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狗”

秦岭

<p class="ql-block">煤“狗”</p><p class="ql-block">煤“狗”是村里有些大人对在车站扫煤的孩子们的别称。这些孩子因扫煤最容易弄黑自已的手和脸,特别是扫煤紧张时,脸一出汗,黑手无意中在脸上一抹,那脸就更花了,本来嘛穿着就不怎么干净整洁,胳膊上又都挽着一个装煤的竹笼,出没于站台或街道,三个一堆四个一群,活生生一群不成体统的野孩子。</p><p class="ql-block">不光我们村上有煤“狗”,车站附近几个村子都有,香现、街子村煤“狗”最多。这称呼常常是孩子们最熟悉,且开得起玩笑的大人对他们这样叫的,一般陌生人是不敢叫的,既使叫也轻意不会让孩子们听见。人们叫的次数多了,孩子们也就不怎么在意了,扫煤还照就扫,手脸脏还是照旧脏,只有无煤可扫时,倒还像一群活泼贪玩,手脸白净的活力儿男。</p><p class="ql-block">我曾经也是一个煤“狗”,而且是坚持了好长时间的煤“狗”,也是很有业绩的煤“狗”。我扫的煤曾在家里闲屋角里堆了一个很大的堆,足可以装一大马车车箱。一度时期家里烧火做饭,全烧的是我扫的煤。当时什么样的煤都扫,有从铁道石缝里扫的煤渣;有从暂停在车站货运列车挂的敞开的空车皮底部扫的火车头吹出来的煤灰;有从煤碳公司拉完煤后地摊上扫的煤;还有在无人看守时从火车上或煤堆上偷的煤。这些煤含土和杂质多,烧起来很容易结煤渣,一顿饭下来,锅窝里会有很大一块煤渣,做下顿饭前,总要先清理干净锅窝才可,就那样比当时少柴禾做饭的人家强多了,特别是下雨天多了,柴禾潮湿不易烧着,烧煤做饭就不用犯愁。</p><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我正在上高小(小学四至六年级),在我们那里,学校一度每天只上半天课,下午学生就不到学校去了,老师也不怎么给学生布置课外作业,学生多半闲得无事,同村十几岁的孩子便三五成群,在一块玩耍、拔猪草、拾柴禾。</p><p class="ql-block">说来也怪,当时的农村,人们普遍既缺吃也缺柴禾。迫于生计,管教严的家长看不惯孩子们贪玩,总要指教孩子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给家庭有所贡献。</p><p class="ql-block">我们村还是有着紧挨绛帐火车站的优势,虽然家在塬边住,但一下坡就到了站背后,再穿过街道,从车站居民居住的小巷一拐两拐总可以绕到车站里的铁道边。绛帐火车站有三股主铁道,分一站台和二站台,在一站台西端有一条副道,紧挨这条副道北边建有高台货储库,高台与车皮底板同高,上、下货物很是方便;在二站台南边也有一条较长的副道,这里常常是装卸粮食、木材、煤碳和大型机器设备的场所,建有固定的但可360度转动的起重吊机,方便卸载大型器材;在站东头北侧也有条副道,也有高台货储库,属于东货场。绛帐火车站除客运外,主要是货运,装火车的主要是农副产品,有小麦、玉米,夏天的西瓜,平时的生猪等,卸火车的主要是木材、煤碳、日用商品和机器设备等。</p><p class="ql-block">当时车站附近的候家村通过关系包揽了绛帐火车站的所有装卸活儿,专门成立了装卸队,常年住在一站台西边的工区院内,随时装卸随时到,那怕是深更半夜也不能误时,因为火车皮在绛帐火车站停留是有时限的,有些货是赶时间要运走的。装卸队都是精壮劳力,村上派干部组织管理,装卸队成员不但每天记全劳工分,而且按当月收益发津贴,还定期发劳保用品,比在生产队务庄稼干活好多了,所以有力气的精壮社员都争着去装卸队干活。</p><p class="ql-block">绛帐火车站还有一个搬运公司(后来改叫运输公司),是由解放前的搬运队接管过来的,工人主要是车站居民或附近村子的青壮年小伙子,解放后成了县属国营企业,工人自然也都成了国营企业的职工,工资及养老都有保障。当初搬运公司主要靠一人一辆人力车,维持企业运转,后来发展为工人开着柴油三轮车拉运货物,再后来还开通了县域内的客运,企业逐渐壮大。当时靠人力车主要是从粮站向站台拉运粮包子,或从火车站为煤碳公司将火车上卸下的煤碳拉到煤碳公司院内。