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麦飘香,河南省各地持续阴雨连绵,小麦发霉出芽。作为土生土长的河南人,深知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p><p class="ql-block"> 时时与土地、庄稼、农民打交道,我真正体会过“锄禾日当午”的灼热,“汗滴禾下土”的疲惫,并不是现在的孩子背几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就能体会到的艰辛。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芽麦新闻,我的思绪就自然而然地飘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麦收时节。</p><p class="ql-block"> 我生长在豫西南的农村,记忆中,每逢麦收时节,作为农村的学生便有一个专门的假期——麦假。目的是让学生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一是锻炼学生、勤工俭学,二是助力家庭、抢收庄稼。那时候,从小麦收割到粮食入仓,一般至少需要大半个月,那段时间,乡亲们就像在打仗,全家老小齐出动,直到把小麦装进自家的粮仓,一年的温饱才算有了保障,乡亲们的心里才踏实!</p><p class="ql-block"> (一)轧场</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大概在麦收的前半个月,父亲母亲就开始忙活。父母亲先把场地的杂草清除干净,然后,一担担水从村中的池塘里挑回,将场地泼湿泼透,待第二天早晨,大家七手八脚,把场地刨起整平,用牛拉着石磙一遍一遍地辗轧土地,一遍一遍地泼水,再轧。最后撒上一层麦糠,再一遍一遍地辗轧。几天下来,麦场就光滑瓷实,清扫干净麦糠,露出平整坚实的地面,晾晒干透后只等麦子入场了。</p> <p class="ql-block"> (二)割麦子</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国家已经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有九亩田地,全是小麦,没有割麦机,更没有大联合,镰刀是割麦子的唯一工具。收拾好场地,父亲就会上街去买几把新镰刀,回来再找出家里搁置了一年的镰刀,然后在院子里的磨刀石上,撩着水,来回细细地磨。磨一阵子,就用拇指在镰刀上刮一刮,感觉一下锋利的程度,就这样锃亮锃亮的镰刀在随时待命中。</p><p class="ql-block"> 麦熟一晌,早上看着还发青的麦穗,西南风一刮,烈日一晒,下午就熟透了,如果麦子熟透时再收割就会掉麦粒,所以有“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的说法。</p><p class="ql-block"> 割麦战斗通常都是从凌晨四五点开始打响的。因为早上太阳还没出来,麦杆不扎手,麦芒不伤胳膊,麦粒也不易脱落。</p><p class="ql-block"> 父母亲带着我和弟弟、拿着镰刀直奔向自家田间地头,母亲总是会给我和弟弟分三五行。只见父亲猫着腰,弓着腿,左手一揽一大拢麦,“嚓嚓,嚓嚓……”他右手镰刀一挥,株株麦穗就像听话的孩子一样,整整齐齐地倒在父亲宽大的怀里。父亲身后的麦茬,像刀切一样,干干净净,找不到一株散掉在地上的麦穗。</p><p class="ql-block"> 父亲边割边捆,他用麦杆做腰儿,将一把麦子分两份,把麦子头部相对转个圈后,就成了一个很好的腰儿。把割好的麦子放在打好的腰儿上,接下来就是把它捆好,只见父亲半蹲着,两手将拧好的腰儿两头攥紧,膝盖抵在麦子上,两手同时朝相反的方向发力,待到力量用足,父亲将腰儿三扭两拧,打了个结,扶起来,一捆麦子便端端正正地挺立在麦茬上。</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不断给我们示范着割麦的要领:“先弯腰,右手攥紧镰刀,左手抓麦,镰刀贴紧地面,用力一下一下割,一刀挨着一刀,割出整齐的麦茬才算学会了割麦。”</p><p class="ql-block"> “镰刀一定要握紧,不能来回松劲儿了,要不然一会就把手磨破了!”</p><p class="ql-block"> “脚要往外撇着点,别一使过了劲儿让镰刀割到脚背上。”</p><p class="ql-block"> 母亲总是耐心地、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我和弟弟。</p><p class="ql-block"> 起初我和弟弟割得还挺带劲儿,像上足发条的小机器人,谁也不甘示弱,紧跟在父母后面。割了几十米后,我们就慢下来,拿镰刀的手掌生疼,一看被磨出了血泡,就想停下来休息,那火辣辣的钻心疼痛把我初来割麦的势气泄了一半,我望着前后左右飞快割麦的人群,大家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不停往前冲。我和弟弟也不敢怠慢,你追我赶,坚持着往前割。</p><p class="ql-block"> 就是在这样的劳动中父母和我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们懂得了生活的不易。</p> <p class="ql-block"> (三)装车拉麦</p><p class="ql-block"> 先把捆好的麦子一捆一捆装到牛车上。</p><p class="ql-block"> 我和弟弟负责把一捆捆麦子抱到车前,装车可是个技术活,开始是父母抱着整捆整捆往车上装,麦穗朝里,麦秆朝外,要排整齐、压匀实,左右对称。要把麦捆一排排、一层层摆放好,再往后越装越高,父亲的胳膊够不着了,父亲就用桑叉把麦子挑上去,母亲就站在架子车上摆平,踩实,麦子越装越高,始终要让车中心位置的麦子堆的比四边要低。车装好了,还要用几捆麦子压在正中间,这样装好车的麦子,才不轻易掉落。最后用两根大绳在车尾部左右两侧系好,后交叉掠过车顶,父亲再用力把大绳牢固地系在车把上,(南阳方言称做刹车子)。这样母亲赶着牛,父亲架着车把麦子拉回到麦场上。</p> <p class="ql-block"> (四)堆麦垛</p><p class="ql-block"> 麦场也是收麦子的最大“战斗”场。