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鱼记

浅草晨钟

双鳍似翅，身披鳞甲，尾如花开。一条条金鱼，绽放在水中，给单调的鱼缸增添了颜色，搅动起春日的生机。

我一直喜欢逛鱼市，并且喜欢站在大玻璃缸外，欣赏水中那些精灵。它们是人工培育的娇儿，吃着精美的鱼粮，游弋在四壁透明的缸中。它们有的长着突出的眼睛，有的隆起额头的肉瘤，有的尾巴比身子还长 像拖着丝带在水里跳舞。不管是怎样的形状，它们都伴着或明或暗的灯光，听着嘈杂的人声，在四壁透明的缸里游弋。我看得高兴了，就想把仙子们请回家里，供奉在我简陋的盆中。无奈兜里无物，也只能想想罢了。

冬天的空气是寂寞的，了无生趣。花草早就不见了身影，干枯的树枝还直愣愣地挺着，天上的太阳也嫌弃这里的肃杀，远远地躲开。只有金鱼，用自己的明艳点缀着荒凉的世界。于是我对金鱼的渴求日甚一日，以致母亲都有所察觉。这天晚上，我终于迎来了贵客。母亲手捧纸杯，里面有两条小鱼挤在一起，一条红白花色，一条纯黑色。家里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竟然拿了一个不锈钢盆来当它们的临时住所。盆的四壁是反光的，明晃晃刺地人睁不开眼。两条小鱼惊慌失措地在盆里打转，伺机逃离这可怕的地方。捱了两日，小鱼还是在捱了两日，小鱼还是在盆里乱窜，完全没有水中贵族闲适的样子，我只得另想法子。盆里

终于，我打起了脸盆的主意。那种又大又沉的搪瓷脸盆，既不会反光，也没有塑料脸盆的廉价感，是我们这种小户人家养鱼的合适工具。说干就干，我搬出家里长时不用的大脸盆，用水仔细地洗刷，唯恐脏污会损伤金鱼那娇弱的身体。很快，一个白净的脸盆就成功出浴了，再倒上晾晒过的清水，最后就是请鱼入盆。这最后一步尤其要仔细，以防鱼剧烈挣扎弄伤漂亮的鳞片或者修长的尾鳍。金鱼入了新家，却仍然挤在一起，躲在盆的角落，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在网上看到金鱼饲养方法，才明白金鱼需要遮挡和躲避的环境。

我一面感叹金鱼的金贵，一面东找西寻。终于我盯上了母亲水培的绿萝，它已经生出了很多分支，最惹我注意的是它宽大的叶片遮住了水面，像一把把绿伞，很适合做金鱼盆的遮挡物。这免费的绿萝相比于淘宝上十几块的东西，真是物美价廉。我小心翼翼地扯下一条枝，把它横插在盆里，让它的大绿伞自然下垂。果然，金鱼都游到了叶子的下方，刚才紧张的氛围霎时化解了。

就这样养了几天，我又发现一个怪事。有时候金鱼并不呆在叶子底下，而是钻入深密的根部，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竟然看到这些漂亮金鱼啃食绿萝的根。它们那小巧玲珑的嘴正好能将细嫩的根咬掉，然后吞下去变成它们的粪便。我以为是我喂食太少，金鱼太饿，就又加大了鱼粮的投喂。然而，金鱼仍然会藏进根丛继续啃食。我无可奈何，只好随它们去。只是每天我都要增加一项工作，检查绿萝的根，预防根部被啃得坏死。

冬天在这里呆了两三个月，也许是厌烦了，总之它要回到北方的家乡去了。但是被冬天吓坏的草儿、树儿却迟迟不敢探头，所以开春的光景也还是干巴巴的。只有看到家里的金鱼，才能感受到活泼的气氛。可是，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变化着，谁也无法预算将来。某一天的中午，父亲忙里偷闲蹲在盆边喂鱼，突然他大叫起来。我和母亲急忙赶过去，看见父亲手里捏着一个黑中透着银色的东西。我凑近看清后头皮发麻，是那条纯黑金鱼，已经风干了。黑色金鱼比花色金鱼长得大，吃饱喝足后经常在盆里乱窜跳，这一次它跳出了赖以生存的水盆，永远地安静了。

这个突发事件让我一时无法适应，之后喂食都会习惯性地找黑金鱼，直到翻遍水盆才想起来它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水盆里只剩下一条花色金鱼，原来热闹的水盆变得寂静冷清。这次事件后花色金鱼变得不爱活动，不知道它是否感应到死去的黑金鱼的灵魂。看着可怜的花金鱼，母亲想再找个伴陪它，我和父亲双手赞成。周天的中午，阳光正好。我和父亲来到熟悉的鱼市，在一堵堵玻璃缸组成的墙边溜达。那些金鱼仍然悠闲自在地游弋在四壁透明的缸中，眼睛仿佛在盯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货比三家后，我和父亲选定了几条看起来温顺可爱的金鱼，它们一只脑袋上有肉瘤，俗称狮子头，一只身子短胖，俗称鎏金，长着一张红嘴唇。还有一只颜色很杂，就叫混血。它们的尾巴都无一例外地散开着，一旦游动起来就像水里绽放的花。卖鱼的女老板催促着张着鱼网，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捞出了金鱼，然后熟练地将金鱼倒进塑料袋里。父亲还想再看看，但女老板的鱼网搅动着鱼缸，金鱼都被吓得四散逃跑，眼花缭乱间也选不出来合适的金鱼。

三十八度的路上，我们拎着沉甸甸的袋子，沉甸甸的袋子里装着沉甸甸的水。这次的金鱼我更加地留意小心，唯恐悲剧重演。天气不错的时候，我就端着鱼盆去晒太阳，这三尾新的金鱼又能吃又能拉，导致每两天一次的换水变成了一天一次。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三条金鱼很快就与原来的金鱼打成一片，就在我以为一切要像好的方向发展时，现实却狠狠地打了我的脸。

先是某一日狮子头斜着浮在水面上，我害怕它有什么疾病传染给其他金鱼，特地给它准备了一个“单间”，为了弥补黑金鱼的遗憾，我按网上说的每天配苏打水泡金鱼，现在想起来当时真是病急乱投医。折腾了两天左右，狮子头好像好了，肚皮朝上时间越来越少，并且有了胃口吃食，于是我又觉得事情要往好的方向发展了，甚至还幻想着金鱼能够越长越大。美梦总是轻易地破裂，狮子头症状刚刚缓解，短胖的红嘴唇就莫名其妙地暴毙在鱼盆中，这可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红嘴唇之死击溃了我对养鱼的信心，我不再欣赏它们曼妙地舞姿，有时候竟怀疑我是这一切的凶手。水盆里就剩下两只鱼，混血也是蔫巴巴的，趴在盆底一动不动，只有花色小金鱼还算活泼。我此时最后的希望是保住小金鱼，就把混血也从水盆里捞了出来，这样一来，我家就出现了三只金鱼三个盆的奇观。这“奇观”维持了不到一周，狮子头和混血相继死去，狮子头死得还算体面，混血死得时候，身上全部被黑色的霉菌裹住，尾巴也全部烂掉了。而我作为它们的主人竟然什么忙也帮不上，眼睁睁看着死神带走它们。

屋里的悲伤氛围与外面的春日融融很不相称，空荡荡的水盆此时只挂着几只绿萝，阳光透过窗户，让水面镀上一层金光，可这金光下面，却埋葬着我养鱼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