这些工人似乎很忙,天天都有活儿干,以至于从火车站到煤碳公司的街道和路上经常黑乎乎的,道道人力车印留下了搬运工人们的跚跚足迹,也留下了他们点点滴滴的辛苦汗珠。他们平常拉麦包子,一车拉四包,每包二百斤,搭伙儿自装自卸;拉煤时一人一把大铁锨,架子车箱前后施铁笆,一车煤至少有八百斤。个个肩膀上搭着一条擦汗擦的脏兮兮的毛巾,衣服的纽扣常常开着,坦露出前胸,好让汗水易于挥发,夏天多半是光着膀子干活。绛帐火车站上的人们,只有他们这群饱经风霜的人脸最黑,还是苦力所致,相比较同龄人他们显得格外老成,不用问,看到他们,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p><p class="ql-block">我们村扫煤是由小伙伴阿明、阿丙和我等三人开始的,后来加入的小伙伴越来越多,自然地形成了煤“狗”队,当然我们三位就算是煤“狗”队的头头了,每天下火车站我们三人也就成了招集人。我们还以村上在塬下的菜地(车站背后)房子旁边的空闲猪圈为根据地,若有天扫的煤多了就先提到菜地空闲猪圈,一人倒一堆,然后又返回车站再扫,到了天黑前,托菜地劳动的人回去捎话,让家里大人下塬来帮忙用水担担回,有时家里大人忙,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先空跑回家拿上水担和另一空竹笼,然后又下来,自装自担。那水担链子长,自己个子矮,就得将链子在水担上缠绕一回,才能担起来不至于磕地,两笼煤足有四、五十斤,每当自己担煤时,总觉得那陡峭的长坡是那么地难走,真后悔扫的煤太多了,使自己为难了自己,无助的内心油然生起蛮怨大人之意,又气又恼。从坡底到坡顶头不知要歇多少回,要流多少汗,但回家的迫切心情总使自己咬紧牙关,默默地坚持,多少次的独立挑担,多少次的艰难忍受,磨练了自己的意志,锻炼了自己的勇敢,激发了自己的担当。随着自己的长大,深深体会到那时的肯干让自己受益匪浅,对自己以后的人生有着很大的影响。</p><p class="ql-block">扫煤是非常辛苦的事,每当搬运公司工人拉完煤剩下底摊,几十个煤“狗”都虎视眈眈地在周围等着,工人一收工,煤“狗”就上来了,黒压压一片,用小笤帚扫的,用手刨的,那些由于天下雨地基软,有些煤块就被压在了软泥里,就得用铲子铲挖,那些散落在铁道石缝里的煤是好扫的,只要耐心刨去石块,煤就露了出来,略一扫就可得到,一场煤地摊被煤“狗”刨扫后,一片狼籍,铁道石头坑坑洼洼,面目全非,因而铁路上对煤“狗”也很反感,认为他们的行为对铁路有破坏,有时也赶煤“狗”们。在空火车皮里扫火车头吹出来的煤灰那更紧张了,那个时候有的空敞开的火车皮可能很久未装用货物,只挂上空跑,时间久了,便在车箱里积下了厚厚地一堆一堆煤灰,这些煤灰加湿水也是能烧的,就是虚一点不耐烧,如果列车在车站暂停,偶而发现空车皮底部有煤灰,煤“狗”们就扒了上去,很容易帚一竹笼,煤灰是比较轻的,也容易提起来,但是时间要抓紧,如果扫时车开动了,那就要急忙返身,甚至煤灰也不要了,竹笼套在胳膊腕里,手抓梯子迅速爬上车皮顶端转身又顺外梯而下,这时车速还并不快,可以安全地跳下。</p><p class="ql-block">当时社会到处兴起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早请示晚汇报的风气,村村建有语录塔,农民每天在语录塔前和田间地头要早请示晚汇报,工人进车间也要早请示晚汇报,学校、机关无不是这样。煤“狗”小伙伴们也很有意思,也学着大人们,在半坡处修了个煤“狗”请示台,所谓请示台就是靠坡边每人用铲子给自个修了一个能搁煤笼的平台,每天提着煤笼上到此处,个个将煤笼搁在平台上,规矩地站好队,严肃、虔诚地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汇报当天扫煤情况,收获是什么,教训是什么,还须怎么努力,象模象样,其形式和气氛不输大人们。</p><p class="ql-block">不知过了多少年,那煤“狗”请示台,虽然受到风雨的冲刷,但仍依稀可见。若干年后,随着大坡改道再也不走那段坡后,请示台才在我的记忆中慢慢变淡,如今回家走在宽敞的水泥大坡上,但总会不由自主地要翘首向那曾经的陡坡处望去,心里暗暗叹息到,那就是煤“狗”请示台,那就是我少儿时代生活留下的痕迹,那就是永远抹不掉的曾经的岁月。