牛车拉回来的麦子就堆在麦场。</p><p class="ql-block"> 地里麦子全拉到麦场,就要将麦子一捆一捆堆起来堆成麦垛。堆麦垛绝对是个技术活,父亲常常被乡亲们请去帮他们堆麦垛。父亲堆麦垛关键是麦垛底座子,只要底座稳定、基础牢固,麦垛才会高大滚圆。</p><p class="ql-block"> 起垛的第一步是确立垛心。在垛底最中央,直立一捆麦子,无论麦垛起得多高,最后的垛尖,应收在与这捆子垂直的点上,接着围绕垛心,以八十多度的倾斜挤压麦捆,使它们紧紧地抱成一团儿。为了整座麦垛的稳固端庄,挤压必须有力而紧密。再左堆旋转一圈,右堆旋转一圈,一圈一圈地堆垒、压心。麦垛中心堆的比四边始终要高,并且麦穗的方向要向里,哪儿需要伸展出来,哪儿需要收缩,父亲自有分寸,掌握娴熟。麦垛顶部小的不能站人了,父亲就会站在靠麦垛的梯子上用叉子挑起小麦捆堆垒,直到麦垛顶部收拢有尖。</p><p class="ql-block"> 这样堆起来的麦垛,即使下大雨,雨水也会顺着麦根流出麦垛,麦垛中心不会积水、温度不会升高,堆起来的麦子就不会发霉和长芽。</p><p class="ql-block">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一听见轰隆隆的打雷声,母亲便慌慌张张地回家拿塑料薄膜,我们一家四口把麦垛盖好,防止雨淋,父母在收拾好自家的麦垛后,会去邻居家看看谁家需要帮忙盖麦垛。有的时候仅仅是天变的阴沉,根据经验下雨的可能性不大,但大人们也是很紧张地盖好麦垛,麦子被雨淋对乡亲们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事。</p> <p class="ql-block"> (五)小麦脱粒</p><p class="ql-block"> 轰隆隆的脱粒机声总是会响彻在麦收时节的夜空中,脱粒机成为了唯一的打麦专用工具。脱粒机成本高,基本每个村子只有那么一两台。一到收完麦子,家家户户排队用机器打麦子。</p><p class="ql-block"> 脱粒机要支在距离麦垛比较近的地方,以方便续麦子。电源线一接,闸刀一推,脱粒机就轰隆隆响,如洪水般咆哮,十几个邻里乡亲围着它,在烟尘雾罩中开始了紧张有序的小麦脱粒战斗,两人爬上麦垛往地上掀麦捆,两个人把麦捆拖到机器旁。</p><p class="ql-block"> 我和弟弟在机器旁边解麦捆儿,父亲总是站在入麦口,把散开的麦子从机器的一头放进去,另一头会喷出麦秸穰。这个位置很关键,首先要把递过来的麦子摆铺厚薄适度,紧接推进机口的瞬间要安全匀速,需要眼疾手快。</p><p class="ql-block"> 右侧是一个出麦口,母亲要用簸箕忙碌地接麦粒,等活蹦乱跳的麦粒自来水般流满簸箕。</p><p class="ql-block"> 后面是麦秸穰出口,桑杈挑麦秸穰,需要五六个人上下忙活着,用桑杈及时把脱出来的麦秸穰叉到堆麦秸垛的地方。两人迎面一组,配合着叉麦秸穰,抖上几抖,让麦粒离穰落地。最后面还需要一个会打麦秸垛的劳动力。乡亲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整个打麦场上麦秸飞着,麦糠扬着,尘土爆着,乡亲们脸上、衣服上,加上汗水不停流淌,每个人都仿佛浸过油画的色彩,大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收获着喜悦,收获着丰收……</p> <p class="ql-block"> (六)扬场</p><p class="ql-block"> 扬麦子也叫扬场,就是将麦粒和麦壳分离。风起时,只见父亲铲起一锨,向着迎风的方向,一扬,又一拉,抛洒成一道与麦堆平行的弧线,麦粒、麦糠自然两分离,麦粒就落在麦堆上。母亲负责“打落子”,用竹扫帚轻轻扫去没有扬出去的“麦余子”(就是脱粒不彻底还带着麦糠的麦粒)。随着父亲用木锨不断画出一道道弧线,母亲用扫帚轻轻拂扫,金灿灿的麦粒越积越多,最后堆成一个小小的山丘形状。</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不小心,就会被父亲一锨麦噼里啪啦地洒在头顶,母亲永远都是满面春风……</p><p class="ql-block"> 扬场和打落子这样娴熟的技术,是多年劳动经验的积累,是书本上绝对学不到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没有风的时候,父亲会静等风来。麦季还有一个特别的现象,那就是白天烈日当空,一般都是傍晚前后会起风。即便没有电灯,也没有月亮,只要有风,夜里一样,父亲也一样能把麦子扬干净。</p><p class="ql-block"> 父亲还常常帮乡亲们扬场,常常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头上落了很多麦壳,脸上粘了很多尘土。灰头土脸的父亲,依然是一张笑脸。</p> <p class="ql-block"> 晒完麦,交完公粮,剩余的小麦入囤存放,一年的麦收算是完成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麦收就是一场“虎口夺食”的战役。历经过这场战役的人们,才能真正懂得每一粒粮食的来之不易。</p><p class="ql-block"> 时光的痕迹总让人回味,眼下又是一年麦收季,早已不见了的土路,早已不见了的牛车,早已不见了轰隆隆响的脱粒机......</p><p class="ql-block"> 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我脑海里,难以忘怀。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回忆曾经麦收辛苦的日子,思念已经逝去的父母双亲。</p><p class="ql-block"> 父母亲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像是在昨天,就像是在眼前......</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图片源自网络,致谢原作者。此文原标题为《麦收时节的思念》,经来过老师建议改为《麦收时节》)</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