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追踪之

游子

虎连说虎

——猛虎九连记事

1979年边境自卫还击作战，我团战绩显著，团队荣立二等功，涌现一大批英模。三营被中央军委授予“英雄营”，九连被中央军委授予“猛虎连”，还有军区授予称号的“猛虎二连”。

战时张清元、郑忠明任九连连长、指导员，是他们率领全连浴血奋战，用鲜血和生命，染红了连队旗帜，换来了崇高荣誉。

部队参战回营后，九连战时伤亡大，遗留问题多，矛盾突出，一段时间较为混乱。团党委决定在全团挑选一名干部去任指导员，最终选了我这个炮兵参谋。从此改行做政治工作，成为猛虎九连“党代表”。

虎连说虎，讲讲连队的故事。

　　（团、营首长和连队干部合影）

1，老兵退伍——“龙争虎斗”

在部队，每年老兵退伍被视为管理难度较大的时期。尤其是参战回来后的退伍工作，情况更加复杂。

上任不久就遇上老兵退伍，退伍士兵又多，有几个老兵说什么都不走，各自都有理由。其中有一个山东籍的老兵闹得最凶，提出要提干、要进军校等要求，并扬言谁叫他走就跟谁拼命，说话时两眼虎视眈眈，其欲逐逐，很难沟通，在老兵中影响较大，列为全团重点人物。那时连队，龙争虎斗，混乱无序。

战后官兵之间的矛盾很容易激化，酿成重大事故。当时兄弟团队就发生了一起战士开枪打伤干部的恶性事件。

　　（陶绍文，舍身炸地堡，被中央军委授予“董存瑞式的战斗英雄”称号）

　　我们召开支委会，分析情况，我和连长明确分工，他负责连队正常工作，我和副连长重点抓好老兵退伍。

我们先从这名山东籍老兵工作做起。交谈中了解到，他家在农村，家里姊妹多，很困难，父母对他寄予很大希望，要他在部队做出成绩，为弟妹作表率。部队刚打完仗，担心退伍回去后，无颜面对家乡父老。

宣布退伍名单后，我搬到班里和他同住，反复和他谈心。根据实际情况，支部给他解决困难补助，又动员党员干部捐款资助，钱虽不多，但让他感受到了组织和战友的关心，终于做通了这名老兵的工作。

在他的影响下，其他同志也愉快地服从了组织决定。连队老兵退伍工作圆满完成，受到团里通报表扬。

　　（1979年底和连队退伍老兵留影）

2，整顿秩序——“重典治虎”

年初，我们召开支部大会，结合新年度任务，围绕保持和发扬连队光荣传统统一思想，提出了一年固基础，两年见成效，三年创辉煌的奋斗目标。当时连队问题多，管理难。有要求立功受奖的，有要求住院评残的，有要求入党提干的，有长期装病“压床板”的，有在驻地村寨谈情说爱的，还有不少烈士伤残亲属来队。影响连队正常工作，牵扯干部大量精力。

（排长张明禄）

　　我和连长统一意见，从整顿连队工作秩序着手，先礼后兵，对反复教育不改正的采取強硬措施。如早上出操，副连长带操，我和连长带着两名战士，一个班一个班检查，对连叫三次不起床者，强行掀被子拉起来。对一名夜不归营的战士，我和连长带兵设卡，半途将其带回，关进工具房写检查。那时我们年轻气盛，工作简单粗暴，粗话刺人等现象时有发生。团里杨德福政委得知后，到连队批评帮带我们，要求我们多动脑筋，教育为主，依法带兵。

治乱必用重典，严格管理下，连队秩序有了大的改变。

（排长马金勤）

3，从严治官——“降龙伏虎”

在部队，兵好带，干部难管。连队编制三个步兵排，一个火力排，有8名干部。除我和连长外，副连长王思义是1973年入伍的老同志，副指导员石宗选，排长有张明禄、杨正义、李光辉、马金勤。几位排长与连长先后入伍，年龄军龄相差不大，都荣立战功，管理难度大。尤其是四排长，是军委授予称号的战斗英雄，回营后全国各地作报告，滋长了傲气，外出不请示，回来不报告，成了老虎屁股摸不得。