</p><p class="ql-block">煤“狗”除了扫煤,到了最后发展为偷煤,火车站附近的香现村,街子村最为盛行,男女老少齐上阵,那时候绛帐车站流传着一句顺口溜:“煤碳公司,提起香现。不是嗦啰,就是打颤”。特别是香现村离站东头的铁路太近了,有些住户直线距离最多200米,火车上卸下的煤不能及时运走,胆大的村民便利用夜晚和看煤场人的大意,一笼一笼地向家里偷,有些家里自己烧不完,还私下里偷偷向外卖。我们村上的煤“狗”就没有那便利的自然条件,村子距车站有近二里路,还隔着一架坡,要说去偷过多的煤,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能偷下煤,运输也很困难。第一要经街道,第二要上一架坡,谁也不会有胆有识干那蠢事,况且一旦被发现是偷煤,问题也可上纲上线,会整的你永无宁日,再一个晚上也是不可能下车站的。</p><p class="ql-block">煤“狗”们几乎天天都在车站转悠,竹笼随身提,铲铲随手拿,不是上站台就是逛街道,有时还串车站单位,发现人家不要的,拿回家能用的,见物儿准价,就收拾了起来,能竹笼提的提,能肩扛的扛,总之下到车站上总是多少要有收获的,不能空竹笼提回家。老站台上被帆布罩着一堆东西,煤“狗”们处于好奇用手提起帆布一角向里瞧看,原来是废品收购站收得的废报纸和废书籍,可能准备上火车外运。别的煤“狗”们不知怎样想我是不知道的,但对我来说就象找到了宝藏,一有机会便偷偷钻了进去,借助帆布缝隙透进的一丝暗光,忙碌地翻寻着自己喜好的书籍。过期的儿童文学期刋,中学生用过的历史课本,破旧的小人书等,还有一本不太厚的繁体字竖文排版的书《把一切献给党》,给我印象最深,拿回后一字一句认真细读,对繁体字我当时的文化程度只能猜测着理解大意,从此认识了吴运铎,知道了他为八路军制造枪炮的事迹,一个无畏牺牲、无数次负伤,甘于奉献的英雄形象从此站立在了我的眼前,使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在那个少儿读物匮乏的年代,我却通过这些废旧书籍第一次知道了许多童话及阿凡提的故事,大致了解了中国历史朝代的变更及延续,让我早上了几年历史课,对我的启发与教育不能说不大。</p><p class="ql-block">我们也曾在大白天偷过煤,那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偷煤。记得是扶风县砖厂的煤,在车站西头副道北边堆放着,迟迟没有运回砖厂,砖厂派了一位姓吕的走资派看场,他临时住的小移动房子在几股铁道南边的空地处放着,离煤堆相对较远。那姓吕的走资派先前在厂里可能是厂长或书记,对自己被发往车站看煤打心里十分地不乐意,所以放不下身段,老是离煤堆远远的,又加之戴了一付高度近似镜,也看不远,我们观察了许多天,完全掌握了老吕的行动规律丶煤“狗”决定偷煤了,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太阳高照,气温很热,一群提着竹笼的煤“狗”们尤如一群小老虎,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扑上去得到它。一列长长的货运列车由东向西咣当咣当驶过,把老吕隔在了道南,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煤“狗”们提着竹笼蜂涌而起,冲上煤堆,竹笼靠在煤堆上,两手刷刷地一阵猛刨,大半笼煤就有了,然后就是不约而同的提着煤笼一阵急跑,东拐西转就到了背街处长满蓖麻的大壕里躲藏了起来,周围是车站居民低矮的茅草房住宅,非常的隐蔽,一般人是不会找到的。那老吕隔着滚滚的车轮间隙,眼巴巴看着煤“狗”们偷煤,却只能隔车大喊,而无可奈何,等列车过去了,他跑到煤堆旁,看到的是被偷的痕迹,那儿还有一个煤“狗”的踪影。他只有懊丧,只有愤怒,煤“狗”对火车站的角角落落是非常熟悉的,老吕一个人,是对付不了这一群煤“狗”的,只有愤愤不平的在煤堆旁守一阵子,慢慢地息灭心中那一股被煤“狗”们戏耍的怒火。</p><p class="ql-block">煤“狗”们的竹笼里都铺垫一块油毡,以防止煤从竹笼缝隙中漏掉,有些还有两块,在竹笼装上其他物品后,可用第二块油毡盖住,可以遮挡人们的眼目。