人处事态度不仅改变了界玲对生活的看法和认知。而且对界玲后来学习绘画,走上艺术创作道路起到了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作用。大字不识一个的界玲后来能够奇迹般地成为一名社会上颇有影响力的画家,除了她自身的悟性勤奋,受秦陆昌艺术熏陶外,与秦陆昌在做人做事上的方式态度和对生活的理解认识有很大的关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界玲性格急,秦陆昌性子慢,人随和。那会在南泥湾两个人吵架,外人都认为是界玲不对。说老秦是好人,找了个年轻老婆,成天欺负老秦。界玲鸣冤叫屈,说冤枉了自己,其实在家里自己还得经常让着老秦,看他的脸色。说老秦有时候比她还性子急,动不动给她发脾气。原因是恨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仍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境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秦陆昌画画执着,几乎将画画看成了他生命的全部。脑海完全被作品占据,有时候界玲问他句话,他所问非所答,要不好像没听见,要答也是这一句,哪一句,你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后来界玲才明白,他脑子一直没有闲着,在想着他的画,构思着他的作品,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在跟他说话。</p> <p class="ql-block">有一回,他端了一碗饭出去跟几个老师啦话,界玲在家里左等右等,半天不见人。找了半天,才看见他把饭碗筷放在石头上,正在看几个人打乒乓球。界玲走到他跟前问他:“你还要不要饭了?”他才恍然大悟的说道:“哦,我还没吃完饭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农建师厂部早以前叫阳湾,后来改成了南泥湾。所以,阳湾应该是南泥湾的前身,桃宝峪那会就是五七干校。那会的南泥湾山上是梢林,沟里是稻田,夏天来了,沟滩里方块的稻田绿油油的一片,真是像歌里唱的那样,是陕北的好江南。农场有11个连,住的是平房、土窑和几孔破烂剥壳窑,睡得是通铺。连队的战士都是从省内各地招来的学生和部队复原转业退伍军人。</p> <p class="ql-block">周围的山上有野羊、野猪,甚至是豹子。连里人和附近老乡经常在山上套只猯、野鸡、野羊回来。连队有饲养室,喂的有马牛驴大牲畜,也有人拦羊喂猪的,但多数人从事的都是稻田管理。生产建设兵团是半军事化管理。半军半农,学习半天劳动半天,秦陆昌刚开始来农场下连队时的工作是给各连队发书送报,后来学校缺老师,连里出黑板报找不到人,人们一下想起了会画画的秦陆昌,才将他调到农场学校当美术老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秦陆昌人心细,做啥都做的好,上心。五月是一个槐花盛开的季节,浓郁的槐花将农场周围变成香气逼人的世界。一天,秦陆昌去学校给孩子上课不在,已经做了母亲的界玲走出院子,看到路边嫩绿的杨树叶子像孩子的小手在阳光下扑棱棱棱的翻飞着,忽然来了心情,随之回到家里拿起秦陆昌绘画的画笔,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画出了一个梳小辫的小姑娘。秦陆昌学校回来看见界玲画的画后,高兴地直夸界玲:“我老婆聪明的很。画的好,画的好。”</p> <p class="ql-block">好多年后,秦陆昌忽然给界玲拿出她当年画的这一幅画时,界玲才知道,那天过后,秦陆昌就把画稿收藏了起来。可见他心有多细。也是从那一天起,秦陆昌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不在时,界玲就会一个人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己家门口画十几张习作。</p> <p class="ql-block">好多年后,当年和秦陆昌一块在南泥湾农场生活和工作过的战友邻居,听说界玲成了画家,都惊讶地说道:“啊呀,没想到刘界玲会成为画家!”好多不认识界玲的人听说她的经历和看到她的获奖作品后,简直难以置信。惊叹她一个没上过一天学的人,竟然成就了一件不是所有文化人都能成就的惊人之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那年界玲上老年大学报名,领导叫她填表,她说,我能认得几个字,但是不会写字。领导听了将界玲的画一把压在他的手底下问她:“你连表都不会填,这画是不是你画的?”界玲听了笑了下说:“这还能骗人呢!”后来,界玲的画作在西安市老年大学书画展上获奖后和《中国老年报》见报后,这位领导再见到界玲,都有点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秦陆昌1964年在武功农学院从事标本绘画工作;1965年在南泥湾建设兵团团部任文化宣传员,小学美术老师;1981年,调至黄陵县文化馆;1985年后调到咸阳,辗转西安、咸阳两地。