不刹住干部中的这股傲气，要实现连队的奋斗目标就是一句空话。有一次四排长又擅自离开营区，回来也不报告。我和连长抓住这件事，决心杀鸡儆猴，降龙伏虎。我们先给营长教导员汇报，表明态度，如果这次不严肃处理，我们连长指导员就没法当了，营里表示支持。

（“战斗英雄”、排长李光辉）

　　要处分战斗英雄这事传到了团里，杨政委为此专门来到连队，要我们冷静对待，不要操之过急，先教育帮助，怎么处理必须先给政委报告，以免造成被动和负面影响。四排长似乎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回来后态度有了转变，向我和连长承认了错误，并在支部会作了检查，团、营首长也分别找他谈话。这件事情的处理，对干部起到警示作用，达到预期效果。

干部中，扬正义和四排长难管，有次开会迟到半小时，我叫他们立正站好，当众狠狠训了一顿。好在他俩新兵集训时我当班长，怎么训都不敢吭声，到现在都是好战友好兄弟。

（我和杨正义排长）

4，连长挨批——“敲山震虎”

连长和树凡，1976年12月入伍，1979年参战在一连，作战勇敢，荣立战功，战后调九连任连长，从当兵到当连长不足三年，这在战争年代也少有。

和连长纳西族，当干部时间不长，经验不足，方法简单，性格粗暴。有一次团里组织野外训练，和连长与一位团领导因喝酒发生争执，闹得很不愉快，满城风雨，全团皆知。

廖锡龙团长住校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加之战后干部队伍傲气滋长，引发不少问题。团长决心对此进行整治，便选定和连长开刀。

（连长和树凡）

　　一天晚上，司令部和我要好的文经伟参谋电话透露：今晚务必小心，团长要来整治你们连队。

我和连长立即集中干部碰头，明确分工，一旦有情况，连长带队在前，我押队在后，确保连队齐装满员，按时拉动。果然，深夜一时许，团长带着两名参谋来到连队，下达“紧急集合”号令。由于之前有准备，很快便拉了出去，按指令在营区外训练场跑了几圈，然后连长整队报告，请团长指示。干净利落，无懈可及。谁知团长走到队列前，劈头盖脸就批：“你这个连长怎么当的，连队有多少人都不清楚，还当什么连长，还怎么带兵打仗？”原来，问题出在连长整队报告人数时，没有把他自己算上。事后文参谋告诉我，廖团长到连队就是挑刺的，敲山震虎，借此刹刹干部的傲气，批评是躲不过的。此后，连长脾气有所收敛。

那时团里风气正，该批就批，该提则提，批评教育反倒成为关心爱护的代名词。

（作训股参谋文经伟）

5，进攻演习——“夜间训虎”

1981年夏季，连长外出集训，我和副连长王思义组织连队夜间进攻训练。拉到训练地点，副连长下达命令：“各排占领进攻出发阵地，爆破完成后，发起攻击。”由于担任爆破的战士把炸药包放在了一堆碎石上，距连指挥所不远，爆炸时周围乱石横飞，响声不断，在我身边的文书李广赶紧上来将我按倒。爆炸声刚停，我下达指令：“全连清点人员，报告有无伤亡。”

（副连长王思义）

　　我顺手扒开身边的李广，发现手上全是血。仔细看，李广头部右侧被石块炸伤，人已昏迷，幸好其他没有受伤的。简单包扎后，我叫几个力气大的战士，轮换背着李广赶到团卫生队，抢救及时，没有造成大的后果。事后连队将李广的事迹上报团里，政治处来人调查核实后，为李广记了三等功。

李广退伍回广东老家，我调离团队，好多年音讯杳无，前几年才联系上，谈起当年的事都记忆犹新。

（文书李广）

6，话说连长——“虎落苍山 ”

文章写到这里，心情有些沉重，是因为和树凡于2019年因病早逝，我是后来得知的，诸多往事涌上心头。

和树凡长得结实精干，走路带虎气，讲话有虎威，管理大胆泼辣，发虎威时官兵都怕他，猛虎连长，名符其实。

我任宣传股长后，与团首长接触较多，每次谈到九连，都积极推荐和连长。我曾多次向首长说：“部队要打仗，就要用和树凡这样的血性男子汉。”