</p><p class="ql-block">煤“狗”们天天在火车站上溜达,总是要与火车打交道的,毎当货车徐徐驶入车站要停的时候,在站台上乘着列车减速但未停之时,就扒上车皮一侧的铁梯,随车而行,待列车停下时再下来;每当货车开动时,也是随手扒上去,随着列车行驶潇洒一阵,感觉列车速度快了,然后撒手跳下,个个自诩为铁道游击队。这些动作要掌握要领,不管上、下车,都要先顺车跑动,使自己的跑速和车速同步,这样上车就容易多了,下车要随着车速的惯性顺势跑一阵,才不至截倒。这样的行为总是不能让车站上工作人员和侯家装卸队的人看见的,若他们看见了总会大喊:“不要命了”!有时还会指指点点,大骂一通,煤“狗”们也是忍气吞声,也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只能乖乖地离去。</p><p class="ql-block">火车上有时拉有大块大块的煤,一旦停在车站上,被煤“狗”上去发现,在周围无人的情况下,煤“狗”们也会上到车皮上,捡几块煤装入竹笼,用油毡罩住,再将竹笼反背在背上,滕出双手,扒梯子顺势而下,那煤块乌黑发亮,烧起来没有煤渣,烧完就是一点儿灰,真是非常优质的煤啊!</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是一个春天,有一列西去而停在车站上的货车,在一敞开的车皮上全装的是苹果,走到车皮跟前就能闻到一股苹果的香味,苹果是用麻纸一个一个包裹了起来,装在藤条编的底小口大的框子里,藤盖是用铁丝与框边扎起来的。谁走在车皮旁都会被苹果的香味所诱惑,说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看看周围无人,我们煤“狗”熟练地攀了上去,硬是用手解开了铁丝,打开了一个手能伸进去的缝隙,然后一个一个地取出了苹果,我足足取出了五六个,你取罢后他便上,不一会儿我们三、四个煤“狗”都拥有了偷来的苹果,跑到没人的地方,抹掉麻纸,红艳艳的苹果光亮光亮,可以说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最好的苹果,用麻纸简单一擦便咬了起来,脆而香甜,平生第一次吃到了这么好吃的苹果。我们谁也舍不得多吃,剩余全拿回了家,记得母亲将两个苹果放在了衣柜里,好长时间满屋都有苹果的香味。</p><p class="ql-block">用这样的手段而获得,到现在想起真是不该,而那时只顾有所获,对手段是否道德根本就没有多想,孩子们究竟是孩子,行为的单纯使他们敢干他们能干的一切。</p><p class="ql-block">有时星期日,我们扒火车东可到普集镇,西可到蔡家坡,下午又扒返回的火车,有时不在绛帐停就拉过头了,到哪儿停就又到哪儿下,再反向坐,说来也怪,最终总会在绛帐车站停的。</p><p class="ql-block">扫煤也是有危险的,每当运输公司的工人们拉运完煤堆,看到围上来的煤“狗”们,也有一番同情心,他们粗略的扫一扫,剩下便由煤“狗”们处理了。一次,铁道上停着一列货车,旁边就是拉完煤的摊底,运输公司的工人们最后几辆装满煤的人力车还停在一旁,几个工人也稍作休息,观看着煤“狗”们扫煤的场面,煤“狗”们一拥而上,用铲铲,用小笤帚扫,个个真是忙的不可开绞。这时一个女孩提着竹笼钻在了火车下方捡煤块。咣当一声,无任何征兆,这列货车忽然开动了,吓的那女孩儿哭着顺着这列货车行驶的方向在车皮下猫着腰前行,大家一看都喊了起来:“快出来,快出来”,列车速度越来越快,她被吓傻了。说时迟,霎时快,铁道旁一位休息的运输公司工人眼尖手快,伸手抓住女孩,迅速拉了出来,好危险啊!没有这位工人,后果不堪设想,也算这女孩福大命大有救神,那是我煤“狗”生涯里最惊心的一幕,至今也都忘记不了。</p><p class="ql-block">煤“狗”们每天都出没在火车站,经历了许多乡下孩子们不曾经历的事情,每年夏天瓜季来临,采购公司在二站台附道旁的空旷处,搭棚设点收购西瓜,整车皮销往祖国各大城市,绛帐大西瓜一度誉享全国,久赋盛名。那个时候是绛帐火车站最热闹的,大棚内外,人头骚动,每到夜晚,灯光通明。县北乡大多数生产队都种有西瓜,瓜熟之后,便用50拖拉机,带着拖挂拉到绛帐火车站,让采购公司收购,为生产队增加收入,一车瓜生产队也只派两三个人押运,到了收购点,卸瓜也是个麻烦事,一车瓜两三个人要卸些时间。