七七年,他的画作《战斗在南泥湾》在全军画展获奖后,上级看上他,想把他调走,谁知秦陆昌的父亲当年学校毕业,日本入侵山西时,在铁路上干过一段时间职员,文化大革命被遣返回河南老家农村,最终因为父亲历史问题,工作没调成。后来,父亲历史问题虽然被落实,人得以平反回到了原单位西安市建筑设计院,过后又有别的地方想要秦陆昌,但是一听建设兵团农建师,说农建师是农村户口不是城市户口,再次搁浅。</p> <p class="ql-block">之后黄陵县文化馆看上他,将他调去做美工,在那呆了四年,秦陆昌告诉界玲自己一定要回到西安。而他之所以急得要回西安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是想搞些画出来,因为西安绘画的人多,交流的机会多,南泥湾毕竟地方小,绘画的人少,见一个绘画的人不容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老师张义潜交给他的一本连环画脚本的绘画任务,他一直没有完成。那时候西安进一个人多难,不说别的,单说户口问题就解决不了,政策是只出不进。没办法了,后来只好调到咸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界玲虽然性格要强嘴欻不好,但心地善良,看到秦陆昌受了那么多磨难委屈,想到小时候家里有点什么好吃的,母亲总是自己舍不得,先想着父亲。所以,婚后的她每次吃上汤面了,都会给秦陆昌捞稠些。秦陆昌发现后,不但不吃,还给她发脾气,从那以后界玲再也不敢给他捞的吃稠的了。秦陆昌特别爱孩子,每天早上界玲起来做饭,父子三人,俩个娃娃轮着爬得他身上转圈圈。有时看到界玲打孩子,他会和界玲生气,不是赌气不吃饭,就是不理界玲。</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秦陆昌比界玲年龄大那么多,但是从心理上界玲没障碍,第一想着自己是从农村出来,第二是看到自己的爱人那么有文化。她知道自己虽然没文化,但心底里爱有文化的人。一天,她问秦陆昌:“你说你那时候为什么找我这个没文化的农村人?”秦陆昌笑着说:“因为家庭成份,找不上对象,不找你找谁!”</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秦陆昌因为工作调动问题,一再受到干扰阻拦,心情不好,经常发脾气,界玲不让他,所以两人说话就吵起来了。”界玲虽然没有文化,人要强,但讲理。秦陆昌刚调到黄陵文化馆那会,一天,她听到秦陆昌在院子里跟馆里几个人啦话,说县上应该通过募捐,修黄帝陵,将车路一下修到桥山山顶,将下面这条个河隔开。叫水朝南边走,中间修成个湖,人来了,可以划船游玩。他们啦话,界玲在一边听着。</p> <p class="ql-block">多年后,界玲再次回到黄陵,看到沮水泱泱的黄帝陵,惊喜道:“妈哟,好像是老天设计好的,跟他们原来啦话说得一模一样。”调到咸阳后,一家人住在现在的西咸新区,离咸阳市内还有30多里路。那时还没通公交车,秦陆昌每次回家,都要骑自行车转渭河才能到家里。一次秦陆昌跟他们的朋友啦话,说是给这盖个桥,咸阳跟西安就连起来了。没想到,几十年后,一切都如同他们当年所说的那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英年早逝的秦陆昌1989年5月29日,南泥湾农场的一位战友在西安新开了个餐馆,叫他去给自己看得帮忙布置一下装璜。那会秦陆昌刚好在西安。那天晚上天色暗淡,不舍战友之情的秦陆昌饭后骑了个自行车门里出去,经过一既没路灯,又没设防护标志的施工路段时,不幸掉入自来水厂挖下的管道深坑,栽成高位截瘫。出院后回到家里病床上躺了两年,91年去世。</p> <p class="ql-block">病重时,界玲想到那时候他一心想回西安,最终因为户口问题没能回去。出事后,卧床不起的他,仍然经常气的说他死,也要死在西安。为了实现他的遗愿,病重时,界玲赶紧把他拉到西安,圆了他的心愿,病逝后将他安葬在三兆公墓。界玲后来作画取名陆晨。陆是秦陆昌的陆,晨是早晨的晨。目的是告慰秦陆昌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希望,一直在作画,没有停止创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界玲与秦陆昌婚后一共生育了两个孩子。大儿子秦峰部队团职转业回来,自主择业。二儿子秦云画院毕业,干父亲的老本行,坚持绘画创作。秦陆昌离世时53岁。他的作品《战斗在南泥湾》连环画一册,80年代初选入全国美展;《屯垦戍边》水粉宣传画,选入全军美展;《南泥湾精神代代传》水粉宣传画,刊物封面;与王庆华编文,画家关庆留、窦沛德等人共同创作的连环画《战斗在南泥湾》一书现在已成为图书市场上的珍藏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日头条》2023.6.1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