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的扇子

刘仁杰

《六月天的扇子》

——刘仁杰(湖北)

“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你热我也热。”小时候在乡下，进入农历六月，经常听乡亲们这样说，不管身边有人没人。那是个电风扇、空调还不普及的年代。



人们除了在野外干活，只要在家里就会拿一把蒲扇，不停地扇；哪怕做家务，一俟有一只手空出来，这只手也一定拿着扇子，一边扇、一边忙着另一只手上的活。扇子在他们手上，上下翻转，自然流畅、轻盈圆润，时而急时而缓。

特别是些上了岁数的人，天刚热起来，扇子便很少离手。闲逛、走亲戚、串门，手上什么都可以不拿，却少不了拿一把扇子。扇子俨然成了他(她）们身体的一部分。有时候，即便人迷盹了，手上的扇子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老人们离不了扇子，除了扇凉，时而“啪——”一声，白天赶苍蝇、夜里赶蚊子；甚至有时候，将扇子调过头来用扇柄伸进后颈窝挠一下痒痒，没有扇子简直活不了。



孩子们拿着扇子就不一样了，说是扇凉，其实是想见样儿学样儿学大人，一只小手却怎么也轮不圆扇子，像摇拨浪鼓的，出不了多大风，扇一下就失去了耐心。或根本就是瞎顽皮，见桌凳上的苍蝇去扇；见外面有蜻蜓、萤火虫追去上去扇，甚至连牛身上的牛虻、绿蜢也去扇……多数时候是连扇带刮。过不几天，扇子就刮坏了，像济公和尚手上的招牌扇。家里每次买扇子回来，都要用厚布片将扇子周圈包起来缭紧，也管不了多大的用。大人气不过，打孩子的屁股，过一会儿，孩子又忘了。人家的孩子都在那样玩。

漫长的夏天，老话讲：“宁可居家不吃肉，不可居家无扇子”。为了区别各人的扇子，在扇沿上缝不一样的布条、或在扇面上用墨汁写上名字画上图案，再用煤油灯熏黑，之后用湿巾擦去墨迹，便形成一块黑底白字的图案，这也彰显这家人的文化品味。



走在路上，见到趿一拖板、着一大裤衩子、一把蒲扇憋在后裤腰上的人并不稀奇。

有人将凉床(竹制或木制)置于树荫下，凉床上或坐或躺着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大人在旁边扇扇子，时而也替孩子们扇几下。说是带孩子，其实一点也不轻松，大的要下床、小的要跟进；一个孩子碰了另一个孩子的额角，两个孩子不依不饶……好不容易哄好了一群孩子，大人满头大汗也困了，手上的扇子没有停。忽然，又有孩子哭了，大人如梦方醒，原来是自己睡深了，扇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孩子热醒了，赶紧照着孩子连扇几把，把个孩子扇得一愣一愣的，四周的苍蝇也吓得四散奔逃。

暮光时分，人们用清水将门前的空场泼一遍，支起了简易桌子，一家人坐在四周吃饭、喝水、聊天，不远处的艾叶把子冒着寥寥的青烟，蚊子闻风而逃。凉床也已经用凉水擦过一遍了，也许有人要在上面露天过夜……



扇子不外借？其实，没有人那么没有眼力架儿，六月三伏天跑去借人家的扇子。也许人人都知晓“六月天气热……”那句俚语；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家里来了客人，见客人没有拿扇子，一脸的汗珠子直往下滚，赶忙把扇子递过去，说：“拿着扇扇！”客人忙双手推辞，回说：“莫客气，歇一下就好了！”主客之间这时候跟倒茶、让座一个理儿，你可以理解是一种最高的礼节；通常，茶、凳子可以受，受扇子的人少，这可是人家手上拿着的扇子，除非主人重新找一把扇子出来。



当年准备娶媳妇儿的人家，往女方送端阳节，也有送扇子的礼节。不过送的是鹅毛扇，扇柄上系上红绳，又喜庆又洋气。据说，鹅毛扇扇出来的风柔和，不伤筋骨。

还有一种折扇，那时农村不多见，我们觉得稀罕得很，总想上手去摸一摸，甚至也学一把电影里的人物，一只手“啪——”撒开，“呼——”收拢。可是，我们的老师视它如珍宝，要不就是放在他教案的夹子上面，要么撒开悠哉悠哉扇几下，人和扇子根本就没有分开过的时候。老师的折扇是木骨子、纸面，纸面上画了几枝竹子，靠左空白部位写着“清风”字样，老师每次打开扇子，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清凉舒爽……



后来又出现了团扇，塑料膜制面、图案精美，追时尚的女孩子风靡一时；还有草编扇、柳编扇、篾编扇……扇来扇去，一个时期过后，人们还是换回了蒲扇。

现在，电风扇、空调已经普及了，有人仍然拿着蒲扇过夏天，认为蒲扇的风扇得人舒服，还随拿随用、随身携带，觉得方便。再说，乡下蚊子多，你要乘凉，蚊子“嗡嗡嗡”围着你飞，让人恼火得很，少不了一把蒲扇“叭哒叭哒”赶一下。

(字数：1689；孝感日报选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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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杰原创文字，图片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