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乡镇工作的那段日子里，有时会随相关人员去村子里办事，交通工具则是年代感极强的自行车。人手一辆是不现实的，年轻力壮的往往就是车夫。后车架上要么坐上个小老头，要么是中年妇女。这两种类型的，一般都不会骑车，出行全靠驮。是为下乡。村干部理解这一干人等的不易，一般而言都会主动配合工作，同时妥善安排好生活，尽其所能搞好接待。虽是粗茶淡饭，但也热情有加。出门在外，不谈好丑，对我们而言，半天奔波下来，能有个热乎的填饱肚子就不错了。</p><p class="ql-block"> 村里除了支部书记、主任和会计三位主官外，一般还有位通讯员，通知叫人、采购乃至于炊事员都是他一身兼了。</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次去钟北村，有税务所钱所长一并同行。钟支书在村部安顿我们坐下，喊来通讯员小朱烧上茶水。并吩咐去买菜做饭。</p><p class="ql-block"> 小朱忙着给每人端上一杯水，嘴里应道：“我马上去办，不还是四大名补吗？”</p><p class="ql-block"> “啥四大名补，也不看看今天来的是哪几位，加两菜，带两瓶酒。”钟支书收起笑容，一脸的严肃。</p><p class="ql-block"> 听到什么四大名捕，我们是一头雾水，客随主便，也不方便多问。</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正是《射雕英雄传》与《霍元甲》大行其道的时候。骑行在乡间小路上，迎面有少年疾速而过，车铃声常夹带着准粤语唱腔：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除此而外，《陈真》还有《四大名捕》等片子也广受欢迎。这小朱去买菜，与四大名捕有啥子关系？</p><p class="ql-block"> 还是钟支书打消了我们的疑惑，他说这四大名捕实际上是四大名补，补品的补。说起来还是小朱总结出来的。村里条件有限，迎来送往，一般都是约定俗成的老四样：小炒肉、红烧鱼、百页炒韭菜和汪豆腐，加上一大锅青菜汤。菜有限，汤管够。小朱有天买菜回来，钻进厨房忙着洗切煎炒。隔壁会议室电视里放着电视剧《四大名捕》，无情、铁手、追命和冷血正在屏幕上飞檐走壁，各显神通。小朱也想看，奈何他分身乏术，嘴里嘀咕着：“看什么四大名捕，我还能做四大名补呢！”把个蹲在锅门口烧火的老杨头逗得哈哈大笑。好家伙，这四大名补，一传十，十传百地竟弄得钟北村人尽皆知。据说整个乡里也已小范围地流传开来，只是我们几位后知后觉罢了。</p> <p class="ql-block"> 说是谈工作，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忙饭有个过程，不能干等着。钟支书从抽屉里摸出两副牌，先弄两局八十分再说。</p><p class="ql-block"> 等到钟支书与钱所长结对打到老A顺利扛旗，我与对家这边还在小3上徘徊。一旁大汗淋漓的小朱见状把菜一一端来。钟支书一脸得意地收好牌，宣布：“下午再战，先开饭！”</p><p class="ql-block"> 有支书的特别安排，今天上桌的菜品有八样：青椒肉丝、香芹百页、河蚌豆腐、酱爆螺蛳、盐水花生，还有烧豇豆与蒸茄子。没有红烧鱼，改成了一盆鲫鱼汤。两条一斤多的大鲫鱼卧在乳白色的汤水中，面上漂着一层绿油油的小菜叶，那秀色很是诱人。这一看，明显超出了四大名补的范围。</p><p class="ql-block"> 钱所长揭下头上的大盖帽，放在一旁，对钟支书耳语道：“这标准，可超出不少。”钟支书端起酒杯，说道：“哪能总是四大名补，就不能弄个八仙过海？干了！”一扬脖子一咕咚，一杯酒全下了肚。然后把个空杯探照灯似转上一圈，众人推让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竟相咕咚咕咚。</p><p class="ql-block"> 小朱里里外外忙着，不忘端个酒杯过来敬上一圈。两瓶酒很快见底，小朱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两瓶。钱所长见状连连摆手，钟支书一把接过酒瓶，拨开钱所长捂杯子的手指，立马给他满上。又顺手给我们几个都倒上了。</p><p class="ql-block"> 酒过三巡，人高马大的钟支书又领着我们干饭。钱所长端着满满的一碗饭有点为难，想拨点给一旁的我。钟支书拦着不让，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酒没喝透，饭要管够。”</p><p class="ql-block"> 别说，米饭配上鱼汤，吃起来好爽。怕钟支书闹起来要强行添饭，我吃好了忙把碗收到一旁。钱所长吃得慢，刚端上饭碗的小朱和老杨头正好陪着。钟支书端起剩下的鱼汤全倒在钱所长的碗里，饭上留下一层橙色的鱼籽，还有灰色的末状物。看钱所长迟疑着不下筷，钟支书忙说：“那是胡椒粉，不信你问小朱。”</p><p class="ql-block"> “不错，真是胡椒粉，钱所长怕吃辣就算了，拨给我吧。”话音未落，小朱拿过钱所长的饭碗，将上面一层鱼籽带末状物全拨到自己碗里，风卷残云般地吃下了肚。</p><p class="ql-block"> “钱所长您慢慢吃，一会儿我把桌子收拾下，你们再来弄两把。”小朱抹抹嘴打了声招呼。</p> <p class="ql-block"> 钟北之行，知道了四大名补一说。后来有次路遇老杨头，递给他一支烟。老杨头点了吸上一口，问我：“知道四大名补下一句是什么吗？”</p><p class="ql-block"> “没听说呀，怎么还有下一句？”</p><p class="ql-block"> “有的，凑起来正好八个字：四大名补，外带吃土。”老杨头狡黠地一笑，说起了来由。</p><p class="ql-block"> 那天钱所长带我们去钟北，小朱掌厨烧菜。烧到鱼汤时，天棚上掉下一块土，正好落在汤锅里。小朱想捞出来，可一碰就散了。盛汤时他慢了又慢，想让土渣完全沉底，防止盛到盆里。想想，这可能吗？勺子一动，土渣就会泛起，盆里肯定会有的。看到钱所长那天在发愣，小朱一古脑的将鱼籽带土渣拨过来全吃掉了。</p><p class="ql-block"> 离开工作过的乡镇好多年了。可那四大名补，还有吃土的滋味，我回味了许久，许久，一直未忘！我想，还有个人应该更不会忘，那个人就是老朱。对了，也就是从前的小朱。</p><p class="ql-block"> 2023.06.14九如写于杭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