各取所需,两厢情愿,煤“狗”们就几个人组成一组,与瓜主协商,帮他们卸完一车瓜,每位可得半个或一个西瓜,一天下来一个煤“狗”可以挣许多西瓜。那个时候西瓜按甜度、个头、瓤口分三、四等,一级瓜也就每斤四、五分钱,还有二分多一斤的等级,那些生产队派出卖瓜的人单怕当天卖不了,让他们露宿瓜堆,所以等级低点也不要紧,只要卖了就是。煤“狗”们也天天如是,只要挣得瓜来也算是好事。那些天,在西瓜收购点上,你可以看到有许多孩子们转悠,不用问,大多数孩子们都是为干活挣西瓜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偷瓜。天下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小小的绛帐车站就是社会的缩影,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在街道瓜摊上一、二分钱就买到一牙西瓜,然而孩子们身上那能有这一、二分钱啊,通过自己辛苦劳动,换得有西瓜吃,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p><p class="ql-block">那时候人们务瓜根本没有化肥,全凭油渣、豆渣和农家肥,瓜特别的甜,特别的沙,口感太爽了,瓜摊上一旦西瓜杀开,便会引来无数的蜜蜂,落在瓜瓤上,吸吮着甜甜的瓜计,摊主不得不手不离扇不停地扇起来,或用一块干净的布将杀好的瓜牙掩住,叫卖的吆呵声此起彼伏,有些生产队那些被采购公司验收挑出来嫌弃的瓜只好在街道摆摊杀开卖。夏季街道摆摊卖西瓜也是绛帐车站一道亮丽的风景,摊点之多,平时少有。如今再也看不那繁华的场面了。</p><p class="ql-block">煤“狗”队伍越来越庞大,给煤碳公司看煤带来了许多麻烦,引起了煤碳公司领导的重视,那是一天下午,煤碳公司全员出动,还有绛帐粮站职工协助,对绛帐火车站来了一次大扫荡。他们沿铁路东西两头派人把守,北边也零星派人守住路口,南有渭惠渠,凡是提有竹笼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向一个指定的地点象赶羊一样的赶,我当时竹笼里还有一点扫的煤,眼睁睁看着是煤碳公司对煤“狗”们下手了,煤“狗”们随着大流,成群在那些人的吆呵声中慢慢移动。慌乱中,我一个人脱离了煤“狗”队伍,悄悄来到老绛帐车站侯车室东侧一个凹处,那里长有好几个刺柏,树冠也挺大,罩得周围很隐蔽,凹处的东侧是食品公司给车皮上生猪的埸子,那墙上还站着一位把守的人,恰巧那凹处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下底口开着的空油桶,我将煤和小笤帚靠墙倒下,然后挪动空油桶套住,将空竹笼背在背上,手抓空油桶上底一跃身跳上油桶,再跳上墙头,猫腰手抓住墙头,身子顺墙溜下,一脱手就跳到了墙外,那墙上看守的人紧喊慢喊,我已在老火车外的广场上了,象脱僵的野马,一溜长跑,跨过街道,直奔南北巷,不回头一口气跑到渭高干渠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漏掉了。火车站里后面发生的事情,听伙伴回来说,他们被赶进了煤碳公司院内,将竹笼全部被收缴到了一个空房子,然后让他们各自回家,那竹笼足有八九十个。可以说在那天火车站煤“狗”中,我有可能是唯一的一个逃脱者。</p><p class="ql-block">以后隔了许多天,我们还去过煤碳公司,看见那些竹笼在空房子依旧放着,不过煤“狗”们谁也没有要回来,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扫煤了,我的煤“狗”身份从此永久地结束了。</p><p class="ql-block">当煤“狗”时,绛帐火车站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有文革各地红卫兵串联的事,有绛帐地区武斗的事,有小偷的事,有小摊贩的事,有过往旅客的事,还有我们煤“狗”们的事,无不反映了绛帐火车站这个小社会。现在的绛帐火车站早已失取了当年四等小站的辉煌,已无客运,只有货运,那小小的候车室也被封尘,只有记忆似乎还在脑海里翻动。</p><p class="ql-block">2020—06—28</p>