我1983年调离团队，和树凡后来任副营长、营长、副团长，再后来到武装部任部长至退休。

　　2004年，老团队举行庆祝建团60周年大会，我应邀参加。到下关去了和树凡家。他陪着我，还有战斗英雄李光辉，参加团庆后，一起到老连队和官兵见面讲话，不想成为我俩最后一次见面。

今年五月下旬，我陪团队老政委潘正学赴滇西，在大理遇见和连长爱人王世秋。她一下认出我说：“游领导，我们家老和身前常讲到你，说和你搭挡最愉快。”

小王的话引发我的联想和深思。随着年龄增长经验积累逐渐感悟到，一起共事，只要不是人格品德和大的原则问题，凡属工作中矛盾都不是矛盾，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化，岁月流逝而转变，逐渐升化为彼此之间内心的吸引、敬慕、友情和牵盼。

　　

其实，人与人相处共事，没有秘诀可言，最重要的是相互尊重，以心换心。很多时候，付出就是收获；成全他人，就是成就自己。

得知和树凡离世时，我写下一挽联传去，让我感动的是小王至今还保存着。现略作修改，收录于此，表达怀念之情：

“疆场一猛虎，战功赫赫真英雄。 战场不死，死在硝烟散尽后；

雪山一雄鹰，铁骨铮铮硬汉子。人逝难活，活在战友怀念中。”

小王：不好意思，这篇文章又会引发你的伤痛，但是，美好的回忆也能抚慰心灵。

（我和李光辉排长）

7，连队建设——“龙腾虎跃”

经过两年的努力，连队全面建设有了很大发展。1981年底，连队党支部被军区表彰，连队荣立集体三等功，团里给我记三等功，升任团宣传股长。

连队任职两年，收获大，感受深。

—— 基层工作千难万难，班子团结就不难。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团结就是力量。在连队，军政主官的团结尤为重要，主官团结班子就团结，成为无坚不摧的战斗堡垒。无论平时还是战时，都是一条宝贵经验。

——基层工作说千道万，干部带头是关键。古言道：“其身正，不令则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战时干部冲锋在前，作战勇敢，平时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才能得到官兵的拥护和爱戴。

（战友合影）

　　——基层工作千头万绪，思想教育排在第一位。刚下连队时，杨政委反复交待，要保持连队光荣，再创连队輝煌。我们用这两句话教育连队，统一思想，形成共识。尽管官兵有这样那样想法，干部存在这样那样问题，但在高举旗帜，维护猛虎九连集体荣誉上，大家的心都能想到一块。

——基层工作千条万条，抓好落实最重要。连队实行面对面领导，最能锻炼干部。基层工作最讲究一个“实”字，最忌讳一个“虚”字。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军队的条例条令，上级的命令指示，都要靠连队贯彻落实。所以，军队干部成长，十分强调基层任职锻练，非常必要。连队是军队编成中最基本的战斗单位，建设好坏，直接影响部队战斗力。

（副指导员石宗选）

　　在昆明，认识了很多连队战友，任过连长的就有杨屏江，彭贵明等。正是一届一届的九连人，用青春和热血，汗水和辛劳，为“猛虎九连”旗帜增光添彩，续写华章，一同体验和見证了“创业难，守业亦难”的艰辛历程。

离开团队，四十余年，几次精减，几经调整，师团改旅，连队保存。

苍山足下，洱海之边，古城一侧，三塔矗立，虎威不倒，精神永在。

　　言未尽，歌一曲，献给老连队。

连队是我的家

那里有我们的青春年华

汗水流淌在训练场上

热血挥洒在边关战场

人生在这里淬火加钢

生命在这里绽放光芒

战友情，深似海

官兵友爱重如山

无论你务农打工，还是从政经商

人生的梦想从这里启航

连队是我的家

那里有我们的青春年华

边关敌扰风云突变

一声令下奔赴沙场

勇士出征埽荡倭寇

猛虎下山威震南疆

战友情，深似海

官兵友爱重如山

无论你普通平凡，还是卓越辉煌

人生的梦想从这里启航

连队是我的家

那里有我们的青春年华

一辈子，不会忘

我们曾经，战友一场

文／游德远

2023—06—15于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